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則 第三卷 高端進程 第三十一章 崛起背後
    輕輕推開書房的門,廖父從書桌後抬起頭,打量我數眼,訝道:「很少看到你這麼嚴重的表情,什麼事?」

    我調整呼吸徐行至他面前,慢慢道:「下午我已經和高仁義談好部分條件,稍後會有更詳細的報告給您。半個小時前景茹給我電話,說景思明明天會親自來向您道歉,並承諾退出這次事故。」

    廖父似若未聽到般後坐靠到椅背上,凝望向窗外剛剛降臨的夜幕,道:「跟我還用拐彎抹角麼?」

    我看他曲線剛毅的側臉片刻,終道:「中間我遇到何善鈞,他告訴我一些事情。後來……後來我找了高仁文和高仁義騅,應該屬實。」

    廖父神色平靜地道:「是不是關於你?」

    我點點頭,道:「高仁義因為要籌備這次事件,事先對您和我都作了詳細的調查,掌握了一些我本來不知道,卻應該知道的東西。」

    氣氛迅速陷入膠著中。

    廖父保持著一慣的鎮定,淡淡道:「什麼事?」

    這是他第二次說這三個字,但我此時敏感異常的神經卻聽出其中的一絲異樣,心情翻騰,不知是什麼感覺。良久始道:「他說您認識我爸爸。」

    出乎意料地,廖父竟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長吁出口氣,欣然道:「你知道了就好。」我凝視入他的眼睛,並不接話。

    面前在商場和家庭上均可稱之為「成功」的中年男人繼續道:「說來你可能不信,秘密這東西在瞞著人時,我總會感覺到極大的壓力,因為時刻要繃緊神經,提醒自己不要洩漏。而真正被人知道後,雖然可能要面臨更大的危機,但我卻會感到輕鬆,因為不用再像以前那麼完全不能放鬆。」雖然被我無禮直視,但他由表情到眼神均無變化,泰然自若,表現出儘管在此時我也要暗感佩服的定力。

    「直說罷!其實早在十多年前我就認識了你父親,那時他還在服兵役,是個難得的好人。」廖父語速忽然減慢,追憶道,「我曾對你說過,我的人生有兩次挫折,其中一次就是景遠天奪走我最愛的人,另一次則就是你父親。」

    我記起那是半年前的事情,他講了與景遠天、林婉約的舊年情事,是造出現在的廖氏人力的主因。另一次卻一直未提過,我也因那是他私事沒去追問,現在才知道原來更和我家有關。

    廖父忽歎了口氣,道:「其實我本來不知道你父親是故人,但那次你去應天武館解決過節,我接到你父親的電話,才聽出原來世上真有那麼多巧合。我因此忍不住心情親自到應天武館去提醒你,當時你該感覺到過異常。」我心下同意,當時我確實疑心過,因這種事情根本不需要親自跑一趟那麼麻煩,一個電話就可以解決。他還曾似第一次見面般仔細打量過我的面容,此時想來,該是為了從我臉上找出父親的痕跡。

    「我本因此猶豫很久該不該再培養你,但終於不願白白放棄一個大好人才。」他語聲漸平淡,似在說某件不關己身的事情般,「陳年往事我也不願多提,簡單說罷,景遠天當年曾對我不起,搶走我的愛人,你父親就是最大的幫兇!」

    我完全沒有激動反應地直視他,平靜地道:「能稍微詳細一點兒嗎?我想增加點判斷的依據。」

    判斷是非的依據,才可幫我更清楚地理解事實。

    換了是常人,可能會因此而心理難以承受,但對一眭專注於「心的磨煉」的我來說,突然接受這種翻天覆地的事實也並非什麼難事,何況來前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腦內忽然生出古怪的感覺。

    自己此刻像是被分作兩半,一半在仔細聽他的每一個字,另一半卻始終在冷靜地「觀察」他的言語動作,以及我自己的內心和反應。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第一次是在當年,靜立河心錯覺河水靜止、而我自己和天地卻在移動時。

    每逢遇到重大事情,那感覺便不由我控制地出現,讓我能自我控制住不做出失去理性的舉動。

    「那時遠天去雲南談一筆生意,被一個與他有仇隙的黑幫擄走,後來被駐邊部隊在一次緝毒行動中無意救出。我曾告訴過你,說他那次被對方下手弄斷雙腿——那不是事實,事實是你父親參與了那次緝毒行動,並且因為誤認為他是匪徒,錯手敲斷了他的腿。」廖父語不驚人死不休般述出往年舊事,令我有所準備的心也不禁受到刺激,「後來你父親知道真相後感到愧疚於心,更瞭解到遠天無法好好站起來,兵役完後決定去向他賠罪,正值遠天被婉約照顧、嫉恨於我時候。知道你父親做了什麼嗎?」

    我微感呼吸加速。失斷別人的腿對我來說仍屬完全可以諒解的事,但聽廖父的話意,顯然事不止此,罪大惡極的還有後頭。

    廖父一字一字道:「遠天向他求索迷藥,他竟然毫不追問情由地憑藉自己多年與毒品接觸的經驗,幫了遠天!」他臉上露出苦笑,「我知道這事後才知道,為什麼雙腿有問題的景遠天能強行侮辱本心絕不願意、完全有能力輕易脫逃的婉約。」

