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則 第三卷 高端進程 第十二章 所謂爭鬥
    剛踏進院門,健壯的身影卓立天井正中央假山旁。

    我心情複雜地走到文尚正身側,同他一起俯目觀看在假山下池水中穿來穿去的魚兒,並不說話。

    文尚正輕道:「不知這是否矛盾,魚兒被捉來禁錮在這小小的池子裡,卻可享受到不用自己去覓食和遠離危險的好處,它們快樂嗎?」我一時被觸動心事,只歎道:「此時我只能想到它們游得多麼愜意,再不似人這麼煩惱纏身,又或自找煩惱。」

    我何嘗又不是一條游在麻煩中的魚?且還是自找禁錮的魚。若不因為高仁義來此,便不會陷入劍舞的麻煩中。那本該是可輕易拒絕的事情,最終仍因自覺對不起她而摻入其內。

    「每次到這裡,總有種進入池塘的感覺,而應天武館中的人都是其內的小魚。」文尚正今天似乎感歎極多,「每個人都在為三拳賽這麼一件無聊至極的事付出所有精力,而我卻早在上次參加時就已覺世上再沒比這更無聊的事了。」

    我注意力終被引起少許,口中卻只道:「上次?」

    文尚正轉身坐上池邊石上,微笑道:「從十六歲起,加上這次,我已經參加了三次三拳賽,沒有輸過,可是那並不代表什麼。跟著父親遊歷了這麼久,早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這種自吹自擂的所謂『為拳術名譽之戰』,只是井底蛙般的見識罷了。試問誰有資格代表一整塊地方幾百萬平方公里數億人中拳術的精髓?南拳郭家不能,北拳莫家也不能。」

    我大感驚訝,想不到他有這樣精到的見解,側目看他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參加?」

    「從第一次涉入南北之爭就是為了證明我剛才所說的話是正確的,神拳從未自詡過代表什麼地域或派別——自第一次答應參加三拳賽起,文家沒有一次是為了所謂的『名譽』而出賽。」文尚正露出個無奈的表情,「但無論是莫家還是郭家人都不明白這道理。」

    我注意到他已經說了兩次「所謂」,頗有諷刺意味。不過心中卻想到如文家人真這麼想,那就值得人尊敬了,因為我雖覺應天武館高手如雲,也是暗覺這種自認一方代表的作法不是那麼合理。

    「如果不是答應了父親在培育出下代傳人之前都要參加三拳賽,我才懶得來呢!」他忽然換上輕鬆的語調,「爭來爭去,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都得不到,等於浪費時間!」

    我沉默片刻,突道:「恩人你為什麼會對我說這些呢?雖然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但彼此畢竟只見過兩次,沒有什麼深入的瞭解。」文尚正欣然道:「能說出這句話來,已證明你是值得我交往的朋友。不要再叫恩人了,人活在世,誰都有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無所謂恩不恩的,說不定稍後我就有需要你幫忙的時候。」我心神一動。

    說了這麼多,終於到正題了。

    午飯仍是莫劍舞親自送來,卻再沒提代替上場的事。我猜是莫老者已經向她說明現在找我已經遲了的道理,不予點破,笑道:「不知道這些飯菜是否劍舞你親手烹製的呢?有大廚的水準哩!」

    莫劍舞臉頰微紅道:「要是不練好廚藝,以後一個人在外怎麼過呢?你當我是討好你嗎?只是拿你做練習的對象罷了!」我訝道:「你還是決定要走嗎?」這時已擺好碗筷,我不敢再勞她盛飯,忙自己動手,卻被嗔住,只好坐享其福。她陪坐到對面,並不答話。

    我無意追問,邊吃邊想到她回復了少許朝氣,不知是否因明確了三拳賽這事旁人幫不上忙,所以反安下心來。

    飯至一半她忽問道:「味道怎樣?」我嚥著半口菜含混不清地奇道:「沒有告訴過你這個問題是完全沒必要的嗎?因為除了家母和內人外,我還未從別人處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莫劍舞幽幽道:「爺爺和師父都不喜歡我做這種事的。」再不說話。

    我被她話內的情緒感染,忙嚥下嘴裡的菜餚,笑道:「那證明館主和封老師實是眼光不夠到家,難道不知道會浪費你這方面的天賦嗎?」心內卻想到她定是曾因此被訓斥過,不知現在這廚藝是否偷偷練的。

    隨即腦內微惑。

    既然莫令柳不喜歡她做這一行,為何還允許她做飯菜給我?拉攏嗎?

