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三年,風起雲湧,變化無常。
十月初八,當洛陽舉城沉浸在王世充復奪陽城縣的歡樂中時,這表王鬍子卻突然間出現在洛陽,聯合了左驍衛將軍段達,以及跋野綱、黃桃樹、費耀等留守洛陽的隋室大將,趁夜攻擊洛陽皇城,誅殺盧楚滿門共七十三口,元文都一家一百三十餘人,以及隋楊宗室,獨孤武都。
右監門大將軍裴仁基救駕,卻被告知盧楚等人,秘密勾結李密,圖謀造反。
越王楊侗宣王世充進入紫薇觀,商談許久之後,王世充又拜見了越王楊侗的生母王太后劉良梯。
隨即,越王楊侗封王世充為左僕射,總督內外軍事「
天亮之後,王世充重又祭起屠刀。他下令抓捕盧楚元文都等人的心腹趙長才、郭文懿等人,並隨即斬。因趙長才等人的緣故,洛陽大小官員近百餘人遭遇罷丄免,數千人因此而喪命。
王世充血腥的屠殺,令洛陽陷入一種古怪的平靜。
十月十一日,坐落於豐都市的雄記商舖,宣佈撤離洛陽。坐鎮於商舖的張氏族人在短短數日中全部離開,也使得雄記商舖隨即關閉。張氏族人的撤出,似是宣告了洛陽和江都的分裂。十五日,王世充集結洛陽大小臣工,上書越王楊侗,懇請楊侗登基,以穩定中原局勢。
而後又宣告奉楊廣為太上皇,楊侗為皇帝,以抗擊關中李淵。
楊侗登基之後,改年號大業為皇泰,亦即後世史書中所記載的『皇泰主』。不過,楊侗本意想召李言慶前來洛陽,卻被王世充堅決阻止。
王世充說:「滎陽乃東都鎖鑰,不可有失,需大將坐鎮方可。
李縣伯自出鎮滎陽以來,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如今正是大敗李密,以振天下士氣的關鍵時候。所以李縣伯不能來滎陽,而且應該調集兵力,盡快平定李密,以恢復我大隋雄風。」
於道理上而言,王世充這一番話並非沒有道理。
楊侗雖說有些遺憾,也不好辯駁。這不僅僅是因為王世充言之有理,更重要的是,楊侗的異意根本不可能傳遞出去。王世充借捕殺盧楚元文都等人餘黨為借口,將洛陽大小臣工,幾乎清理了一遍。凡不肯投靠王世充者,不是被殺,就是辭官不做,回歸故里。留在朝堂上的大臣,幾乎都是王世充的黨羽楊侗有心召李言慶,但也不能違背了滿朝文武的意願。
準確的說,是王世充的意願!
李言慶冷笑一聲,把手中公函扔到了一旁。
公函是以尚書省的名義出,其實就是王世充的意思:如今皇帝新登基,欲奮圖強,力挽狂瀾。然則李密不除,朝廷就無法全心全意的去對付關中李淵。所以,請李言慶盡快解決李密,以恢復中原的平靜口
措辭很客氣,但言語中,隱隱透著幾分指使的味道。
「這王鬍子,好囂張!」
祖壽等人忍不住低聲咒罵。
言慶道:「好不容從洛陽留守做到了這僕射之位,堂堂一國丞相,他又豈能不在我面前囂張?」
想當初,李言慶為河南討捕大使的時候,比王世充高出兩個品級。
而今,左僕射,總督內外軍事,幾近一品,算得上是位高權重。相比之下,李言慶這正三品的河南討捕大使,也就隨之變得不起眼了……不過這僕射之職能被多少人認同?恐怕只有天知道。
「主公,那咱們如何?」
「王世充既然以朝廷的名義行文,我也不能不聽從,否則正中了他的心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出兵和李密斗上幾陣。這眼見碎末將至,李密總呆在外面,也是個麻煩。」
「主公欲與密公……李逆相爭?」
祖壽雖則投降了李言慶,但在感情上,對李密還是有些感激之意。他也知道,二李早晚必有決戰。可內心中,卻一直期望著那一天遲一些到來。畢竟,李密待他不錯,而他卻背叛了李密。
「主公若與密公相峙,豈非正合了王世充的心意?」
王世充這一道行文,暗合陽謀之道。李言慶和李密交手,那就是鷸蚌相爭;李言慶按兵不動,沒有什麼行動的話,也可以理解為他與李密勾連,他正好借此機會,拿李言慶做文章。
總之,李言慶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不免騎虎難下。
祖壽說出心中的憂慮之後,言慶不動聲色的在房間裡徘徊。
