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奉節想要跟去,卻被竇軌阻止,讓他在家中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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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竇奉節那委屈的模樣,鄭言慶決定,要和竇軌好好談一談。他朝著竇奉節一笑,輕聲道:「奉節,你且在家中讀書,明天去住院找我吧,細腰和四眼可是長大了不少。」
「恩恩!」
竇奉節連連點頭。
言慶和竇軌走出宅院,朝著竇威的住處行去。
「伯父,您難道不覺得,您對奉節太過殘忍了嗎?」
鄭言慶突然開口,令竇軌一怔,駐足向鄭言慶看去,「半緣君,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您知不知道,奉節很想您,也很依賴您?」
「這個,我當然知道。男兒大丈夫,整日裡畏首畏尾,實在不成體統。他就是對我太依賴了,以至於成了現在的性子。不過這兩年好了些,至少能把話說明白。」
竇軌滿口恨鐵不成鋼的口吻,令言慶有些反感。
「伯父,奉節年紀不大,從小不在您身邊,他依賴您什麼了?他只是想和在一起,得到一些您的關懷。請恕小子無禮,我覺得您對奉節有些過分,他長這麼大,您和他單獨相處過多久?他希望爹爹能親手教他武藝,手把手的教他認字……
可是沒有,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的關懷。
我不知道您是怎麼和他相處的,但我能看得出,他想您,可是又害怕您。您知不知道,在學舍的時候,他甚至沒有一個朋友,被人欺負的時候,也總想著,不給你招惹麻煩。奉節是一個很聰明的傢伙,可是在您面前,他卻活得很委屈。」
竇軌愕然看著鄭言慶,面頰劇烈的抽搐著。
鄭言慶說:「伯父,您知道剛才我來的時候,奉節和我說什麼嗎?他說他想和您一起去資陽,可是您不同意。您知不知道,他那時候是什麼表情嗎?失落,失望……伯父啊,您身為朝廷官員,一心為公這沒錯,可是您不該這麼對待奉節。
我聽說: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一家尚且不靖,又有什麼資格,談論治理國家?您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關心,憑什麼讓人去相信,你會關心天下人呢?」
言慶這一席話,是句句誅心,只說得竇軌臉紅一陣,白一陣。
有心想要斥責鄭言慶,但見言慶一臉莊重,白衣飄飄,似有無限威嚴生出,令竇軌到了嘴邊的話,硬是不知道該如何出口。
「我……」
竇軌剛要開口,卻見從假山後走出來一人。他輕輕撫掌,面帶微笑,臉上白眉聳動。
「半緣君三年不作一文,然則言語更見犀利,足以說明,這三年來,半緣君未曾落下功課啊!」
「叔父!」
「竇大人……」
鄭言慶和竇軌見來人,連忙躬身行禮。
來人,正是竇威。
竇威本在書房裡看書,聽身邊老僕說,鄭言慶來了。竇威當時就一怔,心裡還奇怪:這孩子三年來連竹園都不常出,更別說來我竇府了。今天這是怎麼了?突然就找上門了?
竇軌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更別說竇威了……
很快他就猜出了端倪:只怕這孩子是有事情找我。
他得李基的囑托,又有李淵暗中叮嚀,對鄭言慶的事情,還是非常的上心。又擔心竇軌拉住鄭言慶不放,於是就往竇軌的住處走來。不成想走到半路,就見言慶和竇軌在路邊說話。竇威躲到了假山後,側耳聆聽片刻,也不禁為言慶話語所動容。
同時心裡很開心,為竇奉節能有這樣一個朋友而開心!
等言慶說完,竇威實在是忍不住了。一方面言慶說的沒錯,另一方面則是擔心竇軌惱羞成怒,所以就走出來,並且表示出對言慶言語的支持。
「千眼,你可知你父親為何為你取名千眼?」
「啊,恕孩兒不知。」
「因陀羅生就千眼,俯視蒼生,體察人世間喜怒哀樂。你父親知道你性情剛直,所以才給你起了這個名字,是希望你能多多體察周圍的事情,多去感悟這世間情感。
言慶小友說的不錯,你連自己兒子心裡是怎麼想都不知道,憑什麼去體察世情呢?
