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我們只不過是世俗凡人。」看到這裡我看不下去了。老頭簡簡單單的一段話。卻能夠讓我的心如波瀾一般起伏。我回憶著老頭的樣子。他說過的那些話猶如翻湧的白浪打在巨石上一般擊打著我的心。
人類生命之中的大多數行為都來自於進化與生存習慣的延伸。欺騙。戰爭。繁衍。掠奪等等……那麼。人類與動物的區別在哪裡?老頭在寫下這段話之前應該也想過這個問題。
我從來就沒有在心裡信仰過任何神明。但我同意人應該有信仰這樣的觀點。正因為神明並不會拯救任何人。所以我更應該遵從心中對天理與善的信仰。我想我能夠體會老頭這段話的意思。為了生存人不得不冷漠無情。若再無公理與正義。人要用什麼來證明自己是智慧的生命?若是捕獵、欺騙與繁衍就是智慧的體現。那麼許多昆蟲都比人類做得更好。
正義。一個在我前世生活過程中被摒棄的詞。當我來到這個世界發現無法用前世唯利是圖的生存守則在這個時代更好地生存時。我慢慢地重新去學習這個詞。
所以。現在對帝國來說更加艱苦的戰爭與四萬人的性命擺在一起給我選擇的時候。就連我自己都難以做出決斷。選擇前者。我依然還是前世的我。因為一個帝國與四萬人的性命我可以很輕易地分出輕重;而選擇後者的話……我想我自己是打算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騎士了。比哥頓的騎士們更像騎士。好騎士地悲哀大多源自於這種兩難的選擇。犧牲是他們最好的歸宿。也是他們可以暫時逃避責任的一種方式。就像龍德元帥那樣。他是個好騎士。但用前世的眼光看他也是一個罪人。
「關於那四萬多難民……」在下午的帝政府會議即將將結束的時候。我再次提及了這個問題。我想讓帝政府的官員們重新做出選擇。這是我逃避這個問題的方式。
但是。才剛剛說完半句。李立即開口了:「殿下。請原諒。幾天之前您已經決定了這件事情。現在我們無力幫助他們。」
「李……」抬手作下壓狀:「如果是皮德地話。他會怎麼做?」
李無奈地抿了抿嘴:「殿下。若是宰相大人依然在世的話。他應該會接納那些難民。宰相大人總是能夠找到方法做到那些不可能的事。但……我們不行。」
一句言畢。帝政府會議廳裡一片沉寂。那些官員們也同意了李所說的話。他們是真地沒有辦法。不得不默認了這近乎是在承認他們自己無能的話。裝作低頭收拾自己的文件作散會的準備。「我們……神聖的帝國……」沉寂之中。我苦笑著囔囔了一句。特意在其中強調了「神聖」這個詞。
所有地官員抬起頭朝我看來。
「此時此刻的今天。將被永載史冊。我們光輝地神聖帝國。在父神與無數臣民的見證下。我帶著我麾下的勇士來到這裡。向整個西大陸發出宣告。我以及我子孫後代的統治始於神聖帝國臣民及西大陸所有神聖教會信徒的新期待。我們是希望之兆……我們是正義……之劍……」念到這裡。我念不下去了。長歎一聲靠在了椅背上。這是猛牛老丈人當初在拉納聖山加冕時的宣告。雖然當時我臥病在床。但是聽著整個拉納城響徹雲霄的鐘聲以及遠處傳來隱隱約約地歡呼聲。我可以想像猛牛老丈人高舉權杖時那無比威嚴的樣子。還有帝國貴族與士兵們的振奮。
但是今天再次複述這段宣言。我卻感覺自己比當初重病初癒時還要疲憊。同時也想起了前世某個詩人「既沒有羅馬。也不神聖」那句話……
既沒有拉納。也不神聖……想到這。我突然不甘心地正座起來。朝宮廷侍衛官揮了揮手。「去把皇儲殿下叫來……」
李:「殿下。」
「不要說了。李。我知道你是為帝國也是為前線的帝國士兵著想。但是。現在……我想聽你複述一遍皇帝陛下加冕時的宣告。」
李聽完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會議廳的地板上游離著。最後低著頭說了一句:「抱歉。殿下。」
「沒事。李。」擺了擺手。環顧了一遍坐在會議廳裡的所有帝政府官員:「四萬多人在藍鳶堡關隘下祈禱。他們沒有衝擊關隘。沒有搶劫物資輸送隊。他們可以這麼做。但是他們沒有。只是祈禱。餓著肚子向父神祈禱。祈禱能夠得到解救。我們神聖的帝國。授命於天的神聖帝國皇室。聽到了他們的聲音……既然你們和我無法決定。那麼現在我就讓能夠決定地人來決定。」
當我提及帝國皇帝之後。會議廳裡地帝國官員們再也沒有出聲。靜靜地等待著凱洛的到來。而馮堡老頭則一臉欣慰地看著會議廳地大門。
