面白如紙的竹若半倚在我胳臂上,玉容上血色都消失無蹤。剛從飛機下來,有恐高症的她不亞於我坐一趟長途汽車。
我憐惜地道:「休息一下吧,明天再去也不遲。」
她搖搖頭,低聲道:「不要。遲一分鐘我都不願意。」頓頓又道,「我現在心情好奇怪,又興奮又害怕的,又想馬上看到房子,不知道是怎麼了。」
張仁進介紹的房產與其說是獨立套房,不如說是一棟小型別墅,外型頗為洋化,只是地理位置是在群樓之間,是三樓格局,每層面積都不在百平之下。更妙的是挨著房子就是一個小公園,從陽台上可以清楚看見園內美麗的風景。暫時唯一可見的壞處就是由於被兩個方向的高樓擋著,並不當道,只可以通過一條長約二十米的小巷道進去,並且一般車輛很難從入口的窄小巷道開進房子去。
但儘管這樣,這房子仍不在張仁進說的那個價位上,而該高出更高出一倍左右。
見到實體的剎那,我大感驚訝。經營水逸軒時因為要和建築界的客戶合作,我在估房方面積累了少許經驗,深知這樣的房子並非幾十萬能買下。
整個房子的已經被搬空,只剩下房子而已。
趁著竹若歡天喜地地跑上樓去參觀時,我皺眉對張仁進道:「有問題吧?」
他笑笑,道:「你看出來了。我也是你走後才知道的,這房子確實有些問題,地基近年有一點點下沉,大概十年內就會出現明顯症狀,而且這地方完全談不上商業價值,因為被隱在街道之後,所以房主才肯出這麼低的價。」我明白過來。作為購買者,我如果要改建房子,由於是在市區較靠近中心處,要經過的手續和難度是相當大的。原本的地基問題便難以解決,這是根本問題,怪不得房主會以低價出售。
「房主本身是不錯的人,本來想經過廖氏人力來個小型標會,但我向上面短短陳言數句,把雙方的這念頭打消下來。」張仁進解釋道,「我的個人看法是,有十年的時間,你已經足夠再掙到足夠的經濟基礎去換新的好住所,故地基問題不需要考慮——甚至你大可住三年,然後不要他的房子,把當初交的錢全算作違約金,自己則再去買其它房子,這中間的得失計算,我想你會比我更清楚。」
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一動,道:「地基問題是你找的人來看的吧?」
「哈!你終於錯了!」張仁進大笑起來,「我哪有時間想那種複雜問題?是公司派了專家給房主估價發現的。細節我就不說了,因為我也瞭解得不是很清楚,你自己覺得怎樣?三層樓,就算你再多五六個老婆,都完全沒有問題。」
末一句則是明顯的玩笑,我重重在他後背一拍,道:「我要這房子的全面資料,再看看是否有其它問題。」旋歎道:「這價格仍然太低了些,我總覺還有些因素在裡面。」
他斂笑點頭:「好的,今天你跟我回去吧。」
離開時竹若歡喜地道:「這房子好大!」
這時兩人正站在房子外面看其外型,我輕輕一笑:「這就是你跑上跑下達整個小時的感想嗎?」
她摟住我胳臂,僅隔著薄衫的柔軟胸脯貼在我身體上,甜甜地道:「突然好高興,因為我知道我找的男人沒有找錯。」
我強抑著心神蕩漾,失聲道:「就因為我能掙些錢買大房子嗎?!想不到我可貴的感情竟然和金錢掛在一起……」
「才不是!」她慌忙道,「人家不是因為這個高興!」
我哈哈一笑,瀟灑地道:「隨便罷!來,該是吃飯的時候到了。」
「不行——」她扯著我胳臂把「行」字拖了一個長尾,「這事必須說清楚,我絕對絕對不是因為你為咱們買了房子高興的!」
