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與未少暄離去後,留下幾人沉默不語,未少昀的精神頭更差了點,未少陽看向赫連容時則帶了幾分尷尬。
未冬雪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時候,到未少昀身邊急道:「二哥,二姐說的事……」
十年前未冬雪年紀尚小,雖記得大火一事,對其中內情卻記得模糊不清,印象雖在未水蓮一番言語提醒之下漸漸清晰,但她怎麼也不願相信當年發生過那樣的事。
未少昀似乎有些氣力不繼,懶懶散散地應了一聲,「就是那樣。」
「並不是那樣。」
又是二人同時開口,未少陽回答著未冬雪的話,眼睛卻盯著赫連容,「其中別有內情。」
赫連容並不訝異聽到未少陽這麼說,這個內情或許就是老太太對兄弟二人態度迥異的原因。
就在赫連容以為未少陽會繼續說下去的時候,未少昀突然撐起身子,面色蒼白地調笑一聲:「內情就是,當時我只想放個小火,沒想到會燒得那麼大,也沒想到裡面會有人。」他說完便晃晃悠悠地出了門去,「回去睡覺。」
見他面色不佳,未少陽只當他想起往事,垂下眼簾心中輕歎,跟著起身,「大家都累了,回去歇息吧。」
未冬雪卻有些急了,可對於未少陽她又不敢過於追問,嚴嫣與未冬雪道:「十年前的事情,就算別有內情也改變不了現在的任何事。」
未冬雪聞言更為疑惑,看向赫連容,打眼色想讓她開口問問。赫連容的注意力卻在未少昀身上,剛剛未少昀起身時,她瞥到他的額角佈滿薄汗,加上他蒼白如紙的面色,走路也搖搖晃晃的,怎麼都顯然得不太正常。
沒留意未冬雪地眼色。赫連容站起身來與眾人道別。嚴嫣面帶不甘地抿抿雙唇。顯然她也是想赫連容追問一下地。誰知赫連容就這麼走了。
未少陽追著赫連容出了大廳。「二嫂。」
赫連容半轉回身子。「有事?」
「二哥地事。你不想知道嗎?」
赫連容一愣。才明白他指地是當年地「內情」。其實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赫連容也不能免俗。不過未少陽地神態讓赫連容想到嚴嫣先前對她地無聲指責。「你在怪我?」
「我只是不希望你放棄以後地生活。」
赫連容有些愕然,未少陽微微苦笑一下,「一度我以為二哥的一生就會這樣,但這段時間他地確在改變,你曾說過不想見到浪子回頭的戲碼。但二哥他……只是在找回過去的自己罷了,或許你可以期待一下,試著多瞭解他一點。給他個機會,也不要過於封閉自己,好嗎?」
未少陽的一番話讓赫連容久久不語,最終也沒有一個回答,帶著碧柳逕自走了。
封閉自己?她只是害怕受傷罷了,誰對未來沒有期望?誰對以後沒有暢想,只是這樣一個丈夫、這樣一個家庭,她可以期待嗎?
「少奶奶?」
碧柳的喚聲讓赫連容回過神,「怎麼?」
「少奶奶覺得姑奶奶說的話是真是假?」
赫連容想了想。「半真……半假吧,我不相信大嫂會有魄力燒掉祠堂。」
「不是大少奶奶,那便是姑奶奶了?」碧柳的神情有些駭然,「還有如意……怎麼先前沒搜到,姑奶奶帶人一找就找到了……」
「過日子不就是這樣麼,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這件事,恐怕注定要成為無頭公案了。」
聽到赫連容的形容。碧柳縮了下脖子,跟得赫連容更近了點,「少奶奶說得好怕人,什麼無頭……」
赫連容失笑,不過僅是瞬間,臉上笑意便落下,「碧柳,你知道今天這件事,讓我有什麼感覺嗎?」
碧柳搖搖頭。赫連容則長長地輕歎一聲。明明是人與人之間的爭鬥,卻可以毫不猶豫地毀去別人地信仰、心血。這些行為是家人間該有的行為嗎?她們把對方視為親人嗎?未家……還是個家嗎?
「今天的事讓我對這個家……更加厭煩了。」
赫連容地話讓碧柳微微一怔。她自小便進入未府,看多了宅院內的爭鬥,便覺身在大宅之中,去爭去斗都是應該的。「難道少奶奶在西越時都沒有這些事嗎?按理說郡王府中的爭鬥會比普通人家更厲害才對。」
赫連容搖搖頭,她並不是說沒有爭鬥,只是她那時一心想找回到未來的方法,根本沒有在意其他的事情,又因為她身份的原因,不會有人故意找茬,不像現在。
碧柳吐吐舌頭,「那少奶奶可真是幸福。」
顯然碧柳誤會了赫連容搖頭的意思,赫連容也不解釋,心中又想起未少陽的話,不由得苦笑,這樣地一個家,要怎麼創建希望?