過了一會兒。會議廳的大門打開。只見凱洛的先生皓玲女士牽著小凱洛的手走了進來。雖然面對著帝國權利中樞的所有帝國官員。但是皓玲女士倒是一點都不示弱。將下頜微微仰起。
「爸爸。」進來之後。凱洛叫了一聲。
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好孩子。到爸爸這來。」
「嗯!」凱洛點了點頭。從皓玲女士的旁邊離開。從帝政府眾官員身邊穿過。
兩旁的坐在後排的低級官員們在凱洛經過他們身邊時紛紛起立旨意。而這個還不滿七週歲的孩子也一一點頭回禮。
不過凱洛的先生皓玲女士就沒那麼客氣了:「抱歉。親王殿下。作為皇儲殿下的先生。我想我有權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打斷了我了課。」
「………」看來小凱洛的這個女老師不太客氣啊。想著。有點擔憂地朝李看去。
但是就我這一眼。卻看出了事情。見狀。皓玲女士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李。然後點了點頭:「我會把這件事情完整地向皇后陛下以及王妃殿下匯報的。」說完之後。準備轉身離開了會議室。
不過……這件事似乎已經沒有向皇后陛下以及歐萊雅匯報的必要了。無論是帝國皇后麗莎貝拉夫人還是歐萊雅與維露詩。還有小豆丁的姑媽瑪塔卡。聞訊之後已經匆匆地從花園趕來。站在外邊朝會議廳裡看。
李:「殿下……這……」
「沒事……」朝李擺了擺手。然後將凱洛抱了起來。「孩子。打斷了皓玲夫人和你的課爸爸跟你道歉。不過……爸爸有一些事情想問你。當著所有大臣的面。好嗎?」
聽我說完。凱洛朝會議廳裡的大臣們看了看。然後點頭回答道:「好。」
「好……孩子。你聽爸爸說。現在我們帝國的軍隊正在和穆圖人作戰。穆圖人闖進我們帝國與白薔薇聯軍的後方。燒掉那裡平民的房子。屠殺那裡的平民。搶走所有的東西。現在那些平民跑到了我們的城堡外。整整四萬多人。餓著肚子不停地向父神祈禱。希望我們可以拯救他們……」
「為什麼不拯救他們呢?爸爸。四萬有多少?」
「四萬……」稍稍猶豫了一下。找到一個合適的對比之後回答道:「差不多快有一個垂柳城的人那麼多。」
「那麼多啊。」
「是的。孩子。如果我們拯救他們的話。那麼我們帝國的軍隊可能因為糧食不夠吃打敗仗。輸給穆圖人。」
「哦……」凱洛點了點頭。然後立即回答道:「那我少吃點好了。」
轟突然之間。我感覺到一陣熱浪迎面襲來。讓我面紅耳赤。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無論是會議廳裡帝政府的官員們與宮廷侍衛們。還是外邊走廊上我的家人與凱洛的老師。全都沉默不語。許久……
「殿下……」終於。有人打破了沉默。馮堡老頭顫抖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地對凱洛行了個躬身禮。凱洛。告訴爸爸。你真的是這麼想嗎?」
「是啊……」凱洛點了點頭。認真地回答道:「爸爸您跟我說大丈夫當造福蒼生。天理所在。義不容辭我問皓玲夫人。夫人跟我解釋了是什麼意思。夫人說您說的很對。我應該那樣。因為我將來要成為這個國家的皇帝。」
聽完自己懷中兒子的話。閉起雙眼欣慰地點了點頭:「沒錯。」
大門外。妻子歐萊雅看著自己的兒子已經忍不住用雙手摀住了嘴唇。我能夠體會到她的激動與欣喜。作為父母。還有什麼比這更欣慰的事情呢?孩子的身上包含了我們的所有期望。孩子能夠說出這番話來。無論是他自己是他真正理解了那句話還是那番話是別人教他的。都讓我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值了。這孩子虛歲才八歲。要是算週歲的話還不到七歲。這就是希望之兆。
「外公加冕時的宣告會背嗎?」
「會!」
「那背給爸爸聽下好嗎?」
「好。」
在凱洛答應之後。我將他放了下來。然後小凱洛開始似模似樣地背道:「此時此刻的今天。將被永載史冊。我們光輝的神聖帝國……
我們是希望之兆。我們是正義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