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門而入,是一種羞辱別人的方法。
鄭言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招惹了馮智玳,讓他竟用這樣一種方式來羞辱自己?要知道,他本是帶著和解之意而來,可是馮智玳卻關閉和和解的大門。他究竟是為了什麼,想要做什麼?
不管馮智玳這麼做的用意何在,言慶知道,自己不能沒有表示。
目光一凝,猶如利劍仁般盯在那隊正身上。
「馮智玳果然如此吩咐?」
「大膽狂徒,竟敢直呼我家大公子之名……」
隊正許是在嶺南跋扈慣了,竟衝著鄭言慶,厲聲喊喝。
言慶眼中殺機一閃,冷森一笑,「沈光雄大海,還不給我開路。」
沈光和雄大海,早就怒了!
主辱臣死的觀念,在這個時代是牢不可破。鄭言慶平日裡待他們猶如兄弟。可他們自己也清楚,自家應處的位置。
言慶一聲令下,雄大海立刻下馬撲去。
他不善馬戰,可跳下馬之後,身高腿長,奔行的度竟絲毫不弱於快馬。車輪大斧以泰山壓頂之勢,掛著風聲就劈落下來。那隊正沒有想到。鄭言慶帶著兩個人,就敢在這裡撒野。
也搭著雄大海的度快,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大斧已經到了跟前。
只聽噗嗤一聲,雄大海舞動雙斧。將那隊正劈成兩半。鮮血噴濺在他身上,卻令雅大海感到無比興奮。數十名鉤鐮兵立刻出槍迎上,卻被雄大海的雙斧輪開,是挨上就飛,碰上就折。
鉤鐮兵的兵器,大都是以嶺南特產的硬木所做。
普通刀槍的確是不容易斬斷,可是在雅大海的斧頭跟前,全無半點、還手之力。
沈光催馬上前,橫刀接連桃殺兩人。言慶默然無語,懷抱銀絲解鞭,催馬緩緩向營中行去。
前面是雅大海開路,雙斧之下,無一合之敵。
身後有沈光保護,大小橫刀劃出一道道,一條條奇詭寒芒,所過之處。是血肉橫飛。
營門口的騷亂,登時驚動了營中的鉤鐮兵。等馮智玳率人衝出來的時候,軍營門口已經是屍橫遍野。雅大海面目猙獰,沈光神色森冷。兩人一前二後,護著言慶直殺進了馮家大營中央,死在兩人手下的鉤鐮兵,幾近百人。這一路上,血流成河,到處散落著殘斷的肢體。
雄大海和沈光手底下,沒有一個活人。
鄭言慶跨坐玉蹄兒背上,目光陰冷的凝視著馮智玳。
「沈光、雅大海,回來!」
言慶說完,又吩咐了一句:「任何人敢靠近十步距離,就格殺勿論。」
話音未落,幾名不怕死的鉤鐮兵擰槍衝上前來。雄大海把雙斧放在右手。一拉大襟,甩手兩柄飛斧擲出。五斤重的斧頭,迎面正劈在兩個鉤鐮兵的面門之上。只聽得連續兩聲慘叫,鉤鐮兵倒在十五步之外。
剩下的幾人,戛然止步,驚恐的看著雄大海,再也不敢上前。
「現在,交出鄭宏毅,否則我讓你這軍營,變成一個墳場。」
鄭言慶冷冷喝道。
他也不下馬,只是凝視著馮智玳,眼中流露出一絲不屑之意。
馮智玳驚怒無比,下意識蓬的握住肋下長刀,「鄭言慶,你敢殺我的人?」
「殺都殺了,還有什麼敢不敢?」
鄭言慶神色淡然道:「我一向如此。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人辱我一句,我滅他全家。
馮智玳,我敬你曾祖母譙國夫人乃一代英雌,巾幗不讓鬚眉。可我給你臉,你不要臉,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今天你交人也是交,不交人也的給我交……如果宏毅傷到半根毫毛,你看我看不看取你項上人頭。」
「鄭言慶,你欺人太甚!」
馮智玳怒喝一聲,鏘的拔出長刀,遙指鄭言慶,「兒郎們,給我上。殺得此獠者,賞萬貫!」
剎那間,四周鉤鐮兵齊聲喊喝,結成槍陣,緩緩逼向鄭言慶。
言慶厲聲喝道:「馮智玳,你想造反不成?」
馮智玳一怔,旋即反應過來,言慶身上可是背著雲騎尉的功名。
與馮智玳這些世族子弟不同,他們或者是承襲祖上的爵位,或者就是白身。洗夫人雖然被封為誠敬夫人,可是馮智玳如今,卻只是一個白身。以白身而殺朝廷命官,即便是個武散官,這結果也非他能承受。
可是,他卻騎虎難下。
一咬牙,馮智玳再次舉起長刀,「給我殺!」
我真的殺了你,難不成皇帝還會因為你,來怪罪我馮家嗎?
