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三百家丁外,黃來福帶來的三千戰兵中,至少有一千五百人是火銃手。
很快,身上斜背著沉重火藥罐及鉛彈火藥包的五寨堡火銃手們,被黃來福快速地拉到七星門外,分為三列,集中轟擊門外某一段城牆。
當然,他們轟擊時,是處於福建籐牌手的掩護下。黃來福估計城上日軍火銃手的射程與自己的火銃手差不多,都是七十步左右。不防護一下,這麼密集的陣形,只會被躲藏在城牆後的日軍鐵炮手當作活靶子。面對面打靶的作戰方式,無論是現在的黃來福,還是他的軍隊們,都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射擊!」
黃來福一聲令下。
頓時「轟轟轟轟……啪啪啪啪……」聲響成一片。
現在的五寨堡軍隊中,己經配有了五百門大抬槍也就是重型滑膛槍。大抬槍的威力是巨大的,射程又遠。當第一列著三角支架的五百大抬槍噴出一道道灼熱的火光時,立時城頭的日軍一片慘叫。只要被打中者,身上無不是現出巨大的血洞。
五百門大抬槍射完,五寨堡軍隊前面,己是一片刺鼻的白煙瀰漫。
很快,第二列五百名五寨堡鳥銃手又是上前,對準城頭齊轟。
第二列轟完,又是第三列。等第三列轟完,第一列火銃手己是裝填子藥完畢,又是上前射擊。
這樣連繼不斷,震耳欲聾的火銃聲始終不斷。經過幾年嚴格之極的訓練,現在的五寨堡火銃手們,對於裝填子藥,己是快速熟練之極。
在五寨堡軍隊火銃手地猛列打擊下。城上地日軍不由一片混亂。鐵炮手向下射擊地火力大減。
五寨堡火銃如此之利。楊元和張世爵等遼東及薊鎮官兵們也是看得驚歎不己。不過他們顧不得多想。趁著這個當口。組織軍隊。又再次向上豎起雲梯。蟻附攻城。
守城日軍地弓箭手、鐵炮輕足。在各自軍官們地狂吼下。又連忙向下射擊。不過他們如果只顧射擊登城明軍地話。就會遭到城下明軍弓箭手及五寨堡火銃手地嚴厲打擊。如果他們回擊城下火銃手地話。明軍又會乘機爬了上來。
眼看密密麻麻地明軍不斷地往城頭爬來。弓箭手及鐵炮手不足使用。小西行長不由急得大吼。心下也對明軍地火銃手威力感到震驚。如果說自家炮不如人還好說。現在鐵炮射擊也不如人。就說不過去了。
好在他久經軍伍。應變性強。知道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眼下最大地威脅就是那城下地火銃隊。他直挺挺地揮著武士指著城外大吼道:「長槍兵及武士們迎戰登城唐人。鐵炮隊。集中射擊城下地唐人鐵炮手。」
一時之間。城上千餘人地日軍鐵炮輕足們。與城下千五人地五寨堡軍隊火銃手對射個不停。
銃響聲不斷,城上城下一片的硝煙瀰漫。這是五寨堡軍隊成軍來,火銃們第一次遇到的旗鼓相當的對手,各人都不由打出火氣與精神來。
在火銃威力方面,除了五寨堡軍隊的大抬槍外,餘者鳥銃與日軍鐵炮,威力都差不多。
在防護負重方面。五寨堡鳥銃手身披鐵甲,一股鳥銃鉛子很難破甲。而日軍鐵炮足輕們,則是身披輕胴,只在胸口位置有一些鐵葉,餘者部位是皮革,防護性稍差。不過他們有厚實的城牆保護,而五寨堡鳥銃手們,則只是防護性稍差的籐牌掩護,這點上。雙方差不多。
在負重方面,五寨堡鳥銃手除了身披鐵甲外,他們地鳥銃重約十斤,此外他們身上還別著長刀一把,還有搠杖、銃套、鉛子袋等物,可說是負重不小。
而日軍鐵炮足輕們身披輕胴,負重略輕,不過他們的鐵炮重約12斤,身上背著的胴亂(一種金屬筒)和彈筒帶。裝滿了射擊用地火藥和彈丸。二者都是鼓鼓囊囊的。怕也是不輕。加上日本人矮小,卻要背這麼多東西。負重也算不輕。