    一念至此,心跳不由加快。

    要拉攏人,沒有人會想只用一兩頓飯就做到;定是另有內容。

    莫劍舞臉上頓時光芒大增,前俯喜道:「你真的覺得我做得不錯嗎?你還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呢!」旋奇道,「你內人是誰?你成親了嗎?」

    我偷偷瞄她兩眼,從其面部表情看不出端倪來,只好暫時把心神放到飯菜上,口齒不清地道:「該說『結婚』才對——不覺得老用些古老的詞語會讓人變老嗎?雖然還沒有,不過也不遠了。」

    心內微酸,隨即被另一股情緒代替。

    在刻意忘記下,加上下意識將真如的重要性提升,對封如茵的感覺已再非那麼刻骨銘心,但要完全做到並非一朝一夕,又或一兩年可做到的。時至今日每一念及,仍有感覺。

    這是否專情的壞處呢?不過轉念一想,我似算不上專情的人,真正專情的話,恐怕不會像我一樣刻意去忘記自己最重視的感情罷?

    念頭打了幾個轉,我歎了口氣,微感迷惘。

    莫劍舞奇道:「你歎什麼?」我失去吃飯的興致,三兩下刨盡,擦嘴道:「莫小姐不用去作準備嗎?後天就要開始比賽了,這麼有興致陪我這『仇人』。」她煩道:「我愛呆在哪兒就呆在哪兒,要你管!還沒答我的話呢!」

    我微笑道:「私事,恕不能奉告。」她神色一愕,隨即黯淡下去,垂首片刻,突道:「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你很易親近,所以才會來找你。」不待我說話,起身便要端盤離開,被我一把拿著胳膊,嬉笑道:「可否讓我陪你練拳呢?說不定會對你有些幫助。」她嚇了一跳,猛地抽出胳膊,紅了臉嗔道:「不准碰我!」

    習武場上有二十來人分作不同的區域,各自練習拳術。

    我陪著莫劍舞單獨佔了練武場上一塊大約百來平方的空間,眼睛掃過正偷眼過來的其他人,歎道:「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世上還有『武館』這回事,原來都覺得應天武館只是虛有其名。」她解釋道:「這些人是從近三百人中選出來的精華,有些人更會成為武館下一輩的支柱。」我攤手道:「是嗎?但為什麼我只覺他們動作呆板毫無創意呢?若叫我整天練這些動作,鐵定會悶死場上。」

    莫劍舞認真道:「師父說人人都需要基礎的,而你也毫不例外。像你這樣自學成材的人,是萬中難尋其一的呢!」我微微一笑,向上翻白眼道:「我是否該把這當成極高的誇獎呢?又或該在莫小姐面前擺擺身為高手的架子?」莫劍舞噗哧失笑,故做不屑道:「哼!連我都打不過,還敢自稱高手!真是不知羞!」

    我費偌多力氣本就只為引她心情放鬆,回復神情笑道:「人總是要多笑一點才好。別耽誤時間了,你練你的,需要沙包時叫我。」她一時不解道:「沙……噢!」突明白我是以此自喻,再次笑得前俯,足有二十秒後才忍笑起身,跺足道:「你老惹人笑,怎麼練得下去?」

    我注意到場上遠近的人都在用眼角餘光偷看,並不在意,突然興起,擺開架勢:「不如來場預熱賽,讓哥哥我助你實戰演習如何?」莫劍舞頰上頓時大燒,嗔道:「真無恥!你是誰哥哥?!」我撓頭道:「總不能學人自稱『小弟』罷?我年紀可比你大了足有幾百天那麼多!」

    她捂著腰笑到蹲地上去了。

    兩人相距約五米之距對峙片刻,莫劍舞首先發動。

    輕盈若蝶般腳尖只在地面連踏兩次,靈活至似每個關節都能自由彎曲的少女便逼近至探臂可達處,右手成啄形照喉便擊。

    我凝定心神如鏡般反映出她所有動作,包括隨右手而成、將自左下方斜劈上來的左掌和輕點地面隨時能夠換向發力的雙足,不退反進,踏前半步迫至幾乎撞到她,脖子早一步側歪避開啄擊,右手則由下揮拳擊出,落處她腰肢。

    莫劍舞左掌臨地換向正面擋住我拳頭,順勢斜拖開,身體同時以左足為中心左傾,右腳翻踢上來,霎時近至我左臉頰。

    我心念電轉,左掌及時上封,準確地抓中她腳踝,右腳下絆,眼見必能將她絆倒,孰料後者以左足為中心整個人竟凌空一旋,輕巧避開時更將右足從我手中抽出。

    我心下暗讚,單憑這反應速度和靈巧度,已是我畢生難及。

    思索間一肘頂至,端的迅快如風。我只來得及將手掌插入彼此之間,那肘已頂正我手掌心,順勢隔掌擊中我下顎,發出清脆的「咯」響。

    我退出兩步之外,暗吁了口氣。

    若非後避及時,御去大部分力道,只怕我下巴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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