馮智玳生長在嶺南,對於中原的情況,並不是非常瞭解。他很難弄清楚,那盤根錯節的世族關聯。
從這種角度來說,他只是一個公子哥罷了!
言慶也怒了,腳後跟一磕馬腹,玉蹄兒希幸幸一聲暴嘶。
就在他要催馬大開殺戒之時,只聽軍營外,傳來一陣號角的嗚咽聲。一隊隊,一列列弓弩手衝進大營,二話不說,張弓搭箭,對準營中眾人。緊跟著,周法尚帶著一干將領,押著一名五花大綁的軍官,衝進營中。
「全都給我住手!」
周法尚厲喝道:「誰敢動手,格殺勿論。」
鄭言慶勒住了韁繩,懷抱銀鞭,在馬背上朝著周法尚欠身一禮,「周總管,請恕末將甲冑在身,不能施全禮。」
周法尚點點頭,沉聲喝道:「鄭言慶,你不好好在你的住所待著,為何來這裡殺人尋事?」
「周總管,非是末將尋事,實乃馮家欺人太甚。
他先帶人當街毆打我鄭氏宗團,還綁走了安遠堂小公子鄭宏毅。
我前來討要說法,他竟要我報門而入。周總管,我鄭氏宗團來掖縣,是想為國出力,為陛下效忠,卻非前來受辱!」
言慶開門見山,把問題上升到了家族之間的衝突。
周法尚聞聽,也不由得感到頭疼。
他當然知道事情的緣由。謝科通知他之前,他已經得到了稟報。
不過在他看來,鄭言慶處理的很好,不但沒有點起兵馬,還下令鄭氏宗團不得擅自行動。以這樣一種姿態,想來馮智玳也不好太遷分。
沒想到,這馮智玳竟然要言慶報門而入。
更沒有想到,言慶竟然敢在馮家營地裡大開殺戒……剛一進營的時候,看到這遍地的死屍,周法尚也是吃了一驚。他本來還想裝糊塗,可現在看來,恐怕不太可能。鄭言慶這是真怒了!
而馮智玳死了這麼多人,又豈能善罷甘休?
一個是關東數百年的世家大族,一個是統帥嶺南,在俚僚之中享有威望的新興貴族……周法尚從一開始就不同意讓宗團加入,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害怕這種家族間的衝突,會影響到軍心。然而現在看來,他此前最擔心的鄭言慶,並非惹事生非之人;反倒是馮智玳有些不懂輕重。
他深吸一口氣,「馮智玳,鄭言慶所說可有虛言?」
「這個……」
馮智玳這會兒也有點猶豫了!
他只是想幫朋友出一口氣,教訓一下鄭言慶。
加之鄭宏毅早先有不敬言語。他以此為借口,想要殺一殺鄭言慶的風。
原以為,鄭宏毅在他手裡。鄭言慶會立刻點起兵馬,圍攻馮家大營。哪知人家孤身前來…「周總管,鄭言慶所言,不假……不過他在我營中大開殺戒,又何曾將我馮家放在眼中?」
言慶冷笑道:「你若不惹我。我又豈能殺人?
我本抱著一番好意前來。想要解說一下。可你連見都不見,竟吩咐你的這些奴才來羞辱我?