總之,這是個旗鼓相當的對手,不論是日軍鐵炮手,還是五寨堡火銃手們,都是越戰越興奮。對手難得啊。
「這些倭奴,將老子的頭盔都打落了,等會吃老子一銃。」
原有和狼筅手張大三同一旗的鳥銃手王貴秀,經過幾年的征戰後,張大三升職為旗總,王貴秀同樣也在不久前獲得了旗總一職,領有官兵37人。
可能是他背上插的表明旗總身份的藍旗比較顯眼,城頭不時有幾桿日軍火銃向他這個方位招呼。先前那一陣地日軍火銃,更是將他頭上戴的八瓣帽兒鐵尖盔打落在地,讓王貴秀憤怒不己。不過這一輪他己經打完了,所以只得退回去裝彈,尋思著下一輪一定要找回場子。
王貴秀的身前身後,在城頭日軍的打擊下,己經有一些的五寨堡鳥銃手受傷,不過由於有良好鐵甲的保護,所以陣亡的人還比較少。
這個時代的火銃不比後世的步槍,被打中後,就是中處血肉模糊,非常揪動人心。不過王貴秀毫不畏懼,相反,卻是覺得全身熱血,這種徘徊在生死一線地生活,才是他渴望的。
他熟練而又快速地裝填著子藥,眼睛卻是一直盯著城頭日軍的動向,幾年下來,他己經如後世的電腦高手「盲打」一樣,熟練得可以「盲裝」了。
右手側的火藥罐中,己經預分有多等份的鳥銃火藥,分放於各小竹管內。每竹管內,分裝火藥三錢。左手旁的鉛子袋中,則放有上百個各約重三錢的鉛子。
王貴秀完全不用看,似乎身上有第三隻眼一般,他先從火藥罐中取出一小管的火藥,倒藥入銃,用搠杖輕輕一送,火藥到位。又從左袋中取出鉛子一個,鉛子己用一小塊棉布包好。防止彈丸從銃口滑出,又用搠杖輕輕一送,鉛子又是到位。
做完上面地一切後,王貴秀將鳥銃地火門打開,又從火藥罐中取出一小管的火藥,傾倒入鳥銃地火門內。輕輕一搖,火藥己盡入火門內。王貴秀將火門關閉,先前的火繩己經燃盡,王貴秀又從身上地火繩袋取了一根火繩出來,微微一吹,火繩己是燃著,王貴秀將燃著的火繩安入龍頭內。
這樣,鳥銃一系列的裝填子藥工作己經完成。
鳥銃之所以打的准,打得遠。越來越受到明軍的歡迎,就在於不用考慮臨時點燃火繩。而三眼銃之類的火器,在戰鬥時還需要用另一隻手去點火繩。這樣就妨礙了瞄準。而在邊鎮地明軍之所以很多人使用三眼銃,而不考慮遠准的問題,就是因為一些鳥銃的質量問題,讓他們不能放心使用。這在五寨堡軍隊中,這個問題當然不存在。
說起來,鳥銃其實就是一種火繩槍,不過在結構上和燧發槍也並無區別,都一樣有扳擊。只不過燧發槍用燧石擊發的火花點燃藥引。而火繩槍則是扣下扳擊後,直接用夾在擊錘(鳥銃的龍頭)上的火繩點燃藥引。
一切準備完畢後。旁觀周邊的戰友,基本上都是裝填好了子藥,幾年的艱苦訓練下來,人人都是熟極而流。此時己是又經過兩輪的射擊,在一聲尖利地喇叭聲後,王貴秀這一列人,又是站到了最前排。
「瞄準!」
最右旁一個把總大聲喝道。
王貴秀舉起了鳥銃,前手托住鳥銃的腰腹,用照星瞄準了前面的城頭日軍。並用後手打開了火門。與他一樣,黑壓壓地一片火銃對準了城頭。
「射擊!」
又是一聲尖利的喇叭聲傳來,與此同時,王貴秀用食指扣響了板機,龍頭砸在火門上,燃著的火繩點燃了火門中的藥引,的一聲響,刺鼻的火藥味衝來,讓王貴秀眨眼不己。眼睛頗有些不舒服。
說實在。雖然現在的五寨堡火銃不再有炸膛的危險,不再讓士兵們有變成獨眼龍的危險。不過這種火藥燃發時對眼睛地傷害,卻是免不了的。
「啪啪啪啪啪啪……」
藥引點燃後,又是數百門鳥銃依次放響,一股刺鼻的白煙又瀰漫在陣地前。
王貴秀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在他轉回陣後時,透過眼中的餘光,可以看到城頭一片慘叫,他剛才的一銃,似乎也打中一個日軍鐵炮足輕的隊頭。