半晌,他突然笑了,「王世充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招數,倒是學了一個十足。不過,區區小計,焉能難我?」
他很清楚,王世充不是不想殺楊侗,而是不敢殺。
以李淵之威望,入關中後,也要奉楊俏為帝,遙尊楊廣為太上皇。王世充現在可以憑仗的,就是楊侗這個傀儡。他要站穩腳跟,就一定會除去李言慶,否則他必將寢食難安。這一點,當言慶得到王世充在洛陽誅殺盧楚等人的時候,就已經想到。所以王世充的行文送至,他也絲毫不覺得緊張。
「祖壽,你準備一下,立刻趕往新鄭。
另外,派人請鄭善果鄭公前來,就說我有要事,與他商議。」
看言慶這一副篤定之色,祖壽心裡,頓時變得輕鬆許多。這王世充想要二李相爭,恐怕是難以得逞
當晚,祖壽得言慶書信,趕赴新鄭。
在李言慶趕赴滎陽,著手罷默楊慶之前,他和薛收就兵分兩路。言慶到滎陽,整合滎陽世胄門閥,也就是滎陽鄭氏;而薛收則以雄闊海為大將,連夜奔襲,神不知鬼不覺抵達新鄭。
當時的新鄭,對管城方面全無任何防守。
薛收假冒瓦崗軍,詐開了城門後,雄闊海衝進去就奔殺了新鄭守將,悄然無聲的控制住新鄭。
李言慶復奪新鄭,甚至沒有驚動大騩山的瓦崗軍和陽城縣的隋軍。
一切都是秘密進行,旋即爆出王世充血洗洛陽的事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洛陽方面所吸引,薛收硬是在新鄭呆了十天,卻無一人知曉。大騩山是瓦崗軍的最前線,駐紮無數兵馬。
李密雖與王世充密謀,卻不代表著,他對王世充沒有防備。
甚至在李密眼中,王世充不過跳樑小丑。我今日把陽城縣讓給你王世充,回頭再把它奪過來……
於是乎,新鄭就變成了大騩山瓦崗軍的後勤基地。
大騩山一應支出,全都由新鄭調拔。
李言慶和薛收當時想奪取新鄭,本是無心之舉。當他們得知李密的計劃後,隱隱覺察到,這是奪取新鄭的好機會。不過,言慶和薛收也知道,新鄭難以持久守住。畢竟距離管城一百多里,想要給予支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新鄭、管城、尉氏,形成一個三角形的鼎足之勢。李言慶奪取新鄭,更多的是想給李密一些麻煩。
但現在看來,這新鄭將會成為一顆重要的棋子。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無心插柳柳成蔭,大致就是如此。在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李言慶隨即以楊慶之名,命鄭為善暫代滎陽司馬,總領滎陽和管城兩縣軍事,並命人從鞏縣調拔兩千郡兵,屯守百花谷,做出準備出擊的勢態。
隨後,李言慶親臨虎牢關,督戰兵事。
短短七八日,二李交鋒十餘次,各有勝負「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虎車關戰局將呈現出焦灼之勢的時候,隋軍卻突然出擊,大敗瓦崗軍。
十月末,李言慶連克原武,陽武兩縣,並一舉攻克大梁城,復奪三鎮。
李密隨即兵退百里,於延津、封丘一線陳兵十五萬,以李公逸,李善行為主將,與隋軍對峙。同時,李密親點大軍二十萬,迅在大騩山屯駐,揚言要在歲末前,復奪陽城縣。王玄恕一見情況不妙,立刻撤離陽城縣。他很清楚李密和王世充之間的交易,也知道,李密遲早會現上當。二十萬大軍抵達大騩山,絕非區區陽城縣可以阻擋。不過王玄恕本想退至嵩高猴氏舊縣,卻現李言慶以命令姚懿入駐猴氏縣城,其麾下大將王伏寶更兵臨九山……
九山距離嵩高,不過數十里。
準確的說,此二縣都屬於滎陽郡所轄,李言慶派兵駐守,也在情理之中。
可王玄恕卻不敢去投李言慶,率部連夜自邙嶺西退,退守陽山一競
短短二十日,河洛地區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王世充先取陽城,而後失之,不過他得到了洛陽,挾天子以令諸侯,也算是暫時站穩了腳跟;李言慶連得三鎮之後,將觸鬚延伸至東郡和濟陰郡。其河南討捕大使的權力,得到進一步的鞏固,在滎陽地區的地位,無可動搖。
