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法則 第一卷 基礎進程 第二十二章 情洩於言
    我笑道:「純是從理論的角度來說好像沒什麼不同,但是到了實際運用的時候不同的地方就大了。參加比賽除了要求打倒對手之外,還要注意動作有沒有違規,或者有沒有做出不屬於正確動作範疇的動作,此外還有動作的流暢和漂亮。對於比賽來說,格鬥的兩個人都受了相同規矩的限制,當然沒什麼不公平的地方。可是對其他場合和其他人,比如我,我是靠打架來積累的格鬥經驗,從來不考慮你需要考慮的枝節因素,只需要考慮自己的動作是不是有直接而有效的效果--你剛才說過,我的動作非常醜陋,但我所有的動作都是經過判斷做出的最直接有效的手法。這在和彼此水平差不多的人格鬥時就會非常重要,好比你,說老實話你的格鬥技巧勝過我,格鬥的實力跟我其實差不了多遠,但由於我重實效而你被枝節絆住,自然就顯得好像我能夠輕輕易易便勝過你。而實際上這並不能證明什麼,因為我們的目標就不一樣,沒有任何可比性。」

    他皺著眉毛想了想,忽然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學習散打的目的是什麼。」

    我張大口訝道:「不-知-道?」

    他露出回憶之色:「記得我是在六歲開始接觸到散打,那時只是覺得很好玩,就跟著師傅練了下去,一直沒想過自己究竟是為什麼要學。」頓了頓,「也沒有人問過我為什麼要學。」

    我問道:「難道你家裡的人問也不問就讓你去學了嗎?」這完全不合我的情況,每當我想學一樣東西,父親總會問清楚學的目的。

    劉志風歎了口氣:「我媽早不在了,老爸從來不過問我的事情。」

    我脫口而出:「不在是什麼意思?」

    他苦澀地一笑:「生我的時候難產死的。」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吐出口氣道:「不說這個,那你呢?你學……你打……噢,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了,反正就是你的目的是什麼?」

    這時他再無復半分平時飛揚跋扈的流氓神態,使我對他的惡感消了大半。我微微一笑:「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打倒一切想惹我的人,」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無論是誰。」

    劉志風出乎我意料地一笑站了起來,坦然道:「你記恨我找人揍你們,是嗎?」他說得這麼直接,弄得我也不好意思再有所躲閃,反問:「你不也是口口聲聲要幫自己兄弟報仇才找我練拳腳的嗎?」

    這一句本帶諷意,因為根據剃頭直接找我那事來推斷,劉志風應該只是拿報仇作藉口找我碴才對,孰料他竟毫無異態地答道:「當然是,我哥們兒只不過打斷了你兄弟三根肋骨,你不但打傷了他們十來個人,還弄斷了五根肋骨。他們是為幫我才受的傷,我自然應該找你討債。」

    我大訝,卻並不點透,再反問:「你找我這件事,你兄弟知不知道?」

    劉志風奇怪地看我:「你怎麼想起這種問題,如果不是他們來找我,我還不知道那天打架誰輸誰贏呢,現在當然知道了。憑他們的身手,根本不可能揍得了你。」

    我心裡轉著算盤珠,隨意看了看天:「天快黑了,劉教官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想先回去了。晚上還要訓練的。」

    劉志風擺擺手道:「你能夠打贏我,我就沒有資格被你稱做教官,不如大家交個朋友,以後大家平輩兒,怎麼樣?」

    我心中一動,想起吳敬對他的評論中為我所不信的「耿直」二字,內心掙扎一番,終於還是歎道:「我還是不習慣跟打傷自己兄弟的人稱交朋友,希望劉教官你不要介意。」便要離開。

    劉志風一聲「等等」,扳住我肩膀,想了想道:「你是直爽的人,我也不多說廢話。我很佩服你,也很想跟你交個朋友--這樣,如果我向你兄弟道歉,你會不會改變主意?」

    我沉吟片刻,斷然道:「好,這樣大家以前的過節就一筆勾銷——但你得有誠意,否則一切休談。」

    劉志風笑了起來:「這個自然——練了這麼久,不如大家一起去吃頓飯,」拍拍胸脯,「兄弟請客。」

    我淡淡一笑:「還是等教官你表示誠意以後再說罷,我先走了。」邊拍淨身上塵土邊徑直走開。吳敬從看台座位上迎了下來,見我打了個「OK」的手勢,便揮手向劉志風作別,和我並肩離去。

