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夏時節。大熱煊赫。
長安顯得格外平靜,甚至帶著些許惶恐:突厥人要來了!
對於長安人而言。突厥人給他們帶來的絕不是什麼美好回憶。
相反,每一次到來,都代表著血腥而殘忍的殺戮。自有晉以來,五胡亂華引的慘烈動盪,人們至今記憶猶新。直至隋朝建立,隋文帝數次對突厥用兵,分化強攻,終於將突厥削弱。
不過,也僅僅是削弱而已!
甚至包括李淵在內,對突厥也有隱隱的畏懼。
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對李藝鎮壓。可以很強硬的向江南宣戰,但面對突厥,終究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特別是自始畢可汗繼承王位以後啟民可汗的軟弱,使突厥日益強硬。
其實,啟民可汗真的軟弱嗎?
雖然所有人都這麼認為,但在一些人眼中,啟民可汗絕對是一個能夠忍辱奐重的梟雄。
斑音,啟民可汗對隋文帝稱臣,對隋焰帝稱臣,並且一直以依附著的姿態。唯唯諾諾。可如果沒有啟民可汗的這番軟弱,突厥恐怕早就被隋文帝滅族!要知道,自有隋以來,隋文帝對突厥的戰爭,幾乎未有失利。先有高穎楊素達奚長儒這些名將。後有長孫晨於仲文,包括裴世矩等一干能臣的分化打擊,使得突厥可危。
無奈之下,啟民可汗俯稱臣,為突厥人贏得了喘息的時間。
當中原大亂開始,突厥人即開始蠢蠢欲動。
歷經阿史那咄吉和阿史那俟利弗兩代可汗的苦心經營,至阿史那咄芯繼承可汗位以來。突厥似又恢復當年的興盛。李淵如何能夠不懼?那數十萬控弦之士,絕非烏合之眾可比。雖然李淵也是身經百戰,但面對突厥的威脅,還是有些畏懼。
此次前來長安的使者,名叫阿史那社爾,是處羅可汗,阿史那俟利弗的次子。
至於他來長安的目的,也非常清楚。就是要協助蕭隋,逼迫李淵簽訂議和書」,
對突厥而言,一個混亂的中原,遠比一個統一的中原好對付。李淵早期與突厥關係密切,但隨著李淵定鼎關中,特別是在消滅了劉武周。擊潰竇建德,收復洛陽後,對突厥的態度,也隨之生了變化。雖然並沒有與突厥開戰,可這態度,卻變得日益強硬。
這也使得阿史那咄巫在登基之初。產生了巨大的壓力。
處羅可汗死後阿史那咄毖是經過一番爭鬥,才坐上了突厥可汗的位子。這過程並不輕鬆,充滿了血腥和殺戮。而成為可汗以後,阿史那咄毖也需要足夠的時間。來梳理草原上各方勢力。這需要時間!可他又不願意看著李淵就此做大。
隋文帝前車之鑒,猶歷歷在目,使得領利可汗不得不小心謹慎。
而就在這時,蕭太后的使者抵達草原,請求與突厥結盟。
領利可汗喜出望外,正打瞌睡呢。就有人送上枕頭。於公,蕭隋的存在可以使中原保持南北分裂的狀態,於突厥大有益處;於私,義成公主是隋室公主,同時也是阿史那咄芯的可敦。所以蕭隋從某種程度上。也是領利可汗的親戚,自然師出有名。
於是乎,長安城內流言四起。
蕭隋與突厥結盟的消息,很快就流傳開來。
本以為,這戰亂已經結束」可現在看來,戰爭還遠遠沒有結束,甚至有可能網開始而已。
李淵,將何去何從?