馮智玳,某家雖年幼,又豈是你能羞辱?」
眼見這兩人言語之間,又再一次生了衝突,周法尚連忙縱馬上前,攔在兩人中間。
「馮智玳,還不讓你的人散去!」
「可是……」
「馮智玳,這裡是掖縣,是水軍大營,不是你嶺南家中。我再問你一邊,還不把人都散開!」
周法尚平日裡溫文儒雅。看似飽讀詩書之人。
可他這輩子,也是從疆場上殺出來的。一怒,自有一種威嚴。
饒是馮智玳囂張,但在周法尚跟前,也只能乖乖低頭。
周法尚指著那五花大綁的軍官道:「鄭言慶,此乃在街上圍攻你的排鋒手隊正。未得我之將令。竟敢當街鬧事。人我給你送過來,如掃處置,你看著辦就是。」
言慶立刻明白了周法尚的用意。
於是馬上一拱手,「言慶此來,本是為助戰,並非想要生事。此人雖當街圍攻我鄭家族人。然則也是朝廷所命。我也不想為難他,只要馮公子放人,我就對此事不再追究。」
周法尚心裡暗讚一聲:鵝公子果然一點就透!
他扭頭看著馮智玳,「馮公子,你怎麼說?」
言慶已經劃小下道兒了,就看你馮智玳接還是不接。你放人,我不管他的死活……他可是看你馮公子的面子,所以才帶著官軍圍攻鄭家族人。如果你馮智玳不管他的死活,我更不在意。
這一次,換做馮智玳臉色鐵青。
他惡狠狠的瞪了鄭言慶一眼,一咬牙,沉聲道:「去通知果兒,讓她把那個鄭家小子,放了!」
兩名親隨,立刻轉身離去。
不一會兒功夫,就見一名瘦小的武將,押著鄭宏毅出來。
他身材不高,大約「165公分上下。體態略顯瘦削,步履跨度很小,但又非常堅實。身穿一件黑皮軟甲,墮馬髻斜插稚雞翎。長的很秀氣,只是眉毛略有些粗…乍一看,鄭言慶覺得這個人,似乎有點面熟。可他卻能肯定,他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人,只是神韻,似曾相識。
鄭言慶還在努力回憶。這個人會是誰。
而來人則把鄭宏毅帶到了馮智玳的身邊,馮智玳朝他點點頭,只見他手中寒芒一閃,一柄利劍陡然出現在手中,靈巧的隔斷了鄭宏毅身上的繩索。
宏毅連忙跑到了鄭言慶的身邊,慚愧的想要開口說話。
「咱們回去再說!」
言慶輕聲道,而後看著馮智玳說:「馮公子,今日鄭某多有得罪,還請恕罪。鄭某不知道是何處的罪了你,先向你道歉。如果你還要尋我麻煩,就只管找我,我奉陪到底。但拿別人出氣,不是好漢所他說完,轉身對周法尚拱手道:「周總管,末將的事情解決了,不知總管還有什麼吩咐?」
周法尚微一欠身,「半緣君但走無妨。
我還有些話要和馮公子說……不過,馮公子也是年少氣盛,若有得罪之處,還望鄭公子莫掛在心上。你們都是少年俊傑,將來都是朝中棟樑。凡事還是以和為上,莫弄的兵戈相見。」
鄭言慶躬身應命,而後告辭離去。
堆大海和沈光,依舊步下行進,一前一後,護佑鄭言慶。
不過沈光牽來了一匹馬,請鄭宏毅上馬。
四人緩緩退出軍營,周法尚臉上的笑容,也陡然消失。目光嚴厲的瞪了馮智玳一眼之後,他吩咐把那隊正鬆綁。
「馮公子,請隨我到帳中說話!」
他下馬大步流皇,往軍帳行去。
不管怎麼說,周法尚和馮智玳的父親馮盎,都是同僚。若以輩分而言,他是馮智玳的長輩。
若說到官職,馮智玳既然率宗團助戰,那就是周法尚的部屬。
面對這樣一位長輩的呵斥,馮智玳不敢再有半點驕橫。示意讓手下收拾營中屍體,他跟著周法尚,走進帳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