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進入名浦電子的工作區,接待員小姐黎思顏首先看到我,露出久別再逢的笑臉:「植科長,您回來了?」我以笑回應,大步走向總經理辦公室。待秘書知會景茹後,我才入內。
名浦電子年輕的女總經理景茹風采如昔,見到我時連一絲異常表情都沒有。我首先恭敬道:「茹總,我復令來了。」
景茹上下打量我一番,冷冷道:「我記得給你的假期上周結束,上週末你就該回來,但卻沒有。給我一個我能信服的理由,否則自己到人事部登記曠工。」
她沒有絲毫語言提及蓉城會之事,這倒令我稍感詫異,微笑道:「茹總仍是那麼嚴格,但我這次來是要向您辭職。你也知道,保衛科長之職只是臨時就任,我本人並沒什麼這方面的實力,現在事情結束,也該退位了。不過走前我會向您推薦有這方面才能的人選,希望能為公司在這方面盡一份力。」
景茹冷靜地道:「知否你在說什麼?如果我不同意呢?」
「無論你同意與否,結果都一樣。」我洒然一笑,「我知道我們簽訂了一年的合約,賠償金我會如數奉上。」
景茹訝道:「你似乎另有高就了,有人代償,否則以你的經濟能力不該是能支付賠償金的。」我並不置辯:「也算是罷。正式的申請一會兒我會請海秘書代交給您,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景茹起身苦惱道:「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不但遷就了你的工作時間,報酬亦不算低,你竟會寧願毀約也要走,難道名浦真差到這種地步嗎?」
耳中觸及「遷就」兩字,我心內微痛,肅容道:「不關貴公司的事,責任在我。另外我已經休學,現在是做全職。」向她微微點頭,轉身欲走,景茹忽然道:「廖伯伯同意了嗎?」我頓了頓,說道:「我的事情,不需要別人來插手決定。」只聽這句話,就知道她深知我在廖家的地位變化。
但即管廖父不同意,我仍會做此決定。
「對了,麻煩你幫我向副總說一聲謝謝,多謝對我的提攜。」我說完這一句,想起涉入那些爭端的緣由就是由她們姐妹,但我非是心胸狹窄之人,亦不會移責到她們身上。
「好罷,」景茹神情恢復平靜,「不過走前還有一件事,就當是在名浦的最後一次工作罷。」
車窗外的人流和車流匯在一處,顯出非常的熱鬧。
車子在紅燈轉綠後的剎那啟行,轉過兩個彎角,駛入一條小巷,最終在一處樓層前停步。
從樓層的高度來判斷,這該是獨立的住宅,而並非在城內到處可見的公寓。不過轉念一想,堂堂名浦茹總,又怎會和別的上班族一般住公寓呢?
事實上我完全不明白她為何要帶我回她家,到這刻其用意仍未說明。
我環目四顧,這處與不遠處的巷外形成鮮明的對比,後者極鬧而前者極靜,不知是否白天別人不在的原因,周圍人影渺無,附近幾家也是房門緊閉。
心臟忽然一跳。
這處倒是個埋伏的好地方。只要在房子內部設下重伏,再在巷內隱蔽處稍稍佈置,要置某人於死地完全可能。
「進去吧。」景茹的聲音傳來,我啞然失笑。最近的生活過於緊張,自己連思維方式都有了改變,哪會有這麼多的埋伏的?
旋即心有所感。不過對於將來的我來說,或者那就是未來的生活。
進入裝飾平板得和別房屋沒有差別的防盜門,後面是一個絕不相同的世界。
「換鞋。」景茹向我作出下一步的指示,我才懂得從眼前的景像中回復過來。雖然還未入內,但目光穿過前面這條長約五米的通道後內裡的佈置仍大概可以看清,玫瑰紅色的地毯與牆上古雅的壁燈,以及掛在兩壁上的大幅歐式油畫,廳內被黯淡的光線一襯,顯出幽深和古典——卻是歐式古典。
走入廳內,我稍感慶幸。幸好在廖家呆了這麼久,普通禮節儀態學到不少,才不至於讓我在這充滿復興時代文化氣息的屋子內自慚形穢,尚支撐得住。想不到景茹的住處佈置得如此精緻。
「跟我來。」景茹並不在面積並不甚大的客廳內停留,從屋角處隱在浮雕後的樓道上去。沉穩如我亦忍不住生出遐想,她不會是想帶我到香閨內去罷?