    離開體育城後我才摀住手背和肩頭揉個不停,歎道:「他的爆發力比持久力好太多了。」

    吳敬眼內若有所思:「改天我也很想和你真正地較量一下。」

    我很想問他怎會和劉志風打成平手,因為後者顯示出來的身手絕非他之敵,但想他既不願意說又何必多嘴?唯搖頭道:「那肯定不可能,我對朋友出不了全力。」

    吳敬側目看看我,意有所指地道:「有時候就算面對朋友也不得不下狠手。」

    我甩著手皺眉道:「說得這麼恐怖,不怕沒人做你朋友嗎?」

    他直至回到校內與我分手都未再多說一句話。

    食堂開飯時間已過,我只好在商務樓的那邊隨便找了家名為「食麵為生」的快餐館,入內才吃了一驚,竟然座無虛席,連後門外都加了桌椅座位。餐館的服務員慇勤迎來:「同學你吃點什麼?這邊還有座位……」引著我徑直出後門,忽然迎面走來兩人,剛要擦身而過,「呀」地一聲驚叫,後面那人似踩在什麼滑物上前跌下去。

    我只覺滿天青絲揚於面前,本能地雙腿微屈伸出手去,恰扶正一副纖腰,正覺滿手溫香柔軟入掌時一雙手同時按中我左臂。

    「光當」一聲,繼以碗碎之響。我偏著頭向所扶之人身後看去,卻見餐館另一服務員手足無措地看著滿地碎碗爛瓷。順著他目光看下去,還可見到油汁殘湯污了我所扶之人的裙擺。我心下正猜定是剛才這人前跌時恰好後面那服務員急端餐盤而至、卻十分不幸地見到前面之人阻路剎腳不及致碰摔了盤子時,耳中已傳來驚呼:「真如姐姐……」

    手中那人慌亂地道:「沒……沒什麼。」青絲下面揚起一張俏靨:「謝謝你啊。」

    我腦袋裡轟地閃過驚艷之念,目光卻只在伸手可及的臉上一掠而過,微笑著禮貌地點點頭,並不說話,放開了她。

    面前女孩立穩身子,卻覺裙上有異,垂目一瞧,頓時慍色帶著紅潮上臉,向身後那服務員看了一眼,還未開口,後者已經反應過來搶先道:「對不起對不起……」一迭聲地道歉。

    那女孩微一跺腳,似覺已不好發作,轉身撥開前面那男孩便衝了出去。後者向周圍之人歉然一笑,又對我說了聲「謝謝」,這才追著出去了。

    似小公主一般,非只模樣,還有脾氣,幸好還不是無可救藥,沒徹底破壞掉她的外貌形象--我心裡閃過這念頭,回頭繼續跟著引路小妹兒找自己的座位去了。

    晚上十一點半是公寓樓的斷電時間,每當此時,整座隸屬計算機系的五棟公寓樓總會發出不堪入耳之粗髒話大集合,百夫所指的目標統一得很,全是指責學校不該停電;退一步說,就算要停,也不該停五棟計算機系的同學們的電--本來就是搞計算機的,哪能離開電呢?

    十一點半剛過,我正躺在床上傾聽外邊的吵鬧聲聽得有趣時,電話響了起來。

    王壯叫道:「誰這麼沒人性專等我爬上床了才打電話!老植,接電話去!」

    我根本沒有動的打算:「誰近誰接。」電話放在一號床書桌上,亦即偉人的桌上,距和一號床相鄰的二號王壯的床比距我的三號床近了可能有兩米許。

    王壯大叫道:「不行,肯定不是我的電話,你的你接!」他自己有手機,是以有此一說。

    我翻個身:「說不定是你爸媽給你打的,藉以檢驗你是不是不在寢室出去鬼混了。」

    王壯頂道:「你咋知道不是你老爸給你的,來看你是不是出去鬼混了吶?」

    我哈哈一笑道:「我早就跟我爸說好了,要打電話都是在十一點之前打,根本不會是他給我打的!我勸你快點去接,不然明天你早上起來的時候恐怕會看到你爸站在門外,原來是專程來逮你來了……」

    對床罵了兩聲,還是下爬奔電話而去,提起話筒就是滿腔悲憤:「喂!」接著聽了兩秒鐘,揚頭叫道:「早說了不可能是我的!接!」

    我大奇。誰會這個時候給我這邊打電話?

