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校門,泛起既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
寒假過去,我已經完全脫離「新生」的行列,成為老生了。
光陰似箭。
我提著旅行包在門口音樂噴泉處立定,啞然一笑。
在家裡懶惰這麼久,突然回到工作和學習的地方,連我這種超強適應力的人亦會有少許不適應感,才有如此感觸。
不過很久沒有以純學生的角度來考慮問題,頗有幾分新鮮感。
因著工作的關係,我提前了十來天返校。這時的學校清冷悄寂,幾乎看不到一個學生,份外有「冬」的感覺。
為免打擾真如和家人的團聚,我沒有通知她——自跟了我後,她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我身上,和家人的相處時間則大大減少,我不想那影響她和家人的關係。
尤其是在親身經歷了母親的手術之後。
沒有什麼東西能比親情更珍貴,即或是愛情。
我絕不希望自己或愛人因後者失去前者。
回到寢室門我才「咦」地輕訝出聲,未鎖的門明顯地告訴我已經有室友來了。
「老植?」裡面傳出偉人懶懶的問語,「你來這麼早?」
我推門而入,訝道:「你怎麼知道是我?」話剛說完便知自己問錯,因寢室裡竟已除我外三人全在,怪不得一猜即准,旋改口問:「你們呢?也這麼早?」
君子盤膝坐在床上拿筆疾書,半眼亦不看我:「偉哥和小壯都是為了愛情犧牲親情,全留在成都陪老婆;我嘛,則是為了藝術和金錢獻身,提前回來的。」
我搖搖頭,看看在熟睡中的王淵,心忖他或者是為這原因,偉人則必是另有其因,和偉人交換了個會意的眼神,正要收拾床鋪,君子忽然停筆,眼神古怪地看我:「說實話,老植,你有沒有腳踏兩條船?」
我沒好氣地道:「我這輩子也不會坐船,因為連車我都暈。」
君子拋下筆,懷疑道:「是嗎?雖然廖真如確實有讓男人無法移愛的魅力,可是經過本人親身實踐,男性動物都愛喜新厭舊這一招,所以……」
我哭笑不得:「同學,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花心地!」
君子跳下床,衝前揪住我衣領,喝道:「說!是不是小老婆的幹活!」我呆道:「什麼?」偉人在床上笑了起來:「你回來前半個小時左右,有女生打電話找——友情說明:該女生已經連續三天在同一時間段打過找植渝軒同學的電話了。」
君子受他助勢,更是兇惡非常:「快說!」
我眼亦不眨地直面他惡相:「要我說,勿寧死!」開畢玩笑後才歎道:「可否給點兒更詳細的資料?這麼猜小弟實在是力不從心……」
五分鐘後我才大略瞭解了下狀況,原來從前天起,每天中午一點左右就會有個聲音「柔柔的」女生打電話來找——當然不是真如,她的聲音無論是君子還是偉人都辨得出來。
我搜盡腦汁,排除開所有可能性,搖頭:「猜不出來。」
君子苦惱道:「不要想瞞過我這雙情場火眼,那女孩兒那種語態,絕對是身陷情場不能自拔的徵兆。『喂?請問植……嗯……渝軒在……嗎?』老天!緣何未讓君某得此佳偶!」我重拍他腦門一記,哂道:「少在那邊發春秋大夢了!等明天我親自接電話,解破這千古奇案。」
晚上出去撮頓後回室,躺在床上我細思了半天,由校外到校內、由初中到大學所遇過的女生一一思畢,全無結果。要符合「聲音柔柔的」這條件不難,難在她有興趣連續三天打電話找,除了真如以外,我真想不起誰有這麼高的雅興。
次日清晨起來,和偉人在陽台獨處。後者向我微笑:「你大概以為我是為了義字門才留在成都,對嗎?可是我確是為了老婆留下的。」我微感驚訝:「火……狐?」
偉人點點頭,頗有感觸地道:「我已經很多年沒和父母一起過節了,這是常事,為了義字門……不過今年義哥特地給我放了假,讓我用這時間完成了心願。」
「心願?」我重複一遍。
他轉頭看我,眼帶笑意:「我結婚了。」
我呆道:「和火狐?」
偉人一本正經地糾正:「你得叫弟妹,或者直呼她名字也可以,楚靜嫻。」
我噗哧一聲失笑出聲,因這三個字無論哪一個都和火狐那體形又或性格完全對不上號。
偉人尷尬道:「不准笑!改天我還要帶你去我的窩作客,到時你要是做出這種事,我就殺了你。」我興趣手作投降狀笑道:「是我不對——恭喜你,終於成功擄獲楚小姐芳心……嘿!」
偉人兩眼上下瞧我片刻,突地近前低聲道:「你小子做過了罷?」
我愕道:「什麼?」
偉人重重拍了我肩膀一記:「別給老子裝蒜!和廖真如同學……嘿!你知道的!」
我明白過來,老臉微紅:「你以為本人是你這種色魔?我很純潔的!」
偉人哈哈大笑:「老處男自稱純潔,是否叫欲蓋彌彰呢?你腦袋裡定不知想過這種好事多少遍了!」
我一記反扭,瞬間將他扭翻在地。
確是如此。無論怎樣理智,我仍是熱血沸騰的年輕人,身邊有真如這麼年輕貌美的可人兒,難免時有諸多遐想。可是我不會付諸現實,因為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佔據著我的內心。
