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唐 正文 第卅八章 新羅(三)
    第卅八章新羅三

    刃雨靡靡,江面卜籠罩一層輕霧六已入仲夏時節,一連數日酷熱之後,終於迎來一個涼爽天氣。雨絲落在水面上,路旁的柳梢頭小草上,悄然無聲。

    鄭言慶突然勒馬停下。出神的看著江面上薄薄的輕霧。

    過了一條河水,就是新羅國境。累日奔波,言慶早無當日從沙卑城踏上海浦時的清秀模樣。

    臉瘦了一圈,使得原本看上去很豐潤的面頰,如今已成瘦削。分明的稜角,就好像被刀削斧劈一般,呈現出網硬之氣。目光依舊柔和,但也變得更加深邃,讓人無法猜測出他心中所想。

    衣甲上沾著血跡,看上去破舊不堪。

    然則在這種落寞頹廢之氣中,隱藏著淡淡的殺機。

    「言慶,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鄭宏毅催馬上前,詫異的問道:「過了這條河,可就是新羅國境。」

    他的傷勢早已大好,無需再由沈光照顧。原本帶著稚氣的臉上,換而成熟穩重氣概。在鄭宏毅身後,跟隨十名騎軍。和三十匹軍馬。馬背上,還托著劫掠來的糧草軍械。鄭宏毅在傷勢復原之後,依舊充當著軍需官的角色。並且這一路走下來,他這個軍需官做的很稱職。

    寰孝文和謝映登也催馬過來,疑惑的看著言慶。無一人上前。

    累日交鋒,鄭言慶等人共襲擊、劫掠高句麗軍寨二十一處,斬殺高句麗軍卒近四車餘人,可謂是士氣高漲。不過,言慶從大城山帶出來的一百五十餘名隋軍軍卒。除卻中途逃走的二十三人之外,又戰死三十七人,占言慶麾下兵力的三分之一。

    當然這倖存的八十八人。與早先自大城山出來時,全然不同。

    一個個全都是輕甲黑袍,挾弓跨刀,流露出森然剿悍之氣。

    連續的戰鬥,這些人獲的的不僅僅是糧草和插重,更重要的是收穫了自平壤兵敗後,丟失的信心。

    八十八名騎士,統一被命名為元從虎衛。

    加上雄闊海明稜,謝科鄭宏毅,沈光寞孝文,共一百零四人。

    鄭言慶憑借這一百零四人。馳騁半個高句麗國境,可謂是戰無不勝。然則,眼見新羅就在前方。鄭言慶這心裡,卻泛起了嘀咕。這幾天來,他一直感覺有些不對勁兒。越是靠近新羅,這種不安的感覺就越是強烈。他覺得,自己似乎忽視了什麼事情,以至於將面臨危險。

    河水酒詣,鄭言慶突然開口道:「大家有沒有覺得,最近我們過於順利了?」

    「言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謝科忍不住笑道:「難不成你還希望著重重堵截,日日廝殺?」

    鄭言慶搖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還記得前兩日,咱們最後一次襲擊高句麗人的軍寨嗎?那裡簡直就好像是不設防一樣,二三十個老軍,見到咱們也不做反抗,一哄而散」我記得,咱們在襲擊元山和漢城兩地軍寨時,高句麗人可是拚死,反抗。甚至戰至最後一人。可是後來。高句麗人似乎變得有些不堪一。

    謝大哥,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

    鄭言慶這一番話,立刻讓謝科幾人陷入沉思當中。

    「你這麼一說,聳細想來,好像的確是這樣的狀況。」

    鄭宏毅猶豫一下,「言慶。你的意思是說,高句麗人已經覺察到我們的動向?」

    「問題就在這裡」高句麗人如果覺察到了我們的動向,為何卻不予阻攔?非但不派兵圍剿。甚至守衛越來越鬆懈。我們雖然襲擊了二十一處軍寨,但仔細算算小除卻元山漢城等最初襲掠之地,高句麗人死,傷甚重之外,後來」特別是最近十餘日來,我們殺死了多少高句麗人?

    我細算了一下,近十餘日來,我們襲擊一次軍寨,不過斬殺八九人而已。

    大多數情況之下,高句麗人不做任何反抗,一哄而散,根本不與我們做正面交鋒,豈不怪哉?」

    謝科說:「高句麗人在放我們去新羅。」

    「正是如此。」

    言慶抬頭道:「只怕新羅人也已經知曉我們的到來,如今正在河對岸,苦苦等候我們出現。

    以新羅人的習性二我軍在平壤大敗之後,他們定然會予以反覆。只需高句麗人略施逼迫,他們也一定會低頭服軟。如果是這種狀況的話,我們過了這條河,甚有可能就是自投羅網。」

    鄭言慶說完這番話之後,突然間生出一絲恐懼感。

    如果不是他心緒不寧。提前覺察到了不妙。等過了這條河,迎接他們的,恐怕就是,,

    想到這裡,言慶倒吸一口涼氣。

    他無法確定,他所推測的這些,是否真實。這又是一個兩難的選擇題:他推測對了,就可以逃過一劫;可若是推測錯了,那麼就此止步,等同於之前累日搏殺。就變得毫無意義。

    過洱,亦或者回頭?