李言慶密切的關注著突厥使者的動向。同時也在頭疼。
「養真,這樣子下去,可是不行啊!」
長孫無忌苦笑著說道:「那尉遲家的三個小子,整日裡帶著人在王府周圍遊蕩。
昨天,又有兩個家人出去採買,被人打昏過去。扒光了衣服,仍在鬧市。
如今咱河南王府,已經成了長安城裡的笑話」長此以往下去。於你聲名不利。」
李言慶陰著臉,點頭表示知道。
一個月的時間,這已經是第八次了」
如今,河南王府的家臣都不敢單獨出門,否則就會被人襲擊。
長安縣似乎也置身事外,遲遲不肯破案。其實。兇手的身份很清楚,就是尉遲恭的三個小子帶著一幫子家臣尋事。李言慶派人向天策府質詢。卻不想李世民正好不在長安。奉旨前往玉華山,為李淵著手營建行宮」李世民不在,天策府其他人,自然不會出面阻止。王通嘛。身份不夠;劉文靜顯然是幫著尉遲寶林等人,李靖呢,也不在長安。這天策府任由著尉遲寶林等人,在王府周圍生事。
若李言慶出手,自然輕而易舉可以解決。
但問題是,他堂堂一個王爺出手的話。勢必會被人稱作以大欺
畢竟,尉遲寶林等人做的很巧妙。打得全都是曾通下人,但凡在王府中有品秩的。他們絕不招惹。並且沒有鬧出人命,長安縣也奈何不得尉遲寶林這些傢伙。
不過是打傷人而已,最多治個尋釁鬧事之罪。
李淵入長安後,定十二律,尋釁鬧事根本算不得什麼。
最多抓住人打一頓」可尉遲寶林手下。可不缺人。找幾個,人出面認罪,長安縣也無可奈何。
只是,這時間長了,對李言慶的聲名,可不太好」
長孫無忌罵道:「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出的這餿主意,這幫混小子鬧下去的話,河南王府快要成了長安人的笑柄」他娘的,偏偏是一幫子,咱們還動不得!」
「四哥,你又說粗口,改日我告訴娘親。」
長孫無垢抱著李周,忍不住開口責備道:「虎頭將來若是學壞,一定是你的罪過。」
「我以後注意,以後注意!」
長孫無忌是真怕這個小妹。或者說自肺腑的疼愛
連忙賠笑告罪,這才使無垢放過他。朵朵怒道:「這群小崽子好不知趣,要不然我去教他們一頓,看他們日後還敢囂張?」
「朵朵,坐下!」
言慶溫言道:「你如今身份不同,豈能再隨意喊打喊殺?
你若出手,勢必會落人口舌。雖說算不得什麼,可終究是個麻煩「再說了。一幫小孩子就讓你出手,豈不是太落了你的身份?此事。我已有主意,你莫再插手。」
「你能有什麼主意?」
李言慶問道:「令文如今怎樣?」
「什麼怎樣?」
「這已經跟你學了三年,不知道這功夫練得如何了?」
「令文啊」年初時已經築基完成。如今正隨我學劍」你要是不提起這件事,我險些忘記。薛禮和宋令文的降龍功已登堂入室,接下來學什麼,你得有個章程才是。
薛禮天生神力,這些年修煉降龍功。氣血極為強盛。
宋令文這孩子嘛,練功晚了一點。恐怕無法繼續修煉降龍功。不過在來長安之前,他跟大黑子修煉混元球,倒也小有成就。只是這孩子性子好靜,隨老薛家的人,好讀書識字。降龍功越往後越暴烈,恐怕不合他的性子,你也要早作安排。」
如今,薛禮已經十歲了!
而宋令文網過十六,也算是小大人一個。
李言慶想了想。「既然如此。讓薛禮繼續隨你練功。
令文那邊嘛」無忌,明天你準備一張告身,讓小宋先隨你身邊做事,你看怎樣?」
長孫無忌笑了笑。「王爺怎麼吩咐。就怎麼辦,我這邊沒有意見。」
其實,無忌心裡也清楚。
讓宋令文到他身邊,還有另外一個用處。
天曉得那幫混小子有沒有輕重,萬一那夭走了火,襲擊長孫無忌的話,問題可就變得嚴重了!
到那時候,李言慶勢必會親自出手。
而作為天策府上將子弟,李世民容忍了李言慶殺死尉遲恭,斷然不會允許李言慶對付尉遲寶林等人。那樣一來,河南王府與天策府之間的矛盾,勢必增大。
從目前而言,李言慶還不好和天策府徹底反目。
「王爺。你不是說有法子嗎?可說了半天,究竟是什存法子?」
朵朵疑惑的看著李言慶問道。
在私下裡,她還是稱呼言慶做「小妖。但在場面上,她和無垢,都是用正式稱呼。
出身前朝皇族,朵朵也分得清楚輕重。
什麼時候什麼稱呼,拿捏的恰到好處。
李言慶一笑,「我不是已經說過了?」
「你什麼時候說了?」
朵朵茫然不解,可旁邊的長孫無垢,卻聽明白了。
「朵朵姐姐,王爺剛才不是說了嗎?王爺不能出手對付那幫混子。可是令文和薛禮,卻可以對付他們「嘻嘻,反正都是小孩子。打傷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小孩子的事情,就讓小孩子來解決」,不過小孩子不知輕重,可別鬧出岔子。」
讓薛禮和宋令文出面?