我不想在婚前就做這種事。
雖然在現在的時代中這思想足可稱之為「迂」,但我就是這麼想的,正如我不會像君子一樣換女友如換衣服、堅持一輩子只守著一個人,那是構成我愛情觀、婚姻觀的不可動基本原則。
中午飯後電話準時響起。
「喂?」
聽到這聲音的剎那我立刻便確定了對方是誰,因為上學期接觸次數頗多。
「歐陽竹若?」
「呀!你終於回來啦!」那頭剎那間表現出異常的興奮。
我看著面前三張怪笑的臉,皺眉道:「有必要這麼高興嗎?」
君子打個「了得」的手勢,那架勢是想坐實我腳踏兩船的「犯罪事實」。我作勢欲踢,嚇得他避開時電話裡語聲理直氣壯:「是你說撒謊不好的,我才沒有掩飾自己的感覺,這有錯嗎?」
儘管是在反駁,可是聽著她音色柔軟清澈的標準普通話,我根本無法生出彼此在辯論的感覺,唯轉換話題:「你真捨得花錢啊,那麼遠從新疆打長途過來——是不是有什麼急事需要小弟幫忙?」
那頭卻道:「沒啊,我已經回校了。」
我呆道:「這麼早?」
掛掉電話後我近距離來回掃了三張狼臉兩遍,舉手投降:「我老實交待,該異性是本校會計系的系花——附註:女性——是上學期才認識的新朋友——再附註:絕無深層次關係——新疆人士,屬於秀外慧中的厲害類型。」
偉人嘿嘿只笑不語,王壯則做出副搖頭歎息的姿態,君子雙手一攤,眼中現出無比的憂傷:「廖同學……唉……」
我招架不住,奪門而逃。
在此之前我從未想到過會是歐陽竹若,更不解她為什麼會這麼早離家歸校,還特意約我見面。
我搖搖頭,甩去猜測,推門入內。
水逸軒只有年假七天,此時早已諸員回歸。進門後正立在接待室外交談的張仁進和黎思顏一起看到我,後者送來甜笑:「新年快樂!」我回應後才向張仁進道:「你說有個大項目,究竟是什麼?」
張仁進向我打個暫停的手勢,向黎思顏交待後帶我進入辦公室,關門後才道:「還記得茹總嗎?」
我點頭道:「名浦的總經理景茹,遠天電藝老總的親妹妹,也曾經是咱們的老闆,怎麼了?」
張仁進回到辦公桌後找了半晌,遞來份資料:「名浦原本對外宣稱是獨立公司,年前卻正式併入遠天,茹總現在該稱茹副總,是遠天西南區的最高負責人之一,作她堂兄景莫海的副手。」我心中一動,道:「景薈呢?」張仁進從容道:「她作了遠天西南人事部的經理,這次正是她把公司的項目對外招標,被一家小店標中。」
我訝道:「小店?」
張仁進溫和一笑,卻道:「先說說那項目罷。遠天對外宣稱因為作了結構調整,影響了遠天原本企業軟件的使用,所以遠天決定公司內部人事處理軟件整體換掉,這就涉及到對外接口的關聯,需要高級軟件人才。」
我聽出不妥來,搖頭道:「不對。像遠天這種大公司本身應該是不會使用不可靠商務軟件的,通常會向知名公司購買,而非做什麼招標,那是很不可靠的辦法。」張仁進點頭道:「確實如此,所以我作了點詳細調查。」我明白過來,水逸軒本身吃信息這行飯,包括網絡和現實兩個世界的信息,本身有一套行之有效的調查方法,要查這種程度的商業機密,不算什麼難題。
「結果才知道原來遠天的首席工程師、首席軟件設計師方樂鴻因為年紀大了,近年不大能勝任大型軟件設計項目,遠天才想出這招,找尋這方面的人才。」張仁進冷靜地道,「我想你該想到得其中的蹊蹺,說到人才遠天方工以下不知有多少,為什麼這次要外求。」
我沉吟片刻,再次搖頭:「我不想多猜這種事情,算了,涉及到遠天的項目我都不想參予。」
張仁進苦笑道:「可是現在事不由人了。」
我立時醒悟過來:「是水逸軒標中?!」
他苦笑道:「我本來猶豫要不要接手這項目,因為這次實際上是找人才,屬於人力信息交換的範疇,我是很有幾分把握能找到幾個頂尖人才。但風險也很大,因為他們使用招標,保證金就要花掉水逸軒所有積蓄,輸的結果咱們承擔不起。然而就在我猶豫的時候,公司本部忽然下令,要咱們水逸軒全權處理此事,一定要標下來。」
我三次搖頭:「這對於個人來說或者是個飆升的好機會,對水逸軒也可以算作個提升知名度的好機會,但對廖氏人力來說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項目,沒理由這麼重視的。」
張仁進聲音凝重起來:「但這是廖先生的指示,保證金也由公司本部承擔,我沒有拋掉這機會的理由。」
我看看他,疑道:「你不是要我去問清真相吧?」
他卻道:「不是。廖先生已經親自找過我,說明其中關鍵所在,我才知道這次是由遠天的未來繼承人景思明策劃。廖先生受人所托,務要把這個項目接下,才會讓我們那麼做的。他透過茹總的關係走了後門,讓咱們水逸軒拿下了它。」
我不解道:「那你要我做什麼?不會真的是編編軟件吧?」
張仁進搖頭:「不,我想你發揮你的組織才能,做項目組織和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