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稜,你怎麼又在這裡搗亂!」
永春酒樓的胖廚子,正好從酒樓裡出來,看見有人攔住了言慶的去路,立刻跑過去,大聲斥責。
鄭言慶究竟是什麼人?
老胖並不清楚。但是一個能讓掖縣父母官在酒樓外等候的人,絕不可能時一個普普通通的傢伙。老胖其實是想幫那漢子,有些人他可以阻攔,有一些人,卻不能阻攔,會丟掉性命。
漢子的年紀並不大,看年歲也就是十六七的模樣。
不過體型魁梧,身材雄壯。一張白淨的面孔,卻帶有一股子果毅之氣。
他叫闞楔?
鄭言慶勒住玉蹄兒,剛準備開口說話,卻聽闞稜說:「老胖叔,我不是來給您搗亂……誰給我一百貫,我這條命就是他的!」
老胖露出尷尬的笑容,連忙說:「公子還請見諒。這孩子名叫闞稜,是前段時間,從齊郡逃難而來的流民。
身邊有一位老母親……這兩天,他一直是這樣,瘋似的,只有有人從酒樓出來,他就攔路要錢。
其實他沒有惡意……闞稜,你在這裡犯什麼混?這年頭,一百貫可以買三畝良田,你憑什麼找人要一百貫?衝撞了公子的話,到時候治你的罪。你若是出事了,你娘該如何生活呢?」
一條命,抵不上一畝田!
這就是世道。
闞稜露出失落迷茫之色,緩緩站起來,扭頭準備離開。
這時候,言慶突然開口了。
「喂,漢子,你叫闞稜,是不是?」
闞稜一怔,扭頭向鄭言慶看去,而後點點頭,「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闞稜。闞稜的闞,闞稜的稜…你有什麼事嗎?」
鄭言慶聞聽,啞然失笑。
好威武的自我介紹……老胖頓時緊張起來,連忙呵斥道:「闞稜,你說話小心點,怎麼對公子的問話,如此無禮回答?」
「我……」
闞稜開口想要說話,卻被鄭言慶晃了一下馬鞭,攔住。
「闞稜,你剛才說,誰給你一百貫,你的命就是誰的?」
闞稜點頭,「沒錯!」
「好!」鄭言慶的笑容更加燦爛,「這年月,什麼都有價錢。你說你的這條命值一百貫,可有什麼憑證?」
闞稜不禁一愣,但旋即反應過來,鄭言慶是要考校他。
他胸膛一挺,大聲道:「我有天生神力,從小隨村裡的老武師習武,善使大刀,可在百萬軍中,取上將級。」
鄭言慶被他這一句話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他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上上下下打量闞稜,:「你喜歡看三國?」
闞稜的那句話,顯然是受到了三國演義的影響。曹操問關羽說,你兄弟張翼德比你如何?
關羽就回答:翼德比我高明百倍,在百萬軍中,取上將級如探囊取物。
闞稜的臉,驀地紅了。
他輕聲道:「俺不識字,不過俺在酒肆裡,曾聽人說過這個故事。」
「嘿嘿,我不管你是聽過還是看過,但我卻知道,這牛皮是靠吹的,本事是靠練得。你刀法如何,我現在不好評價。畢竟我也找不來百萬人馬。不過……」
言慶說著話,目光向四下一掃。
他看到了永春酒樓門口,有兩尊石牛,頓時計上心來。
牛,是掖縣人最為鍾愛的動物,也是一種吉祥,勤勞的象徵。永春酒樓門前的石牛,每一個重量大約在四五百斤。鄭言慶用手一指那石牛,笑呵呵的說:「闞稜,你若能舉動那頭石牛,隨我行一百步,我就信了你的話。按你所說,你這條命,的確是值一百貫,我給你。」
「此話當真?」
闞稜虎目圓睜,「你可別騙我,否則我絕不饒你。」
言慶哈哈大笑,扭頭對擠到酒樓門口的老闆道:「老闆,我今天來沒帶許多錢帛,先拿出一百貫來,我回頭派人給你送過來。」
酒樓老闆一怔,似有些猶豫。
畢竟這些阿兵哥很少講道理,如若他借給言慶一百貫,言慶到頭賴帳……黃文清從酒樓上走下來,「高沛,鄭公子既然說了,你還猶豫什麼?此乃當朝雲騎尉,水軍旅帥,大名鼎鼎的鵝公子、半緣君,酒中仙。他向你借一百貫,是給你臉面。你若不放心,我來做保!」
「啊,竟是鵝公子當面?」
那酒樓老闆一聽,頓時動容。
別看掖縣是個小地方,可這消息並不閉塞。
大名鼎鼎的鵝公子,誰人不知?偃師一座酒樓,就因為他一詩,一手字,賺的是盆滿缽滿。
高沛頓時計上心來,快走兩步上前,準備開口。
可就在這時,闞稜突然道:「你是半緣君?就是寫《三國》的半緣君?」
不等鄭言慶說話,一旁雄大海甕聲甕氣道:「除了我家哥哥,天底下還有誰,能寫出《三國》?」
「我信你!」
闞稜大聲道:「就沖您半緣君三個字,闞稜信你有一百貫。你且等著……」
說著話,他大步走上前,勒緊腰中大帶,雙手抓住石牛大腿,氣沉丹田,口中出一聲沉雷暴喝。
只聽他大吼一聲:「起!」
那沉重的石牛,晃悠悠被他舉過了頭頂。