    鄭言慶這時候,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

    從南水大營之後,他就不斷做選擇題」此前的選擇,或對或錯,都已不再重要。而現在這個選擇,將關係到所有人的安危。這讓鄭言慶有些為難,實不知,是否該渡過這條河水?

    「言慶,天就要亮了!」

    鄭言慶驀地從沉思中醒悟過來。

    快到宣時,仲夏的白晝總是來的很早。如果不能盡快做出決定,一俟被高句麗人現他們的蹤跡。定然會圍堵劫殺。此前,高句麗人放任他們通行,是由於言慶一行人神出鬼沒,難以捕捉行跡。可這天亮之後,行跡一旦敗露,焉知高句麗人還會不會坐視他們而不管呢?

    「先不過河,,向東小進山!」

    鄭言慶做出決斷,謝科等人亦毫不猶豫的執行下去。

    元從虎衛雖然不清楚生了什麼事情,但累日凝聚而成的信任,讓他們毫無保留的執行命令。

    沿河水向東行進,大約二十里左右,就是一座山脈。

    臨近新羅,丘陵和山脈密佈。想要找到一個藏身之所,其實並不

    難。

    這也是高建武為什麼不願意圍剿鄭言慶的原因之一。巨大的山脈,密佈的丘陵,天曉得他們會躲到何處?一俟躲進山裡。高句麗人也許就要花費十數萬的兵力,去進行搜索,圍剿。

    而高句麗目前的狀況。並沒有這許多兵馬。

    所以,高建武寧肯放行讓鄭言慶前往新羅,乃至於付出二十一個軍塞的代價。

    在他看來,倉皇而逃的鄭言慶,肯定急於投奔新羅。而新羅國的國王金伯淨,不過是個軟骨頭,反

    天亮時,鄭言慶一行人遁入山中。

    好在他現在不需要擔心糧草的問題,三十餘匹馱馬攜帶的糧草軍械,足夠鄭言慶等人在山中躲藏十日而全無干係。所以。眾人在找到了一座偏僻洞穴之後,就安安靜靜的駐紮下來。

    鄭言慶坐在洞口。大口呼吸著山中濕潤新鮮的空氣,全無半點睏意。

    天亮以後小細雨仍在繼續。

    沈光把一個捲著肉乾的餅子遞給言慶,「少爺,咱們現在遁入山中,下一步該如何行事呢?」

    「必須要弄清楚。新羅人的動態。」

    鄭言慶用力咬了一口餅子,就著水嚥下。然後讓鄭宏毅取來地圖,認真的查看上面的情況。

    經過累日襲擊劫掠;鄭言慶的手中,可不止麥子仲送給他的那一份

    圖。

    他手裡,甚至有詳盡的新羅邊境地圖。那是從一座高句麗人的軍塞中翻找出來,上面不僅僅標注有高句麗人沿河的軍寨分佈,還有新羅人在河對岸的城鎮渡口。

    「宏毅,我記得你會說高句麗話,和新羅話?」

    鄭宏毅一怔,點頭道:「早年和老師學過」老師精通突厥蔣,高句麗語、還有西域諸國語言。我也是當年覺得有趣,所以學過一些。其實新羅語和高句麗語差不多,老師曾說過,新羅百濟,本是三韓土著,沒有文字。後來是效高句麗,學習中原文化,本族語言也漸漸被拋棄,而採用高句麗語,」

    「那你說的如何?」

    鄭宏毅胸膛一挺。露出驕傲之色,「詩文我比不得你,但是高句麗語,連老師都稱讚過我。」

    他說完這句話小驀地反應過來。

    「言慶,你的意思是

    鄭言慶點點頭小手指地圖道:「我們如今躲藏在太白山支脈中,由此處過河,大約二十里,是新羅變成,木橫鎮。宏毅,我需要你和沈光一起,往木橫鎮走一趟。以探明新羅人的動向。」

    鄭宏毅的臉上。露出欣喜之色。

    這一路上小逢征伐戰鬥,都是有謝科和竇孝文出手,鄭言慶率領雄闊海閣稜收尾。他和沈光。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再加上此前在平壤,險些喪命敵手。讓鄭宏毅覺得,自己很沒有用。