隨即知道自己是胡思亂想,因為她敲響了二樓一間房門,裡面傳出男聲:「小茹嗎?進來。」景茹應聲推門。
就在這剎那,我突然發覺她眼神有異,竟似帶有少許痛苦之色。但亦僅是剎那間事,入房後我才大吃一驚,一張擺著筆記本電腦和大疊書紙的書桌後,坐著一個劍眉虎鼻的年輕人,線條分明的臉上帶著強大到是人皆可看出的自信。
赫然竟是景思明。
雖然只見過兩次面,但這遠天集團現任的實權控制者是個無法不給人深刻印象的人,即或隨便站在人群,又或他和美麗如廖真如一齊立在一處,我相信路人的眼光定會首先停留在他處。
過去小小的接觸早讓我知道這人智謀與眼光都遠過常人,這時明白過來,定是他要找我。
景思明從重重資料中抬起頭來,眼見是我,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起身大步走近呵呵笑道:「原來是我辛苦找了這麼久卻不知所蹤的小植,請你還真不是件容易事呢!」
我自不會蠢到相信他所有表情,微微躬身:「景總說笑了。」眼角餘光卻注意到走到桌前作整理的景茹目光落在他後背,露出奇怪的眼色,像是融合了依戀和痛苦。景思明背對著她,自是看不到,伸手與我相握,久久不放地笑道:「最近的時間你在界內很是紅火哩!新起名人,也難怪沒空了。」我奇道:「什麼界內?」
景思明作手勢邀我坐下,才道:「在蓉城會你是以商會主席外甥的身份出現吧?高仁文那傢伙曾向你挑釁的事現在傳得川內商界無不知曉,你挫敗應天武館拳師之舉也早在京津那邊傳開。我從北京趕來前聽到這新聞,著實嚇了一跳,小植你真不該惹他們……」我未料到當時一場較量竟會有如此「嚴重」的後果,不覺微怔。
旋即想到景思明的遠天電藝與高仁文的環路高科在業務上有衝突,難怪他會稱之為「那傢伙」。
心念一動。
事實上到現在為止我仍是個無權無勢無職的小人物,但在環路高科、遠天電藝、廖氏人力和蓉城商會,以及與商會相關聯的一些公司間都有著中性的立場和少許人情存在,只要略微用心,要在其中之一謀職並非難事。其中機會最大、前途最光明的莫過於廖氏人力,最好爬升的則是環路高科——只要抓住高仁文這根線;商會一邊是由唐萬令帶來的人情效應,效果略差一點,不過現在義字門與商會在同一戰線,機會也是頗大。
反而我「出身」的名浦與我關係最是薄弱。景薈姐妹與我關係都不甚好,因著漆河軍的事情景茹更曾與我反臉,我絕不相信她會甘心收納我這個「不馴」的部下。
那麼為何景思明會找我?身為名浦非名義上的後台,他不該對我有太大興趣,除非真的是愛才若渴。然而我並不認為自己現在的表現算得上成功,即或真是人才,已表現出來的也不能證明它。
我連保護人的實力都沒有!
想到這處,心內莫名一震,熱血漸漸上湧。
換了從前,若遇到這種與強者相抗衡的事情,尤其對方是景思明這種智謀過人之輩,我從心理上首先會退避。但現在則不同。
我要抓住一切機會增強自己的實力,證明一些事情。
「不過亦不用太擔心,聽小茹說你和廖伯伯關係很不錯,或者可以請他幫幫忙,我再請幾位長輩,該能化解應天武館方面的過節。」景思明雙手互握肘在膝上熱心安慰,大概以為我的沉思是為了擔心那方面。我並不解釋,一針見血地道:「這就多謝了,不過不知道景總找我有什麼事?如果能幫得上忙,我必盡力。」
景思明目中閃過精光,欣然道:「跟聰明人說話果然爽快,好罷,其實我確有一事想向你請教。」旁邊景茹目中閃過訝色,正要開言,被乃兄揮手止住,後者誠懇地道:「事實上最近我陷在一些事裡面,思索許久得不出結論。我就想自己是局內人或者會有什麼看不清的地方,才決定向旁人問策。」
我醒悟過來,知他本來並非找我是要說這事,否則景茹不會那麼古怪,微笑道:「景總但說無妨,不過若涉及商業機密或個人隱私,那最好還是別說。」
景思明一拍大腿道:「竟被你猜著了,正是有關少許商業機密,不過我卻相信你的為人,所以決定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