朵朵不禁愕然……
長孫無忌撫掌大笑,「好主意!他們用小孩子來找麻煩,咱們就用小孩子打回去。
孩子家的事情,大人就別插手了」只是王爺要做好準備,給這些孩子擦屁股。」
「哥,幹嘛說的這麼難聽?」無垢嗔怪道。
長孫無忌又是一番點頭哈腰的認錯。李言慶卻在一旁,笑而不語。
「三寶!」
「喏!」
「去告訴盧胤,讓他把薛禮和宋令文找來。」
數日前,盧胤帶著十幾個太監。隨馬三寶一同抵達長安。
李言慶封馬三寶為長史,協助長孫無忌。處理府中的大小事情。而盧胤等人,則被安排進了王府,並迅在內府局報備,獲得相應的身份。盧胤出身范陽盧氏,並且由范陽盧氏出面擔保,身家清白」至於他過去的經歷,隨著恢復祖姓而被抹去。在隋朝時,盧胤叫張胤。由於常年在宮中做事。認得他的人並不多。
整個長安城,知道盧胤就是張胤的人,不會過五人。
除了盧氏自家的子弟以外,就只有王世充認得。不過,王世充現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正自顧不暇。獨孤武都之子,昔年長安四小霸王之一的獨孤修,整日琢磨著為父報仇,正想法設法的尋王世充不是。這獨孤修,出身獨孤世家。算起來。還是李淵的親戚,李淵的母親,是獨孤信的女兒。王世充又哪能招惹的起?
本來,獨孤修還不知道怎麼對付王世充。
李言慶在洛陽殺了尉遲敬德。給獨孤修了一個思路。
他這是為父報仇,找王世充麻煩。更是天經地義。李言慶能為父報仇,他獨孤修就不能為父報仇嗎?
所以,從王世充抵達長安的那一天起,獨孤修就處心積慮的尋找報仇機會。
為了這件事情。獨孤修和王玄應、王仁則數次生衝突。
李淵對此也無可奈何,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沒出人命。他就不會過問。
李言慶從書架上,取出兩根木棍。
半臂長短,其外形很像後世的警棍。可隨身攜帶,極為方便。通體用拓木做成。外面包裹著一層黑色牛筋。用一分力。則長一分勁,打在人身上,只要不是要害,就不會傷人性命。不過,骨斷筋折恐怕難免,帶在身上,也不那麼顯眼。
畢竟,讓小孩子帶刀劍。著實有點危險,還會讓人覺得,是故意為之。
但這麼一根木棍,可以說是馬鞭,也可以說是玩具,誰也不會挑出
病。」
「朵朵,雛鷹總是要離開父母的川業。搏擊風雨才能成長
我在薛禮這個年紀,已經殺過人。見過血;在令文這個年紀的時候。更是從屍山血海中走出來。整日閉門造車,出門必不合轍。再者說了,男孩子沒打過架,又豈能算的上大丈夫?你問無忌,他小時候和人打過架沒有?這算不得什麼事情。」
朵朵眼圈一紅,點了點頭。
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宇文亞。
小時候,宇文亞在哈士奇的保護下。雖然顛簸流離,卻也是錦衣玉、食般的生活。
如果當年宇文亞能多一些經歷的話。說不定就不會輕易被害。
長孫無垢輕輕挽住朵朵的手臂。低聲勸慰。
李言慶則讓梁老實進來,讓他仿照這種木棍,做他個幾十根」
「我倒要看看,這幫混小子。究竟能打出個什麼結果。」李言慶看著長孫無忌笑了笑。咬牙切齒的說道。被人家欺負到門口了,言慶又怎能不火?
但他也清楚,這件事情未必是李世具授意。
畢竟經過一段時間的接觸,他對李世民也並非沒有瞭解。
李世民有野心,而且也有手段。是個殺戈果決的狠角色,不過,他分得清楚輕重,絕不會使用這種小孩子的把戲。所以李言慶可以肯定。這件事和李世民無關。
畢竟,在目前的狀況下,李世民得罪了李言慶的話,對他並沒有好處。
那麼尉遲寶林等人的作為,又會是何人指使?