梁郡郡守楊旺投降,李密聲望再獲提升。
他雖失去了三鎮,卻又因梁郡,而穩住了陣腳。更重要的是,東郡、濟陰郡和梁郡,以及滎陽四縣緊密的聯繫在一起,從表面上看,實力驟增。李言慶在東面和李密糾纏在一起,李密復奪陽城縣之後,在西面東進過邙嶺直接面對王世充麾下大將楊公卿;北下則可進擊李言慶。
同時李言慶和王世充又隔河相望,相互戒備……
平靜的局勢下,卻是三方勢力相互糾纏一處,變得錯綜複雜。
王世充得知李言慶攻取三鎮,也嚇了一跳。
他即希望言慶和李密鬥得頭破血流,兩敗俱傷;同時又害怕李言慶藉機壯大實力,威脅自己在東都的地位。至少,在目前而言,王世充雖在洛陽站住了腳,可還達不到能控制的地步。
否則雄記商舖的關閉,張氏族人的退出,焉能如此輕鬆?
王世充需要時間,穩固實力;
李言慶需要時間,展壯大;
李密,同樣需要時間,來舔舐傷口……
要知道,他可是用三個縣城,才換回了新鄭的控制權。雖然普通軍士不清楚,可他麾下的一些將領,卻隱隱覺察出來。他需要時間,穩定內部,重新畜積力量,而後動兇猛攻擊。
所以在一時間,河洛竟顯得是風平浪靜!
言慶沒有留在滎陽縣。
他以新鄭縣,兵不刃血換取了原武三鎮之後,直接命辛文禮率部駐紮滎澤,總督三鎮兵事。
辛文禮沒有拒絕,也不可能拒絕。
哪怕他明知道滎陽郡內部,已經改朝換代,但卻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模樣,出鎮滎澤。辛文禮老成持重,不是莽撞的人。
若讓他衝鋒陷陣的話,未必能才太好的效果;可是只守不攻,他卻是三鎮不二人選。再說了,他本來就是滎澤鷹揚府鷹揚郎將,駐守滎澤天經地義,就算是王世充也無法挑出毛病。
安排好三鎮兵事,言慶又著薛收出鎮虎牢關。
薛收遇事冷靜,善於捕捉戰機。他武力不高,卻有滿腹經綸。言慶在思忖很久之後,以羅士信為名義上的主將,暗中協助薛收。本來,言慶最中意的人是劉黑閱。可一考慮到竇建德,他還是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據劉黑闥自己說,他早年曾受竇建德照拂,兩人關係極好。
這樣的一種關係,李言慶又怎可能把虎牢關交給劉黑闥?
所以,言慶就讓劉黑闥和羅十信調換了一下,命劉翼闥出鎮黑石關,與杜如晦合作,聯手陳兵洛水東岸。而羅士信身為別將,直屬李言慶所轄。把他從黑石關調至虎牢,也非困難。
有薛收在虎牢,一方面可以為辛文禮背後基石,另一方面,也有監視滎陽世胄的用意。
換別的人,鄭仁基他們未必能接受;可薛收同樣出身世胄,又是士林名人,更兼薛道衡之子,這三個身份,足以令滎陽世胄力量,與薛收合作無間。從這一點,薛收是唯一合適人選。
言慶把一切安排妥當後,立刻啟程返回鞏縣。
他先到洛口倉巡視了一遍,見柴孝和把所有事情打理的清清爽爽,也就沒有再去過問。過去一個月的時間裡,他不在鞏縣。柴孝和作為他親口任命的主事,將一切事宜都梳理穩妥。
王世充血洗東都,他立刻命杜如晦率兵馬向東推進三十里,駐守洛水河畔。
別小看這三十里地,也使得楊公卿如臨大敵,連忙調集人馬,嚴密防衛;於大義上,李言慶必須要做出一個勤王的姿態。隨後,柴孝和命姚懿和王伏寶主動出擊,佔領猴氏和嵩高。
嵩高,側有嵩高山,南面陽城縣,背靠九山寨。
如此一下子,就等於扼位了李密北上的咽喉。若李密想要強行攻打黑石關,就要面臨嵩高的正面防禦,以及猴氏的側面襲擊。而猴氏,則位於邙嶺和陽山之間,與嵩高縣形成特角之勢,拱衛黑石關。
這兩步棋可謂精妙無比,使得李言慶一下子佔居了上風。言慶坐鎮鞏縣,南可擊李密,西可進東都,退有洛水和黑石關之險,又才邙嶺九山等要塞,可謂固若金湯。
即便是再挑剔的人,對於柴孝和的這一番安排,也挑不出毛病。
知道這時候,李言慶才相信了王頍的話。
這柴孝和,果真有經天緯地之才,有此人在,鞏縣無虞,滎陽無虞。可惜,李密卻不會用人!