古人云: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這個家,不僅僅是咱們這個宗族,還有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奉節這孩子的性情,的確是有些懦懦了,但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何會是這樣的性情?每次我見你呵斥孩子,有心勸阻,卻不知如何開口。今日小友既然起了頭,我也就不客氣了。
回去仔細想想吧,你如果體悟不到『齊家』的這個『齊』字是什麼意思,我看你就別去資陽為官了……好好想想,別因為自己的想法,而傷了孩子對你的情感。」
竇軌低下了頭,一臉羞愧之色。
竇威走過去,拍了拍竇軌的肩膀,而後扭頭對鄭言慶說:「小友,你可是找我嗎?」
鄭言慶神色一凝,頗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
「正好,我們邊走邊說吧。」
竇威帶著鄭言慶走了,卻留下竇軌站在原地,呆愣了許久。他回到了住處,下意識走到了竇奉節的房間外。只見燭光下,竇奉節正捧著一本書,呆呆的坐在那裡發愣。
稚嫩的小臉龐,似乎籠罩著一絲淡淡的哀愁,令竇軌心中不由得一痛。
難道,我過去所做的,都錯了嗎?
父子兩人,一個在屋內發呆,一個在屋外發愣,皎潔的月光,灑在了這深深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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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言慶把來意說明,竇威眉頭微蹙。
「倭奴國使者?」
竇威自言自語。這倭人早在漢朝時,就有文字記錄。說是公元前後,一個來自東方海域的島國,因為仰慕大漢文明和繁華,於是來朝漢朝,被漢光武帝賜為奴國,所以命倭奴國。
此後,倭奴國和中華的往來,就沒有停止過。
他們不斷吸收著漢民族的文明,並逐漸成長……
竇威輕聲道:「我今天沒有出門,倒還真不太清楚這件事的狀況。嗯,既然倭奴國想要通過我大隋律法,說明這個使者,倒是有些見識。這牽扯兩國爭紛,若是走開皇律,你那位朋友可真的是凶多吉少了……言慶啊,此事可不大好辦。」
鄭言慶低下頭,突然說了一句:「又是天朝仁德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言慶猛然抬起頭,「為何我天朝,總是對外寬宏,對內嚴苛?昔日有驃騎將軍,縱橫漠北,打得匈奴人狼狽而逃。偏偏就是那該死的『仁德』,令我天朝辛苦打下來的朔方,送與匈奴人休養生息。匈奴人休養好了,於是就出兵攻打。
殺我同胞,屠我村莊,擄我百姓……
天朝打了勝仗,卻要講什麼『仁德』。人家寫一份降書順表,就能拿到大筆錢糧。戰敗了,卻得到了比戰勝者更多的好處,以至於我天朝屢屢遭受異族欺壓。
竇大人,小子不明白,這樣的『仁德』,真的能教化豺狼嗎?我曾聽過一個故事,一個農夫在路上見到一條凍僵的蛇,於是心懷『仁德』,將毒蛇置於懷中。
哪知那毒蛇醒來之後,反咬一口,令農夫身亡……這是仁德,還是愚魯?」
言慶這番話,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來。
按道理說,他前世的仕途經歷,本不該讓他有如此偏激的心態。然則對倭國,他始終無法釋懷。來到這個時代,他讀過漢書,也讀過三國。而此時,恰好距離那個漢人最淒苦的年代並不久遠。沒有親身經歷,就難以感受到那種切齒之恨。
鄭言慶豁出去了,瞪著竇威,低聲吼道。
換做其他人,言慶不會這樣做。但竇威不一樣,他的身體中,始終流淌著八百年大漢族的血液。聽聞鄭言慶說話,竇威不禁色變,白眉輕輕顫抖,鬍鬚賁張。
「大海殺人,固然不對。
可是那區區海外倭奴的使者,就可以在我大隋國土上,縱馬行進嗎?他撞傷了,撞死了我大隋子民,一句仁德可以赦免。可我大隋子民稍有反抗,難道就要人頭落地?
竇大人,小子不明白,請您為小子解惑。」
竇威目光炯炯,凝視著鄭言慶。
他一句話也不說,卻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閉上眼睛,竇威站立在池塘邊上,許久後輕聲道:「昔日之事,不可追……也罷,我就幫你這一次。只是我可以調出那謁者台的訴狀,但也是僅止如此。」
鄭言慶喜出望外,深施一禮:「大人明見!」
「小友,你今日這番話,出自你口,入我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日後切莫再說這種言語,說不得會讓你粉身碎骨……我老了,已無你這般血氣。但願得將來你功成名就時,仍保持這樣的血氣,也就不枉費我今日幫你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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