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大擅長到別人家裡鬧事。」我仰望著面前的樓層,緩緩道。
偉人右手搭在我肩膀上,微笑:「但如果是做好事,私闖民宅也得另當別論。這種角色不值一提,別太放心上,就當拔刀相助地去揍一個無恥之徒好了。」
我此時臉色肯定不好看,因為心情一直處於憤怒狀態,深吸一口氣,斷然道:「走吧!」
夜色降臨已久,我在偉人建議下撿了這時候來,說好聽些是為出「敵」不備,其實是本心很想狠揍那人一頓,稍洩私怒。
早在剛知道章曉漣未上公司時我已猜測定是她那前任「男友」心中不忿,對她下手。聯想到上次莫老者來前的流氓,我幾敢肯定也是他派來的,偉人反覆問了我前後細節後,亦跟我想法一般。為了證實猜想是否正確,我請張仲言幫忙查找那男人處所。奈何這本是章曉漣心中隱秘之事,公司根本無人知曉。幸好偉人思慮周詳,想到去前次章曉漣和那男人分手時去的酒樓查詢。
那名叫「寧謐山水」的中餐廳經理顯然知道那男人資料,卻非知趣之人——或該說太過知趣——以客人資料不能外洩為藉口拒絕回答。我亦懶得跟他多話,與偉人候在餐廳外陰暗處,待他晚間出外時一拳敲昏,拖到無人巷弄裡稍一施展手段,立刻逼問出要知道的一切,把那名為董河仁的男人由出生到年齡都問個一清二楚。末了不忘再讓他重陷昏迷,以免他做些手腳讓那男人堤防。
「呆會兒須小心些,畢竟還不能肯定就是他下的手,既然你不想太過霸道,道理上就須佔上風。」偉人邊行邊道,神態自然得完全不像是要去找人麻煩。我怒火稍息,點頭相應。
剛走入公寓大門,一個矮胖男人從門衛室走出攔住,笑容可掬地道:「您倆位有些生面孔,找人的是嗎?請先作個登記。」我皺眉道:「有這種規矩?」印象中從未遇到過進這種普通公寓也要登記的,那男人攤手笑道:「沒辦法,上頭規定的十點以後要作安全防護,不好意思啊。」偉人淡淡道:「也好,不過作為交換代價,我想請問一下你的工作證件在哪裡?既然是公事公辦,我們當然也該知道替自己登記的是誰。」那男人一愕,尷尬道:「不好意思,我證件剛剛遺失,補件還在辦理中。進來吧,外面挺冷的。」說著側身作個讓勢。
偉人向我打個眼色,我心下會意,假意道:「既然這樣,反正我們也只是臨時想到來拜訪個老朋友,並不急在一時,那下次再來好了。公事公辦,我們也不能為難人,對吧?」轉身欲走。
那男人急忙走出來,皮笑肉不笑地道:「沒事兒沒事兒!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登不登記都一樣,只是個例行的手續。」擺個考慮的造型,終毅然道,「這樣吧,人情最重要,您儘管進去,什麼都大不過朋友,不是麼?」
我和偉人相視一笑,道:「要不然你先回去吧,那傢伙好像已經知道我要來,做了預備。」偉人輕鬆地道:「有你在我怕什麼?難道他們還能請死神來?」我心知他是不肯扔下我涉險,再不勸他,轉頭向那男人道:「我忽然覺得還是登記一下較好,進屋子罷。」那人亦算機警,腳步開始後退,陪笑道:「請,請……呃……」舌頭長伸出來,卻是被我一手捏正喉嚨,拚命掙扎亦無濟於事。
偉人在後笑道:「對聰明人做戲要像一點,哪有熱情到生怕別人不去拜訪朋友的看門狗的?哦,還是丟掉了證件的看門狗。」那人連露出後悔之色都無暇,忙於去扳我掐他脖子的手指。我猛地拉低他頭,隨即向牆上一撞,「砰」地一聲,他連哼都未哼出聲,便昏軟倒下。
我向偉人道:「你在外面稍待片刻,我很快出來。」他會意笑道:「放心,我不會礙你事的。」我點點頭,走入門衛室。
電燈驀然一黑,隨即有硬物當頭砸下。
我早一刻側閃,隨手抓中一個想趁我不備關上房門的傢伙,抓著他頭就是往牆上一撞,大笑道:「關門何勞貴手?小弟來就行了!」反手關上門,聽聲辨人地倏移過去,將之前那似拿木棍砸我的傢伙一膝蓋頂翻。
