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別墅式的建築掩映在綠樹青水中。
一陣吉普停在房子前面,車門大開,似正準備離開。
我剛走入房前的籬芭小院,便看到高仁文抱著只大箱子匆匆忙忙地走出。我微笑招呼道:「副總消息挺快的啊。」
在我心中向來是紈褲子彈身份的高仁文一眼見我,頓時臉色一變,雙手一顫,險些箱子墜地。接著才故作鎮靜地站住,擠出絲笑容道:「小植你這麼早就來,有什麼事嗎?」我餘光及時發覺門口裙角一閃退入房內,知他那女友也在,旋笑道:「怎麼副總這麼見外呢?沒事不能來拜訪你嗎?」啟步向房門走去,「怎不準備給小弟介紹一下這位美人兒嗎?聽聞副總傾心的人物美麗遠勝常人,真是不可不見……」
高仁文隨手扔下箱子,擋到我身前沉下臉來:「明曦不喜歡見外人,小植你有事就在這裡說罷。」
我心知肚明他從某處得到我們擄了賀雯萱的消息,不過該不是從當時在場任一人處知道的,否則就不會等到天明才離開,而應是昨夜事發後便走。
同時亦感奇怪。怎說他也是弄鬼者,好應心虛些,現在態度卻這麼強硬,難道不怕我動手嗎?
我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含笑道:「有些事情不方便在光天化日下說,副總以為如何?」
高仁文不耐煩道:「我們現在有急事要離開,什麼事都待回來後再說吧!」作出欲走的架勢,見我毫無避讓之意,立怒道:「你想幹什麼?動手嗎?別忘了誰是我手下敗將!」
我恍然大悟。
上次詐敗給他,這人一直以為高我一籌,難怪此時仍能如此態度硬朗,皆因見只我一人來,以為擺平我不過吹灰之力罷了。
我深呼吸口清晨的新鮮空氣,淡淡道:「假如我能在十招以內擊敗你,副總肯否和我進去說兩句知心話呢?」已下了速戰速決的決心,因這裡畢竟是別墅區,此時雖因早晨少人經過,但稍後若無關人等往來變多,就不好動手了。
高仁文顯出紈褲子弟本色,毫無耐性地叫道:「你在做夢嗎?!」一拳當頭轟來。
我直待拳頭臨身的一刻才陡然動作,身形微俯衝入他懷內,聳肩一頂。高仁文駭得豎肘擋格,我微微一笑,肩頂的虛招眨眼換為左拳下勾,毫不費力地與他小腹作了親密接觸。
這人首先實力有限,其次在此心亂的情況下,頓時敗仗。
但我不欲傷他,左拳迅速換拳為掌,身體同時右移半步,右腳下絆,藉著手上力道,高仁文頓時重心不穩,向地上摔去。
我若無其事地收回手來,單腳在他將著地的後背上一挑,為之減去幾分衝擊的同時亦挑得他翻滾出去。
房門處傳出低低的驚呼,自是他那女友所發。
高仁文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怪叫一聲撲至,滿面俱是驚怒交集。在此情景下他更不能發揮平時一半的實力,被我輕鬆伸手攫住其左肩向後一扯,另一隻手同時按在他大腿處助力,偌大一個身軀頓時前翻而出。不過今次沒有我幫之緩衝,他結結實實地摔到院內石地上,痛得叫出聲來。
「仁文哥哥!」驚呼聲再次從門內傳出。高仁文不顧自己痛苦大叫:「別出來!」瘋了般跳起身,三次撲近。
我正回味那呼喚聲說不出的清爽可愛,心下一軟,決定仍是手下留情些。
任何一個可令他人擔心的人,本身都有其可愛之處,而這樣的人不該受到無情的待遇。
我心說姓高的你回去定要謝謝那少女,否則我定會揍你成腫豬頭,腳下毫不猶豫地連移,欺入他懷內,剎時肩頂膝提拳勾,在近只半臂的範圍內不但躲過他所有不成章法的胡亂攻擊,更在他肩、臀、大腿等無關緊要之處重擊了幾下。
不到二十秒,高仁文第三次摔倒在地。
今次不待他起身,我踏前摁住其頭,俯首低聲道:「還要不自量力嗎?那就恕我要對你女朋友下手了!」
高仁文本自拚命掙扎,聞言頹然放棄。