讓如此人物,跑來做臥底,平白便宜了李言慶。
言慶心道:若易地而處,我哪怕捨了那些輜重糧草,也要讓柴孝和盡快過來和我匯合。一個蒲山公營算得個什麼?有柴孝和,可頂十個、百個蒲山公營。不過若非如此,我焉得大賢?
「主公,前面就是鞏縣,您快一個月沒回家了,要不今天,就在鞏縣休息?」
梁老實牽著馬,扭頭對言慶說道。
本來,李言慶是準備去黑石關巡視。途經鞏縣,被梁老實這麼一提,頓時心裡變得火熱起來。
我非禹王,還沒有那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品德。
如今時局平靜,勿論李王,都不會檀啟爭端。倒不如回家看看,以免家中嬌妻,心生怨念。
想到這裡,言慶點頭稱善。
於是這人馬立刻改變了方向,朝著鞏縣行去。
「老實,你且先回家告之三位夫人,就說我先去縣衙與孝和公商議公務,隨後就回家用飯。」
「喏!」
梁老實立刻上馬,朝著縣衙方向趕去。
時值隆冬,氣溫已極為低寒。
但鞏縣卻車水馬龍,一派熱鬧景象。隨著鞏縣人口的增加,使得鞏縣的面積,已無法承受這眾多人口。於是在初秋時節,李言慶等人就商議著,營建鞏縣新城。在老城的基礎上,增設新城區,以滿足人口的要求。新城緊接老城,向西擴五十里,南北延伸五十里,總面積近七百平方公里,相當於後世河南省省會鄭州市的十分之一。按照這個規模計算,鞏縣哪怕再增加二十萬人口,也綽綽有餘。而且如此規劃之後,還會隨之開墾出數萬畝的耕田,接納更多人口。新城的規劃,是由武士擭主持。
當然了,武士擭表面上只是一個商人,不可能站出來參與。可實際上呢,所有一切,皆出自於武士擭的手筆。按照武士擭的這個規劃,待鞏縣新城建設完畢之後,幾乎就等於兩個現在的滎陽縣,一舉成為滎陽郡最大的城市。對於這個計劃,李言慶倒也是非常的期待。新城的城牆地基已經造好,工地上熱火朝天。
老城的城門口,車水馬龍,過往行人極多。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快樂的笑容。特別是那些流離失所的流民,眼中更閃爍著希翼的光輝。
當李言慶一行人通過城門的時候,所有人紛紛止步讓路,恭敬行禮。
言慶也還以微笑,入城之後,他命其他人前往李府,墨麒麟則直奔鞏縣校場。他親率雄闊海、闞稜、鄭大彪和柳亨四人,趕奔縣衙。可還沒等他抵達,就見縣衙門口聚集了許多人。
吵雜聲不絕於耳,令言慶不由得眉頭一蹙。
「大莫子,立刻將這裡的人驅散。這是縣衙,不是菜市場!都聚在這裡,又成何體統?」
雄闊海答應一聲,和柳亨催馬上前。
「閃開閃開,休得在這裡圍觀。」
才不少人識得雄闊海,更知道他是言慶的護衛,連忙讓開一條通路。
言慶策馬上前,就見一個青年抱劍立於縣衙大堂門口,和一群衙役對峙。武士擭也在旁邊,不時與勸說那青年。可青年似乎不願離去,一個勁兒的搖頭,並且大聲喝道:「柴孝和,你給我出來。這件事你不說清楚,我斷不會善罷甘休#6531o;退閌搶罾刪塚乙慘指鏊搗a!&1t;BR>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有人道:「你要找我,討什麼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