她走著神,沒留意腳下被絆了個趔趄,尋源望去,卻見未少昀倚著路旁假山坐在地上,蜷著一條腿,另一腿則伸到路中,絆著了赫連容。
「你……你怎麼了?」赫連容的語氣在看清未少昀的臉色後放緩了些。
未少昀的呼吸有些沉重,半睜著眼睛勉強勾勾唇角,聲音飄乎地道:「我走不動了,能不能扶我回去?」
碧柳連忙上前,想扶起他卻失敗了,朝赫連容急道:「我去找三少爺……」
「別……」
「不用。」
相同的意思自未少昀與赫連容口中同時發出,兩人俱是一愣,未少昀虛弱地笑笑,無力地合上雙眼,「不用告訴他。」
赫連容也不知為什麼自己會阻止碧柳,只是隱約覺得未少昀不會喜歡別人見到他現在的樣子,不然他明明早有問題,不會撐到這裡才倒下。
用手背輕輕探了探未少昀的額頭,雖不是很燙,但也能確定是發了低燒。想到他今天先是淋水再是火烤現在又經涼風吹,發燒也是正常的,這時未少昀嘟囔一句,赫連容靠近了些,「說什麼?」
未少昀扯著嘴角輕輕笑了,也不睜眼。身子又放鬆了些,「你的手好涼,摸得我好舒服。」
這句話本身沒問題,說出來卻像挺有問題似地,尤其他聲音無力,軟軟糯糯的就像在撒嬌一樣,不由得讓赫連容臉上有些發熱,也不搭他的話,扭頭對碧柳道:「我們一起用力把他扶起來。」
不過雖是與碧柳一起扶著未少昀。待站起後未少昀倒把大半的重心都倚到了赫連容身上,身上壓力突然加重,赫連容連忙用肩膀頂住他。讓他地胳膊環過自己肩頭,自己的手則用力攬住他的腰。
走了兩步,赫連容抱在未少昀腰上的手猛地一鬆,讓未少昀的身子閃了一下,另一側地碧柳連忙又用了些力氣。赫連容倒不是覺得重了,只是想到一件事情,微側過頭剛想說話,卻發現未少昀地下巴就靠在她的頭頂,這麼一轉頭。像主動把額頭送上去給他親似地,連忙又扭回來。
「未少昀,你的腰受傷了麼?」
未少昀合著雙眼輕輕搖頭,面頰磨蹭著赫連容的頭頂,赫連容不安地動了動身子,才聽到未少昀的模模糊糊的輕笑,「沒受傷,但很痛……」
赫連容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更不敢碰他的腰了。只狠命拽他的胳膊。未少昀略覺痛苦地掀掀眼簾,掙開被碧柳扶著地手,抓住赫連容的胳膊重新攬到自己腰上,只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便讓他出了一身地虛汗,赫連容身上的重量又加了些,在他腰上的手也不敢用力,完全是靠肩頭頂著他在前進。
「蓮蓉。」未少昀的聲音不像之前的飄忽,有些沙啞,「等我好了再給你修鏡子吧?」
「不要。」赫連容照例地拒絕。拒絕過後又稍有些後悔。這渾球都這德性了還想著鏡子的事,或許……她不用回答得這麼快的。
未少昀不再說話。腳下更虛浮了,赫連容只覺得肩上越來越沉,心裡也越發焦躁,正想著要不要說說不想復修鏡子的原因,便覺未少昀偏了偏頭,一道高於體溫的溫熱氣息吹進耳中,「我撐不住了……」「什……」
赫連容一句話還沒問全,便覺得身上壓力猛增,未少昀已失了依撐般地摔了下來,將她整個人牢牢地壓在身下。
碧柳驚呼一聲,拽了下未少昀,又放棄拉他起來地想法,朝齜牙咧嘴的赫連容急道:「我去叫人來!」
當人肉墊子的滋味不太好受,這時也顧不得什麼縮小事件傳播範圍的事了,赫連容呻吟著點了點頭,又推推未少昀,低聲罵道:「你個渾球,生個病也要欺負我!」
「蓮蓉……」
「誒?」夢囈似的一聲讓赫連容暫時忘卻身上疼痛,伸手扳起未少昀的臉,「你沒暈啊?」
未少昀也不知聽沒聽見她的話,閉著眼睛朝她頸窩處蹭了蹭,「對不起……」
赫連容一愣,未少昀虛弱的聲音再度響起,「對不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壓的,赫連容覺得自己地呼吸開始困難了。埋在她頸間的頭沒再抬起,卻在重複著這簡單的三個字,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頸側,讓她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了又消、消了又起,如此往復,生生不息……
未少昀是真的暈了,可他一直像說夢話似地說著「對不起」,讓來拖他的每個下人心中都充滿了疑惑。二少爺這是做了多對不起人的事呢?光回聽雨軒地一路上就說了好幾十次。
老夫人今天折騰夠嗆,好不容易回了體順齋,屁股還沒坐熱就得到未少昀暈倒地消息,於是也不睡覺了,火速飛到聽雨軒去。
未少昀應該是著涼了,低燒不退,人也不清醒,一直說胡話,就是那句「對不起」。老太太嚇得夠嗆,請來幾個大夫,直到他們指天對地的發誓說未少昀真地只是著涼發燒,捂捂汗就好了,這才算能放心回去睡覺了。
老太太離開的時候天都大亮了,赫連容回屋躺著卻怎麼也睡不著覺,按理說她也熬了一個晚上,可一閉起眼睛就是未少昀那句虛弱又軟糯的「對不起」,實在攪得她不得安寧,到底是怎麼了呢?心慌、氣短、焦躁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