我微笑鬆手,知中其要害。這自是危言聳聽,我怎也狠不下心把無辜之人牽涉入內,但小人之心本就是如此,他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便以為別人也一樣能做,不由得不信。
高仁文爬起身來,目中似要噴出怒火來,捏拳半晌,才叫道:「明曦!你上樓去!」我暗道該怒的是我才對罷?當然不會與他計較,作個邀請的手勢,他當先邁步。
我隨在其後,心神轉到適才比鬥處。如果我仍是半年前的水準,絕不可能贏得如此輕鬆,之前定下十招本是依著當時的水平估量出來的差距,但現在看來,彼此的差距早不只那麼點兒。
而令我提升得如此之快的原因,初是來自封鎮岳,接著是莫劍舞,再後是郭奉輝——這三人無一例外地曾是我「敵人」,想來也頗覺世事神奇。
尤其是郭奉輝這至今仍算與我有過節者,令我悟出近身搏擊的妙處,接連在群毆和單挑中試用成功,功勞尤其大。
甫入屋內便聞得一股淡淡的香味,似是蘋果清香,頓時精神大振。
我平生對氣味類的東西不大感冒,但對少數幾種鼻頭便非常靈敏。其一便是真如那種梔子花香,下來輪到草莓香味,接著就輪到青蘋果清香——其中最敏感的還要數後者。此時香味入鼻,立感心神振奮。
不知是屋子本身的香味,還是來自高仁文女友。
我抑下上樓去辨證的衝動,坐到沙發上,欣然道:「副總真是懂得享受,明明是要來陰謀害人,卻仍要把住處佈置得這麼好。」高仁文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冷冷道:「這與你無關。」我思索道:「不過你該不是這麼勤快的人,或者是那位明曦小姐……」高仁文抑不住衝動地叫道:「不要牽涉無辜的人!」
我面色迅速沉下去,冷笑道:「那麼貴公司與遠天的過節,為什麼要扯到我們廖氏這無辜者身上來!」
高仁文啞口無言。
我哼道:「副總似是敬酒不吃愛吃罰酒的人,那我也不必多說了,就請兩位到寒舍做做客罷。」對面的英俊小生終於軟化下來,頹然道:「你究竟想怎麼樣?」我毫不客氣地道:「我只想知道,貴公司為什麼要使出這麼卑鄙的手段對付廖氏?」高仁文呆了片刻,才道:「賀雯萱不是被你抓去了嗎?」我表面沒好氣地道:「要不是為了證實她說的是不是屬實,我來找你幹嘛?記著不要說謊,否則我不能保證你女友的安全。」心下卻想到向他通風報信者該不是賀雯萱,昨夜逃離時顧不得查盾她和乃妹以及可憐蟲何善鈞是否被炸死,該是不死也是重傷,又或被趕去的公安提到醫院或局子裡去了,是以不能向高仁文通風報信。
高仁文色變道:「你要是敢傷明曦一根頭髮,我絕不饒你!」我不屑地道:「你有資格這麼說嗎?那得看彼此是否合作愉快了。」
高仁文歎了口氣,無奈道:「好罷,你問什麼我都說。」
我心下大喜,暗忖老子果然沒看錯你,絕非做大事的料,不怕你不合作。
十來分鐘後我問清所有要問的東西,與從許玫芳處得來的完全一致,才點頭道:「副總如此合作,小弟也不好藏私。請問副總知不知道貴公司關於景思明與廖先生合作的消息來源是哪裡呢?」
高仁文顯然想岔了,斷然道:「這是公司機密,我絕不會說的!」我啞然失笑,起身踱步道:「你誤會了,我無意涉及與本次事件不相關的所謂機密。我只想知道,你們能否保證消息來源可靠?」高仁文本身雖非睿智之士,也非愚夫,疑道:「你是什麼意思?」
我並不打算直接說破,引他上路道:「試想一下,貴公司這事如果成功,會有什麼後果?換句話說,誰是這事的最大收益人。若你難以想出正確的結果,請將這話轉達給令兄。好了,我要說的就這些,你也不用換地方——除非你離開四川,否則要找到副總都非難事。」停了停,我向上瞄了一眼,淡淡再道,「聽說明曦小姐的家是在四川,不是嗎?」充滿威脅的話頓令高仁文臉色大變。
我再不理他,自顧離開。原意本想一次將事情說透,但我臨時改變主意。如果不是自己想到要點上,怎也不會體驗深刻,難以保證徹底解決問題。以高仁義的才智,應該不難猜出我話後的含義罷?