我微笑著輕輕捏了捏她臉頰:「傻瓜,這事當然要高興,難道我買了房子,你不高興才正常嗎?放心吧,我只是開玩笑,難道我不瞭解你嗎?你是因為自己喜歡的人很強,並且他喜歡的是你而高興,是嗎?」
人的心理是很微妙的。再講感情的人,也不會因為自己愛的人消極而高興,又或因為對方積極和有能力而不高興,對方是自己的驕傲和自豪。試想如果竹若喜歡的人是個頹廢又不思上進、整天只知道睡覺和玩樂的傢伙,那無論是誰,都不會因此快樂的。正如我會因為竹若美麗和善良而欣悅、自豪一樣,她讓我在別人面前有面子——那是一種絕不同於純為名利的面子。她以為有能力和愛她為自豪,這才是其高興的根本原因。
竹若愣了愣,突地探首在我臉側迅速吻了一下,旋即紅了臉頰道:「謝謝你。」
今次輪到我愣住,片刻後才回過神來,欣然道:「來!晚飯之前讓我們在周圍走走,看看環境是否符合咱們可愛的歐陽小姐審美標準。」
晚上將竹若寄居在莫風逸家後,我才趕回水逸軒和張仁進研究資料。
半個小時後兩人對坐辦公室內,張仁進苦笑道:「你老婆不會有迷信思想吧?」
我亦頗感頭痛,因其中果然有問題,這房子的原房主妻子竟是在房內上吊自殺死的,據查原因是夫妻感情不和,還有其妻有高度自閉症痕像,才導致悲劇的發生。
想起初見竹若時,她連口頭上對其母親有所涉及都避諱,想來在迷信方面雖然不重,但仍是有的。若她知道這事,不知道會怎樣反應。
「不如隱瞞吧!」仁進看出我的苦處,提議道。
我搖搖頭:「雖然是個好辦法,這種事她也不會去查,但我不想對她隱瞞。」
最初和竹若認識時,我們曾因為誤會對方撒謊而產生惡感,那直接導致在誤會冰釋後雙方都不再對對方隱瞞事情,這已經成為我們的習慣。
次日到莫風逸家時,他的悅兒正好奇地看著竹若靈活地梳理自己的辮子。見我進去,悅兒叫了聲:「老植。」我呆了呆,失笑出來,走近道:「誰教你這麼叫我的?連個『哥』字也不叫。」她問有所答地道:「哥哥教的。」
「哥哥」者,即與她青梅竹馬的莫風逸的專用稱呼。因著與莫風逸關係好,怕生人的悅兒也對我熟悉起來。
竹若扭頭送來甜甜笑容:「來啦?」
兩女靠在一起,令我亦不由感歎造物的神奇。她們的生理年齡相差極小,美麗也相仿,最大的判別就在心理年齡。竹若這丫頭和悅兒比起來,有著足夠做後者母親的成熟。
隨後進來的莫風逸笑了起來:「這稱呼不對嗎?總不能教她像我一樣叫你『小植』吧?」我啞然一笑,向竹若道:「好了嗎?」她伸出五根纖嫩手指:「再等五分鐘好嗎?」
莫家是殷富之家,由房子本身,以及佈置可以看出來。不過莫父工作繁忙,莫母則愛好徹長城,莫風逸平時要上學,放假要處理工作室的事務,是以家裡經常無人。
這樣一來,便顯出環境特別的安靜和優雅。
「怎麼樣?買房的事情。」在客廳內他問道。
我不答反問:「你對將來的打算是怎樣的?比如居住和生活環境。」
莫風逸微微一笑:「這是個不該問的問題,看我的性格,你就知道我喜歡怎麼樣生活。」
我歎了口氣。
他奇道:「遇到好事你還歎什麼氣?」
我看看樓上,壓低聲音:「突然間想到真如,心情很複雜。」
這種事我也只會告訴他,他明白地點點頭:「買房子的事你最好跟她說一聲——其實我的建議是你最好立刻跟她攤牌,要麼選擇她離開竹若,要麼離開她。腳踏兩隻船對你並不好。」
我頹然靠到沙發內。
說得輕巧,我何嘗不知道這其中利害?但感情的事……
開門聲起,竹若脆柔交加的聲音傳來:「弄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