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少夫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賣柴火的小女孩(一)
    宣法寺以大雄寶殿為中軸線,大殿後方左右分有兩個院所,東院所為寺中僧侶起居之處,西院所為香客的留宿區域。

    未少昀與赫連容二人來到東院所門前,與守門的沙彌道明來意,說未少昀身受重傷急需就診,那沙彌看了看未少昀的臉色,雖不見他有什麼異樣,卻也不敢耽誤,連忙將二人請進西院所中,自己前去方丈房中通報。

    沒會那沙彌回來,「方丈請這位男施主進去。」

    未少昀一挑眉稍,「只讓我進去?」

    沙彌躬了躬身,「方丈正在為一位男施主施針,這位女施主恐怕不方便進入。」

    未少昀正想說明天再來,赫連容卻推了他一下,「我在外面等你,你把事情和大師詳細說說,還有吐血的事……」

    未少昀也不再堅持,擺擺手,「行了,知道了。」

    未少昀跟著那沙彌進入方丈禪房,赫連容便在院中石凳處坐了,沒過一會又有沙彌將一人引進院中,還不待赫連容看清來人,那人已朝她走來,「嫂夫人,你們果然在這。」

    聽到是衛無暇的聲音,赫連容站起身,「怎麼?沒陪奶奶用飯麼?」

    衛無暇笑道:「我是出來找你和未兄的,不過在那邊沒找著,房中也沒有,所以猜想會不會是迫不及待地來了這裡求學醫治風濕之法,果然如此,未兄與嫂夫人真是至孝之人。」

    赫連容自是不能說就是為躲著你才提前來了,便笑笑,「我們來見大師並不只為學習醫治風濕之法,少昀身體不適,想請大師察看一二才是我們急著前來的原因,不過為免老人家擔憂,這件事請不要讓奶奶知道。」

    衛無暇錯愕不已。又看了看四周。「未兄沒事吧?」

    「應該沒什麼大礙。不過大師房中另有病人不方便讓女子進入。便只叫了他進去。讓我等在這裡。」赫連容思忖一下。「今晚看來不是尋求醫道地好時機。無暇。你不如先回去。明日我們再一起前來。」

    還是先把他支回去。不然一會未少昀出來。止不定又耍什麼少爺脾氣。雖是萍水相逢。也不該失了禮數。

    衛無暇卻沒動地方。「現在天色已暗。在下自是陪嫂夫人一起等未兄出來。而且……在下也想見大師一面。」

    赫連容不禁勸道:「恕我直言。醫道之事豈是三兩天就能學成地?你還是為你祖母求些藥回去。以解眼前痛苦才是。」

    衛無暇忙道:「嫂夫人誤會了。無暇豈會不知學醫非幾日之功?」

    赫連容好奇了一下,這麼說來衛無暇是知道那個時候未少昀只是順口胡說。卻也還是答應著,如果讓未少昀知道,又該說他居心不良了。

    「在下是心中有惑,有一件事苦思數年也沒有答案,所以想請大師解惑。」

    「原來如此。」

    赫連容說完這句便再無言語,衛無暇睨著她,眼中閃過幾分困惑,「嫂夫人不問麼?」

    赫連容偏著頭看向他,「你想說嗎?」

    衛無暇輕笑。「嫂夫人真是一個特別的人。」

    赫連容挑挑眉稍以示詢問,衛無暇道:「有些人只要他想知道,便不理會你想不想說,一定要追問到底,嫂夫人如此善解人意,怎能不顯特別?」

    赫連容笑道:「有人追問,說明他在意;我不追問,說明我不在意。與善解人意可謂是背道而馳。」

    「哦?」在昏暗夜色的掩飾之下,衛無暇並未刻意收起眼底的兩分玩味。她是在謙虛?還是在不著痕跡地拉遠同自己的距離?「不在意……就太好了,旁觀者清,或許嫂夫人真的可以給我一些意見。」