「八噶!這些唐人的鐵炮,怎麼射得這麼準!」
在城頭,旗本武士宗酒勝井憤怒地叫道,剛才那一輪對射,他身旁的一個鐵炮隊的隊頭被打中了胸口,慘叫著倒下。雖說日軍鐵炮手都披有足輕胴,特別是胸口位置,都是有鐵質鎧甲地防護。不過被鳥銃打中,雖不致命,但胸口處一片血肉模糊是免不的。
而剛才那一輪對射,他身旁的鐵炮輕足們損失不小,他也差一點被打中。
沒辦法,城下五寨堡軍隊的火器太猛了。
眼下,城西的戰鬥己經進入了白熱化的態勢,越來越多的明軍攻上城來,城上的日軍鐵炮手,己經顧不得依托城牆保護,不斷和城下的五寨堡軍隊對射,希望能打退他們地掩護,然後集中火力去對付不斷爬牆上來地明
因為日軍身高的問題,他們不站在箭垛處,是看不清城下地情況的,不過一站在箭垛處,就成為靶子。這樣在防護方面,他們就差了五寨堡軍隊一載,傷亡就更高。畢竟在五寨堡軍隊前面,還有幾層的籐牌手掩護。而且火銃的情況,不形成密集的陣式,就形不成威力,日軍鐵炮手,每隔一個箭垛幾個人,在密集方面,差了許多,這樣火力就小了許多。
不過現在雙方都是戰出火氣來,一陣陣的對射,互相打靶,都是互有傷亡,都是死戰不退。只苦了城下那些掩護的福建籐牌兵,人人縮在籐牌後,大氣也不敢出。他們祈禱著老天爺的保佑,城上倭人的火銃,千萬不要穿透了自己的籐牌,打入自己身體內。
「讓你們這些唐人嘗嘗我大和勇士的厲害。」
退到後面的宗酒勝井一邊憤怒地叫著,一邊也是快速而又熟練地裝填著子藥,身為日本戰國百戰勇士,宗酒勝井在鐵炮的裝填方面,己經熟練到非常「盲裝」的地步。
他一邊憤怒在盯著城頭,一邊手在不斷地忙活著。
他右胸上別著火藥袋,上有一次性使用的火藥小包。腰右面上背著胴亂包,上有精緻的塗繪,還寫著他的名字,內裝有數百彈丸。他先從火藥袋中取出一個小金屬筒,立起鐵炮口,將筒內火藥注入,用通條搗實。火藥量與明軍差不多。
又從胴亂中取出一顆彈丸,倒入鐵炮中,用通條輕輕一搗,聽到「卡卡」聲響,宗酒勝井知道彈丸己經被固定住了。由於要向城下射擊,所以使用的鉛彈,又需包在棉布塊中,使彈丸不至於從炮口滑出。
接下來宗酒勝井扭開炮頭的銅鑄火蓋,打開了火皿,又從火藥袋中取出一小包火藥,倒入火門中。最後關上火蓋,取出一根燃著的火繩安入砸頭中。
這樣,宗酒勝井的鐵炮裝填子藥完畢。
相比五寨堡軍隊的鳥銃抬槍,日軍的鐵炮槍管,樣式與明軍差不多,不過比明軍鳥銃略重。下有木床,槍上同樣有準星照門,而且還有防塵蓋,都是安裝於木托之上。特別是日軍高級武士使用的鐵炮名為侍筒,筒身較粗,威力更大。
宗酒勝井使用的鐵炮就是侍筒,其射程威力,可以與五寨堡的大抬槍相比。事實上,這幾輪對射,就有數名五寨堡火銃手,被宗酒勝井的侍筒打死打傷。
「該死的唐人,來吧!」
宗酒勝井的眼睛火紅,心中滿是激昂的戰意,在一個小幡持的一聲大吼中,他義無反顧,來到了箭垛之處,手托侍筒腰身,三點成一線,向城下的五寨堡火銃手們瞄準。與此同時,他也看到了城下一排數百人的唐人鐵炮手向他們瞄準。
「射擊!」
城上城下的指揮官都是高高地揮出了自己的戰刀。
「啪啪啪啪啪……」
在城上城下蔓延的硝煙中,宗酒勝井似乎看到一個唐人鐵炮手被自己打飛出去,不過在對面那排冒出的無數死亡火光中,宗酒勝井猛然覺得自己全身一震,一團血霧從他的頭上炸開。
最後一刻中,宗酒勝井眼中浮現出故鄉的山水,悅耳的歌謠,家中的庭院,妻子女兒對他的微笑。接下來,宗酒勝井便什麼都不知了……
城上城下,仍是殺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