下刻千奇百怪的痛叫慘叫聲連串響起。
「喀!」電燈重現光明。我漫步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呻吟的人眾中,微喘的氣息迅速平靜下來。
自與封鎮岳、莫劍舞先後死鬥一場,我感到整個人在動作技巧上有非常大的提升。
那是種很難言喻的感覺,具體表現就是原本我傾向於以靜制動,現在則因莫劍舞所謂「劍拳之舞」的影響開始採用以動制靜的方法。她那種集中氣力在腳尖上,通過大地反彈力和腳尖小面積旋轉來提高速度和靈活性的辦法我以前曾有所感悟,也曾運用過,但並未深究,現在則等於徹底領悟。
那使人可在狹小而複雜的空間內發揮出最大的靈活度,亦是為何我擺平這群約十人的傢伙而未挨過一下。換了是從前,雖可穩勝,卻難免挨一兩下。
我冷冷俯視腳下,看得呻吟不休的眾人剎口時才轉身開門走了出去。偉人在外直搓手,見我出來甩頭示意:「快走罷,我都快凍成冰人了。最後你朋友沒受傷,那我還可以補上一頓好飯菜。」
「咚!」我收回踹在門上的一腳,防盜門發出非常大的響聲。偉人靠在門旁牆上,懶懶地道:「快開門,不然就破門而入了。」我哭笑不得,以他的音量,大概只有我才聽得到他的「威脅」。不過心下卻在暗自揣度這鐵門是否擋得我住,既然那傢伙在樓下設伏,聽到我聲音說不定不敢開門,「破門而入」搞不好要成為現實。
過去我曾試過在老家破廢工廠大門而入,一般鐵門雖然門板非常結實,但栓閘處的接口往往有隙可趁。似這般的公寓防盜門,該不是難事。此時為了章曉漣,又佔在理上,
正考慮時,房門打開,露出一張長瘦的臉,冷冰冰地看我兩眼,側身相讓。
今次有些出我意料之外,不禁看了偉人一眼。
對方既有準備,偉人進去就有些危險了,以他比常人還弱一些的體質,若打架肯定只有吃虧的份兒。
偉人從容一笑,當先走了入去。我心下溫暖,真兄弟,畢竟不是小小危險能嚇著的。
佈置尋常的屋內,有一股熟悉的感覺。我第一反應就是這是章曉漣親手佈置,因她宿舍屋內就是這樣初見即予人溫暖錯覺的佈局。
曾見過一次面的董河仁坐在沙發上,神情相當鎮定,全不似上次在我拳下的狼狽。他很有風度地作個請坐之勢,也算英俊的臉上帶著自信和得意,道:「下午才接到電話,一時招待不周,千萬不要介意。」
我心中明白過來。從時間上該是我們第一次去「寧謐山水」中餐廳後,那經理便給他打了電話知會,是以他能及時請來幫手。
開門者站到他旁邊,輕扶沙發背,陰沉的臉予人以壓迫之感。但我和偉人均是見過生死之人,怎會被這嚇倒?偉人坐到沙發上後,我仍卓立不動,冷冷道:「廢話少說,曉漣呢?」
董河仁微笑道:「就在那間臥室裡,不過你自問有本事在這裡逞兇嗎?」旋即作個恍然想起的表情,欣然起身道,「忘了介紹了,這位是我朋友哥定山,是市武術協會的武術顧問之一,曾經得過好幾屆散打擂台賽的冠軍。」
我心知他是自恃有這靠山在才如此鎮定,心中微感奇怪。一聽到姓哥的我就聯想到哥為虎和應天武館,這人不會也是應天武館的人罷?表面上卻冷哼一聲,似全未聽到他後面介紹般大步跨向臥室房門。
那名為哥定山的長臉漢子兩步間就跨到我面前,伸手相攔:「私闖民宅嗎?」我根本不理睬,身形一晃已閃到他背後,抬腳猛踹,砰然聲中,房門塌破開來,露出當中一張床。
哥定山的驚訝聲在背後響起:「劍舞?!」董河仁亦未料到我會這麼粗魯,忿然道:「你……」
「閉嘴!」我毫不回頭地暴喝一聲,只覺熱血上湧,霎時怒火直噴至頭。
床上章曉漣披頭散髮地盤坐,雙手被綁在床沿上,一張膠布貼她櫻唇。此時她似是被破門之勢懾住,隨即看見是我,「嗚嗚」地向我發出聲音。
我卻撤身外移,緩緩轉身,冷聲道:「偉人你可否兄弟一個忙?」偉人聞聲知意,起身伸個懶腰,聳肩道:「解個繩子的力氣小弟還是有的,要打架就恕我閃一邊了。」