    赫連容不好推辭,「你且說說。」

    「其實這是家父留給我的一個謎題。」衛無暇地神色變得嚴肅,「家父的一生十分悲慘,他自小失去父親與寡母相依為命,小小年紀就出去討生活,受盡欺凌,後來認了個師傅加入商隊。從此天南海北。其中艱苦自不必說,好在家中情況終於安穩下來。他也攢了些本錢可以自己販茶賣茶,誰知一場大禍……」衛無暇閉了閉眼睛,緩了口氣,「失去手臂後他不能再參加商隊,無人用他,他只能做些低下的工作,為了家人放棄所有的尊嚴,可一個殘廢,不管他再怎麼努力,家中的情況仍是一天比一天差,直到他臨終那天,家裡沒有一粒米,沒有一葉菜。」

    說到這裡,衛無暇沉默了許久,感慨地朝赫連容道:「你說他這一生是不是活得很慘?」

    赫連容不語,面對這樣一個人生,任何言語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任何辯證理論都只是一句空話。

    「可是他這麼慘,他明知道他死了,我們一家孤兒寡婦就要挨餓受凍,他卻一直在笑,直到他閉眼,一直在笑。」衛無暇地面上現出幾分迷茫,「他為什麼笑?我問過許多人,有人說我父親是因解脫而笑,有人說他看到了西方極樂,還有人說他臉上在笑,心裡在哭……」衛無暇搖搖頭,「都不對,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我感覺得到,他們說得都不對。所以我才上孤雁山來,一為奶奶求藥,二是聽聞智能大師佛法精深,定能為我解惑……嫂夫人,」衛無暇看向赫連容,面上浮起的輕笑已將剛剛的沉重感歎一掃而空,「你覺得呢?他為什麼會笑?」

    赫連容怔然。從一開始聽到這個故事,她就已打定主意不會加以猜測,因為這故事太過沉重,也太過傷心。可現在,見到衛無暇如此快速地轉換著情緒,赫連容心中不由產生一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

    每個人都是戴著面具而活,她是,她身邊的人是,就連與她萍水相逢的人,也是。

    「我覺得……」赫連容輕歎一聲,終是開口,「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赫連空從衛無暇的故事聯想到了另一個故事,「有一個小女孩,她家庭困苦,以賣火柴為生。」

    衛無暇的眉間稍蹙,他本以為會聽到一些安慰之言,沒想到居然會聽到另一個故事。不過他沒有愕然太久,投入到她的故事中去,「火柴?」

    「是一種引火工具。」赫連容沒有過多解釋,將這個故事娓娓道來,「……她知道火柴燃盡奶奶就會消失,於是連忙燃起一大把火柴,要把奶奶留住。火柴發出強烈地光,奶奶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高大,這樣美麗。奶奶把小女孩抱起來,摟在懷裡。她們倆在光明和快樂中飛走了,越飛越高,飛到沒有寒冷、沒有飢餓、也沒有痛苦的地方去了。第二天清晨,這個小女孩坐在牆角里,兩腮通紅,嘴上帶著微笑。她死了。」赫連容聽過這個故事無數次,卻每每在看童話時跳過這一篇,因為太過悲慘,也太過現實。

    衛無暇聽著故事,久久不語,半晌雙唇輕動,「你是說我爹他在做夢麼……」

    赫連容搖搖頭,低聲將故事說完,「第二天,人們發現了她,憐憫同情,卻誰也不知道她曾經看到過多麼美麗的東西,她曾經多麼幸福,跟著她奶奶一起走向新年地幸福中去。無暇,你爹有夢想嗎?」

    衛無暇毫不猶豫地點頭,又悵然,「只是沒有達成。」

    赫連容道:「我覺得你父親會笑,是因為他在臨終前,見到自己夢想成真。」

    「夢想成真?」衛無暇仰天輕歎,「夢想成真……呵呵……」他笑著,神色卻越發堅定,「他要夢想成真,只能由我來替他實現。」

    這算是幫到他了嗎?如果是,赫連容也能鬆一口氣。

    「謝謝你。」衛無暇笑了笑,還不待他說出下句話,二人身後便響起一道飽含不屑的清亮聲線。

    「你以後離我們遠點就算謝了。」未少昀沉著臉擠進二人中間,扯了赫連容的袖子,「不是和你說了麼?少和陌生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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