    如今,似乎有了他施展才華的地方,鄭宏毅頓時來了精神。

    「木橫鎮是新羅重鎮。新羅人若有什麼動作,木橫鎮是必經之路,不過,據說木掛鎮守衛挺嚴,我們這一身打扮過去,說不定會驚擾了新羅人。鄭懷安。你把三號馱馬的行囊取來。」

    鄭懷安,是鄭宏毅的親隨,也是他從安遠堂帶出的鄭氏子弟中,唯一跟隨的一人。

    鄭宏毅在處理插重方面,頗有講究。把三十多匹馱馬全都編號,並清楚的記住每一匹馱馬攜帶的物品。鄭懷安答應一聲,連忙走出止。洞。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和幾名插重兵抬著一個兜囊進來。鄭宏毅跑過去,在兜囊裡翻了好一會兒,從裡面找出來了幾件乾淨的衣服。

    「這是我之前在一個軍寨裡找到的新羅平民所用的衣物。原本只是」

    鄭言慶還真不清楚。鄭宏毅手裡究竟有什麼物品。

    於是和謝科走上前去,翻騰了幾下之後,驚詫的問道:「怎麼全都是衣裝?」

    鄭宏毅得意的說:「全都是高句麗人的衣甲」呵呵,我清點過,一共有五十三套衣甲。」

    「你要這東西做甚?」

    鄭宏毅有些尷尬的撓撓頭,「也沒什麼用處,只是既然看見了,就順手帶上。」

    謝科和竇孝文。忍不住都笑了。

    沒想到鄭宏毅還有這個毛病,怪不得三十餘匹馱馬上。全都是滿滿當當,而鄭言慶卻心裡一動。他隱隱約約感到,鄭宏毅手中的這些衣甲,說不得會有大用處。但究竟是什麼用處?

    言慶撓撓頭,「把這些衣甲都收拾起來,妥善保管。」

    鄭宏毅答應一聲。拿著兩套新羅平民服飾,遞給沈光一套,然後讓鄭懷安把行囊重又收拾起來。

    「言慶,這些高句麗人的衣甲,留著做什麼用場?」

    謝科忍不住輕聲詢問。

    言慶擺了擺手小讓人取來清水,為沈光和鄭宏毅把身上的血污全都擦拭乾淨。待兩人換上了衣裝之後,言慶叮囑道:「你們記住,讓你們去木橫鎮,不是惹是生非,而是要打探消息。

    這裡連同我在內。一百零三個人的性命,可就全都托付給你二人。

    一俟現情況不妙。就立刻離開。我會讓大黑子和阿稜帶人在山口接應你們」記住。不要逞強,不要招惹是非。」

    「言慶,你只管放心好了,我從現在開始,就是個新羅普通的平民。

    沈光大哥不會高句麗語,就扮成啞巴好了」我們會盡快回來。若有情況,則伺機而動。」

    其實,鄭言慶最不放心的人,就是鄭宏毅。

    沈光說:「少薦不必擔心,沈光一定會照顧好宏毅少爺。」

    「如此,你們去回,孝文,你和大黑子阿稜,帶上三十個。人,護送宏毅和沈光出山。」

    寰孝文答應一聲,立匆下去準備。

    而鄭言慶和謝科送一行人離開山洞,直至鄭宏毅等人在山道上消失不見,這才返回山洞之中。

    「謝大哥小我有一種預感,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們會用到這些衣甲。」

    謝科一怔小旋即反應過來。

    他壓低聲音道:「言慶,你的意思是說,新羅這條路,走不通嗎?」

    鄭言慶點了點頭。招手示意鄭懷安過來。

    「懷安,你把所有的輻重全部清理一下,列出一個單子給我。」

    鄭懷安躬身應命,招呼幾名插重兵,下去忙碌開來。鄭言慶和謝科則站在旁邊小看著鄭懷安等人清理馱馬輻重。漸漸的。兩人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這個宏毅啊」簡直和拾破爛的沒什麼區別,是什麼都拿啊!

    兩個輻重兵,從一匹馱馬背上卸下包裹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從裡面滑落出一個袋子。

    鄭言慶走過去。把那袋子撿起來。

    打開袋子,他朝裡面掃了一眼,瞳孔徒然一收,臉上露出驚異之色。

    「謝大哥小宏毅這一次,怕是立下大功了!」

    說著話,他把袋子遞給了謝科。謝科接過來之後,看了一眼裡面的物品,先一怔,而後輕輕點頭。

    「如若新羅不通。此物,當有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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