哥定山驚疑不定地被我逼退開,待偉人走入屋內,我才沉聲道:「識相的現在就走,否則恕我不給應天武館面子!」猜測他是應天武館的人並非無據,因其能一眼看出我腳法是模仿自莫劍舞,如果不是非常熟悉之人不可能一眼能看出。
董河仁變色道:「老哥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揍他!有事兄弟擔著!」哥定山卻不聽話動手,神情變化不定,忽然探問:「你……是什麼人?」我失去答話的興趣,騰身直接躍過沙發,探手就抓董河仁,喝道:「要揍我嗎?來呀!」
哥定山微退半步,橫臂揮擊,我縮手格擋。「喀」的輕響,他連退兩步方才立穩,動容道:「你究竟是誰?!」我亦感手臂隱隱發痛,稍訝這人臂力不錯,但轉眼看見董河仁狼狽從沙發上爬開的身形,怒火便即焚頭,叫道:「滾開!」探身猛拳直揮。哥定山側頭閃過,正要施拳反擊,我腳尖一定,逆力反旋身體,另一隻手已衝至他小腹處。
哥定山顯然亦是武場老將,臨危不亂,雙手一起下封的同時腰部後挺躲避,卻按了個空,唯有眼睜睜地看著我施完虛招從他身邊掠過,奈何他力道正使向後,欲阻無力。
董河仁跌撞著剛從沙發堆中爬出,被我照背心一腳踏下,頓時整個人平趴下去,慘叫出聲。我毫不停留,右腳一挑將他挑得翻轉來,隨即踏在他胸口,照臉左右各揮。「啪啪」聲過,章曉漣顫巍巍的聲音傳來:「不……要!」同刻偉人叫聲飛至耳邊:「喂!你欺負女人幹嘛?還要不要臉……呃……」轉頭時,偉人正捧胸跌退,哥定山卻在門口以左手叉住章曉漣咽喉,獰笑:「住手!」
氣氛一時僵住。
我目中光芒漸寒,緩緩起身。腳下董河仁半笑半咳地叫道:「不准亂來,否則……咳……否則小漣……」我看也不看他半眼,以拳背猛擊他額頭,轉眼間董河仁帶著悶哼撞擊地板之上,翻起白眼,呻吟不已。
哥定山手上稍一用力,章曉漣立刻不由自主地張大口吐出香舌,氣息都喘不過來。前者沉下臉道:「我勸你不要亂來,否則我很難保證這丫頭能安然見到明天太陽。」偉人在旁爬起身,喘著笑道:「我……我也不期待明天能……咳咳……明天能見到太陽,因為北京的冬天……本來就很難見到……見到太陽!哈……」笑到半途,卻又捂胸劇喘帶咳。
我隨手脫掉外套扔到一旁,露出內裡緊身衣,肌肉痕跡畢現,森然沉語:「放開她!」
哥定山微怔,似是想不到我不受威脅,隨即強笑:「我絕不是說笑……」
「放——開——她!」我一字一字吐出,雙拳齊捏,骨髂間發出咯卡響聲。
哥定山臉色大變,喝道:「別忘了現在誰手上有籌碼!」
我跨前一步,從牙縫間呲出聲來:「最恨欺負女人的男人!」身體微弓即挺,旋風般直撲過去。待哥定山反應過來時,我已一手捏住他叉章曉漣之手,全力一握,他立刻色變鬆手。
章曉漣軟綿綿倒下去。
哥定山百掙不脫,臉色脹得通紅,空著的右手猛揮來想為左手解圍,卻被我搶先一步揮左拳猛擊在他右肩上。骨頭錯位的聲音響起時,哥定山亦忍不住痛哼出聲,右手軟蛇般垂下去,已然動不得。但他亦是非常驍悍,立即提膝頂向我小腹。
我暴喝道:「你比封鎮岳如何!」同樣提膝頂去,純是以硬碰硬的姿態。
今次再非只錯位那麼簡單,骨碎的聲音刺入耳中時,我鬆開手,哥定山慘叫著抱膝摔倒。不過他定力顯然遠在常人之上,一叫之後立即收聲,只痛得渾身抽搐。他本來也不是如此不濟,但首先被我氣勢震住,未能發揮全力,其次本身實力與我確有一段差距,立時受創。
就在這時,警笛聲由遠及近地響起。我隔窗下望,三輛警車剎停下方,數個警察撲出車子,直入樓內。我轉頭看向偉人時,後者靠坐牆邊,笑迎道:「剛才你收拾下面那群傢伙時,我等得無聊,順手報了個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