    話筒那頭一個微帶怯意的聲音:「我是方妍。」我正估計對方是被王壯堪稱「狂暴」的聲音嚇著,聞聲一愣:「這麼晚了你還打電話來,是不是有什麼事噢?」

    那頭柔柔的聲音堵了半秒鐘才道:「沒有什麼,就是想跟你打個電話說一聲,醫生說我沒有事了,明天可以趕回來參加閱兵式。」

    我「哦」了一聲,道:「上次都忘了問你了,你到底為什麼暈倒的?醫生咋說?」

    方妍回應道:「沒有什麼,醫生說是什麼血漿糖含量過低,以至於出現輕微中暑現象;而且我本來血壓就有點低,昨天軍訓太累了,才會昏倒的。」

    我皺緊眉毛問道:「血壓低?」

    電話裡她的聲音略顯急促:「那個是老毛病,平時都沒有什麼影響……不要緊的。」

    我放下心來:「那就好。既然醫生都說你沒有事了,明天你回來也好;不過我覺得你不如再休息一下,明天上午八點半就要開始閱兵,要回來就要趕早,你身體剛恢復,起那麼早恐怕會對身體不好。」

    那頭的聲音忽然之間透出高興之意:「不要緊,我們教官早就說了,明天閱兵完了後要在體育城裡面照集體照,我想跟大家一起照。」

    我想了想覺得沒什麼不好的,便道:「那好啊,你明天早上七點到客運站趕公車回來就差不多……對了,你知道客運站在哪裡嗎?」

    方妍答道:「我不知道,不過芳姐在這兒,她明天跟我一起回來,她知道。」

    我頓時想起上午林芳受氣一事,忙問:「對了,上午林芳怎麼樣了?她有沒哭?君子……止彥跟她吵了一架,我看到她好像要哭的樣子。」

    那頭遲緩了片刻,壓低了聲音,微有埋怨之意:「她沒在我面前哭,不過我看到她眼睛紅紅的——到底是咋了?芳姐人很好的,你同學怎麼會得罪她的?」

    我想起君子,不禁生出好笑的感覺,只道:「我也不清楚,問君止彥他也沒說。」插手別的「一對兒」之間的事絕非我所好,正如我並不喜歡別人插手我的同類事項一樣。

    這時話筒裡隱約傳來另一個音色,音量極小:「你幹嘛弄得神神秘秘的,是不是說我的壞話?」隨即是方妍的辯白:「沒有啊芳姐……」我立時恍然,定是林芳亦在病室內,見到方妍說話時的異態生疑。難怪方妍要壓低聲音講話,卻原來是怕被林芳聽到。

    那頭又靜了下去,數秒後才再傳音過來:「那我明天早上趕七點鐘的車回來,你……」欲言又止。

    我候了片刻聽不見「你」到底要承接一句怎樣的話,發出一聲疑問:「我什麼?」但那頭始終沒能接下去,半天才終於有人清脆地道:「你明天早上來車站接我們,免得萬一方妍又出什麼事。」竟是林芳搶過電話代方妍發言,想來是見不得她要說不說的神態。

    我卻是心頭一震,脫口便出:「早上要訓練,我來不了,還是麻煩林同學你好事做到底好了。」

    這雖然是實話,卻並不符合我的實際情況,以我現在和吳敬的關係,就算早上不去參加訓練相信他亦不會有什麼意見,至多在大家面前官面化地罰罰我。

    可是我不能答應。任何一件無意的小事都可能會讓方妍誤會她在我心中的位置,那有悖於我的處事原則。

    那頭的林芳顯然生了氣,嗔道:「你……」未說完,電話已被搶了回去,傳來方妍急促的聲音:「你沒有時間就算了,還是不要耽擱你。我們不要緊的,反正路也很熟。」語氣裡卻透上與句意不相符的失望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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