李言慶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人來!
對這個人。言慶也挺有好感。甚至還頗為喜愛。只可惜,此前兩人一直處於敵對狀態,以至於到最後,也沒有生太多的交集。而縱觀整個天策府,能想出這種餿主意,做這種缺德事的人,好像也只有這個人,符合李言慶對他的認知。
一想起這個人,,
李言慶嘴角,忍不住浮現出一抹笑意來。
「王爺,簧駙馬求見,說有重要事情稟報王爺!」
言慶驀地醒過神來,起身道:「無忌,一會兒令文和薛禮過來,就由你來安排。」
長孫無忌答應一聲,也沒有詢問。
竇駙馬,並不是襄陽公主的駙馬竇誕,而是言慶昔日好集,宴奉節。
無忌也知道李言慶在策刮著什麼,而且這一段時間,在關注什麼。寰奉節這時候過來,想必是那件事情,已經礙手。既然礙手。那接下來言慶肯定要有行動,
夜已深沉,立政殿裡,爭吵仍舊激烈。
隨著突厥使者即將抵達長安。房喬再一次以強硬姿態,向李淵提出議和的耍求。
而朝堂之上。文武大臣也分成兩派。
是議和。還是求戰?
雙方一時間爭執不下。
以太子李建成為代表的主和派。認為朝廷在去年網經歷了一連串的戰事,民力損耗巨大,庫府空虛。如果這時候和突厥開戰,勢必會引出一連串的惡性循環。
「父皇。若不議和,勢必會與突厥開戰。
朝廷去年雖得到洛陽,並有洛口倉三千窖糧草做補充。可中原連年戰事,城池殘破,百姓流離,如今正是百廢待興之時。單河北一地。已經損耗了一千四百餘窖的格重糧草。幽州李藝尚未低頭,若他堅決不肯讓出幽州,定然戰火重燃。
有道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河間等地兵馬逼近幽州,其糧草幾乎完全由洛丘倉供應,至少要損耗五百窖糧草。如此一來,洛口倉還有多少糧草可用?河南道同樣殘破。同樣需要大批輻重糧草,以安撫民心。江南陳兵十數萬,每日消耗錢糧無數,一個洛口倉,根本不足以支持。
兒臣以為,當以和為主。
待撐過今年,來年秋庫府充盈。再與江南一戰,猶未晚也。」
「太子。朝廷如今,的確是處於困難之中。
可太子有沒有想過,朝廷雖然困難,可江南也未必好到那裡。蕭隋在江南,網平定了沈法興,同樣庫府空虛。而蕭銑雖然與蕭隋結盟。卻未必能真心。待來年,朝廷庫府的確是充盈了。但江南局勢會如何,太子可曾想過?現在我們咬咬牙。待天下一統,朝廷再無後顧之憂。即便突厥南下,我們也有足夠的力量對抗。」
說話的,是劉政會,同樣也是李世民的支持者。
李綱立刻起身反駁,雙方的爭吵,也變得越激烈,,
李淵只覺得頭大。雙方說的都有理。這讓他也無法抉擇。戰,還是和?這原本並不是一道難題。可偏偏出現了突厥這個變數,讓李淵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田豐出現在議政殿門外,向安士則擺手。
安士則悄然走出大殿,「田豐。有什麼事嗎?」
田豐壓低聲音。在安士則耳邊低聲細語。
安士則先是面無表情,但旋即。臉色越來越難看」
「你先下去,這件事情,誰也不要說,否則拿你是問。」
而後,他匆匆返回大殿。悄悄走到李淵的身邊,在李淵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啪的一聲,李淵呼的站起身來。
朝堂上,正爭吵的雙方頓時息聲,齊刷刷向李淵看去。
「此事當真?」
「兵部已派人前往麻亭確認,」不過老奴以為,此事很可能不假。曲州上下,怎可能拿此事開玩笑?」
李淵,到吸一口涼氣。
他環視大殿上眾人,示意安士則退下。
閉上眼睛,李淵沉吟片刻後道:「網得到消息,突厥使團在永壽原遭遇伏擊,全軍覆沒!」
立政殿裡,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