「數好了!」
闞稜高舉石牛,還能開口說話。他邁步向前走,大步流星,似渾不在意手中沉重的石牛。
言慶眼睛不由得一瞇。
「大海,這傢伙的力氣,看起來不比你差啊!」
他本是無心而語,卻不想一句話,把雄大海給惹惱了。
「哥哥忒小看大海了……雙手舉牛算個甚?且看大海單手抓牛……」
鄭言慶一把沒能扯住雄大海,就見雄大海衝到酒樓門口的另一頭石牛跟前,大帶一緊,單手抓住牛腿,黑臉紫,怒吼一聲,將石牛高高舉過頭頂。剎那間,周圍圍觀者,出一陣驚呼。
原以為闞稜雙手舉起石牛,已經是了不得。
哪知道這一位更厲害,單手就舉起了那頭石牛。
腳下健步如飛,向闞稜追了過去。闞稜也聽到了雄大海的話語,扭頭一看,心中頓時大驚。
「黑廝,你單手舉得,我就舉不得?」
他說話間,鬆開一隻手,單手舉牛大聲道:「俺不禁能舉牛,還能拋接……黑廝,可敢一試?」
闞稜說完,把手中石牛向空中拋擲,換手一把接住,腳下不見停滯。
雄大海道:「這有何難?俺不禁能拋接,還能舞牛……」
鄭言慶那裡會想到,他無心的一句話,竟惹出這許多的事故。眼見兩人越說臉越紅,越說火氣越大,連忙縱馬衝上前來,「闞稜、大海,你二人給我住手。」
闞稜和雄大海,這才停下來。
言慶示意他二人把石牛放下,對闞稜說:「隨我到軍營,我給你一百貫。」
「好!」
闞稜喜出望外,連連點頭。
直到言慶帶著這一黑一白兩個大漢離開,才有人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搬起石牛。可任憑他們如何使力,卻不能讓石牛移動半步。直到這個時候,人們才算相信,那黑白兩個大漢,可真是神力千鈞。
鄭言慶帶著闞稜來到軍營,命人取來一百貫。
「把錢拿去,記住,你的命,從現在開始,是我的了!」
鄭言慶神色淡然道:「我很快就要出征,你將隨我一同出。我聽說,你有一個年邁的老娘,把錢拿回去,好好安置她一番。因為這一次出征,也許會遇到很多危險,甚至丟了性命。」
闞稜臉色一變,猶豫了一下,接過那一百貫錢。
「俺明日正午之前,一定回來。」
說完,他拿著錢,轉身就走。
謝映登撓撓頭,「言慶,你就不怕這大個子騙了你的錢,而後一去不回還嗎?」
「他若真是如此,卻可惜了他這一身好力氣。」
言慶輕聲道:「我只是想知道,這個人的品性如何……放心吧,你沒看沈大哥不在這裡嗎?」
謝科這才覺察到,沈光不知在何時,離開了軍營。
不由得笑道:「言慶,你這可是早有防範啊!」
「我可不是防範他,其是想觀察一下他的品性。有些人,手裡有些閒錢,那品性就會暴露無遺。」
鄭言慶沉聲道:「這傢伙自稱能在百萬軍中,取上將級。
但若品性不佳的話,即便是有天大本領,我亦不敢重用。等等看吧,沈大哥自會分辨真偽。」
而後,言慶又把話題扯到了黃文清的那六百石糧食上面。
謝映登聞聽,不由得有些撓頭。因為這件事情,可大可小……關鍵是在於,要如何操作,並不為人知才行。否則,若是被人知道,他二人擅自做主,動用軍中糧草,那可是大麻煩。
「我有一計……」謝映登說:「咱們每日換防,都會有一段時間的空當。何不借此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將糧草拉出去;待到歸還之時,再借由換防之時,送回原處。不過此時操作,需心腹之人才可。依我看,就讓沈光出面處理此事。至於黃文清……我猜他也會非常小心。」
鄭言慶想了想,覺得謝映登說的這個辦法,倒是頗有可操作的餘地。
於是點頭答應下來,寫下一封書信,命雄大海立刻回轉掖縣,交到黃文清的手中。
當晚,沈光返回軍營。
「沈大哥,此行觀察,如何?」
沈光說:「我隨那闞稜,一路到縣城。此人到縣城之後,就去了一家醫館,而後還花了十五貫,買了一個住所。然後他就去城北將他老娘接過去。他那老娘是個瞎子,而且體弱多病。
我向醫館的人打聽過,他老娘得的時富貴病,每個月需用一枚野靈芝來順氣,花費頗為高昂。
我還在他之前居住的地方,問過一些人。
大夥兒都說,這闞稜是個地地道道的孝子。
明明一身好本領,可是為了不讓他老娘擔心,從不與人起衝突。侍奉他老娘也是盡心盡力。到現在,他甚至沒有給自己,買過一件冬衣。」
「那依沈大哥看來,此人可以跟隨我嗎?」
「若能照顧好他那老娘,這個人,必將死心塌地,為公子效力。」
「這樣啊……」
言慶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後說:「若如沈大哥所言,那倒是值得我,為此人花費一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