許玫芳那小巢已然牆塌,昨夜離開時火勢正大,眼前則是當時烈火的成果。殘垣斷壁上黑煙徐升,告訴路人這處曾發生了什麼。最驚心動魄的正是廚房那一塊兒,整堵牆被炸出一個足可容納一個成年人直立進出的大洞,露出內裡的慘象。
整個現場已然被警戒帶圍住,二十來個警察各行其事地忙碌著,另有十多個記者正被攔在警戒線外,長槍短炮,不放過任何一個拍攝的機會。
看來搶救並不及時,連帶隔壁的房屋都被燒燬了半邊。
我環目四掃,只見警戒線內被畫了多個人形白線,更有殷黑血跡點塊成形,顯然昨夜唐門被炸死了多人,只不知那兩個唐門「公子」是否也在其內。
隱約聽到有人議論說今晨警方抬走了不少屍體和重傷者時,我悄悄離開。
這方面的消息,義字門和蓉城會該更詳細才對。
到蓉城商會時單恆遠果如魏芸倩所說,並無大礙,已能靠坐床上。見我進來前者叫道:「植哥!」蹺著二郎腿、一派悠閒姿態的偉人含笑看我,眼中頗有戲謔的意味。
我虛伸左掌示意勿需多言,看遍屋內找不到半個蓉城會的人在,奇道:「魏小姐難道不懂待客之道嗎?怎麼沒招呼你們的人?」偉人不答反問:「昨夜你是否又在令岳家就寢?」我愕然道:「這似乎不需要我來回答罷?你該明知那答案的,不過聽你這麼說像是另有什麼古怪,可否說清楚一點?」
偉人眼中戲意更盛,嘻道:「能不能稍微解釋一下為什麼會有一股香味纏繞在貴體上?隔了至少有三米遠我便聞到了——記得這香味該屬於廖大小姐的。」我啞然一笑,反問:「你好像沒想過自己現在遇到什麼麻煩,還能這麼悠閒。」偉人若無其事地道:「不過一個唐門,又不是沒交過手,怕什麼?」隨即正容道:「實話說在這之前因搞不清唐門動向,我一直很緊張,但經過昨晚的事後對手要做什麼便很明顯了,事情明朗化反可使我輕鬆下來。」
我並不追問,坐到床邊關切地道:「你傷勢不是那麼重罷?昨晚我還以為你就這麼永遠地離開我們了。」單恆遠是義字門最早認識我的人之一,早習慣我的誇張,笑道:「只是被爆炸波震傷了少許皮膚毛細血管,損失了一些營養物質,並沒大礙。」我點頭轉向偉人,問道:「我有些事要說,不知道這地方方不方便?」
偉人自然知道我這麼說代表不想讓蓉城會知道,起身道:「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好散散心。」再向單恆遠道,「死人你現在盡量休息,下午我便接你走。」
我明白過來,知道義字門與蓉城會還未建立正式而足夠的信任關係,隨之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