    我呆在當場。

    「事情還遠不止此。」廖父苦笑加深,「事後你父親知道鑄成大錯,卻並沒有向我道歉,甚至還幫著景遠天做了些卑鄙的手段,要迫我離開靖遠半導體……結果他們如願以償。」說到末句,儘管說過不想為陳年舊事感傷,他聲音仍壓低下去。

    我從未想過自己父親介入過這種事情中,更料不到他會對不起廖父。

    廖父忽少有地歎口氣,道:「那時候我已和你父親結成好友,記得你陸伯伯說過嗎?我曾帶過兩個人去請他看字相,一個是遠天,另一個就是你父親。結果這兩個人都對我不起。」

    我懾住欲沸的心神,冷靜道:「以我對爸的瞭解,我不相信他會一錯再錯,如果不是您弄錯了,就是其中定有隱情。」廖父淡淡道:「確是如此。你父親因著多年的軍旅生活成為一個優秀的戰士,但本身也是少有的好人。他因為誤了婉約的一生,甘願為她做任何事作補償。婉約是個溫柔的好女子,受了遠天的唆使,要他迫我離開靖遠,以為擺脫我後兩人才會有幸福。」

    我大概把握住他的意思。林婉約的性格曾廖父的敘述中瞭解過,出身書香門第而性格溫順,和真如相仿。她能因為身子受景遠天的侮辱而忍辱嫁之,自然思想裡亦會想到要跟他好好過一生;與此同時自然會怕廖父因此而有什麼不妥的舉動,聽從景遠天的吩咐要父親做這種事情亦大有可能。

    想到這處,我沉聲問道:「既然這樣,您為什麼還要器重我?」

    廖父緩道:「無論你父親給我的哪種傷害,均不是出自本心,我早在心中原諒他;而且陳年舊事為什麼要拿來影響下代人?你本身是人才,我不願浪費——這是過去的原因,現在則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他轉過頭來,和我四目交接,「那就是我知道真如現在沒有你不行——絕對的不行!」

    我垂手靜立,淡淡道:「這結果卻是您造成的。」說完心裡才恍然一動。

    我是在生氣,否則不會忍不住吐出這麼一句——但這本是不該的。從父親的角度來說是我家對不起他——我絕不懷疑他的話的真實度——從我的角度來說他恩情極重,無論怎樣算都虧在我。

    但我捫心自省,卻知道自己心中有股抑不住的怒氣。

    廖父回過頭去,道:「我也是為她好。」

    我默然片刻,突道:「您用我時,究竟有沒有考慮過我爸的因素?」

    廖父歎道:「完全沒有考慮過是不可能的。你如果知道他當年的事跡,便該知道這種人是多麼難得,繼承他血脈的人自然也不會差,何況你還是如此優秀;而且我每每設身處地,想到他這樣的好人要承受當年誤人一生和不得已害人的痛苦,那是多麼沉重,心內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你不該再受到不當的待遇。

    「但如果說到根本,他的影響不起決定性因素,否則我不會讓你自己經營一個辦事處,還答應你去應天武館和處理這次的事件——這些都是在對你的能力進行考核,如果你未能通過,我想我會重新考慮怎麼對待你。」

    他的坦白令我很難不接受,但同時亦有股說不出的怪異梗在心頭。

    我立了半晌,才道:「這次的事情我就處理到這裡,其餘的事情會交給張仁進,他有足夠的能力辦好。我想請段時間的假,自己好好考慮考慮,辦事處暫時也請他代理。」

    廖父背對著我平靜地道:「你仍為此心結難解嗎?」

    我並不接話,退出書房,掩門後呆立片刻,才懂回到房間去,就那麼趴到床上,連鞋襪也懶得脫。

    他說得沒錯,我確是有了心結。長期的心靈磨煉讓我有足夠自省的能力,亦及時察覺到自己的心結所在,一是對父親曾做過這種事的慚愧,二是被隱瞞事實真相的怒氣。

    但知道歸知道,事到己身,我仍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我可以表面保持冷靜對待,保持若無其事的樣子面對別人和生活,但積壓在心頭的東西總會越積越重——任心裡有東西壓著並不是我解決心理問題的方法。

    廖父並不知道,我最厭惡的事之一,就是被親近的人像個傻子般瞞著重要的、影響人生的事情。

    我需要足夠的時間來考慮和解決。

    敲門聲起。

    我壓在床內的嘴嘟囔了聲:「請進。」

    真如輕盈的腳步聲隨著開門聲進來,坐到床邊關心道:「你累了嗎?去洗個澡再睡覺吧?我去給你放水。」我反手抓住她胳膊,止住她的起勢,才側過頭來看去。

    暗而柔和的燈光下她的面容越發顯出驚人的美麗。

    真如並不反抗,只輕將手取下,放在兩隻柔嫩的手掌心內摩挲,溫柔道:「放假你也沒好好休息過,一定是累著啦。」

    不知為何看著她我有種想放聲大吼的衝動,但終未變之成現實。

    舒服的感覺從手掌處傳入心底,真如柔聲道:「我去幫你放洗澡水吧!泡個澡,很舒服的。」我放鬆手,任她離開,強行壓下心頭一句問語。

    如果我不再想繼承廖家的事業,你是否會仍然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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