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那些劇集的敘事套路,不外乎是先發生了一件兇殺案,然後辦案人奉命到現場搜集證物,偵察受害人的身份,探查疑凶,收集證據,再運用抽絲剝繭地手法,一步步探尋出真正的兇手來。」丁昆先總結了過往偵探劇的敘事套路,臉上現出一絲不屑的神色,又接著道,「這種敘事手法,太老土了,我根本就沒有興趣運用,而且,這種敘事手法,也無法凸出明星演殺人犯這個最強的賣點。」
「那該用怎麼樣的敘事手法,才能凸出明星的優勢呢?」王大胖摸著下巴思索了半晌,還是想不出丁昆究竟葫蘆裡賣什麼藥。
「其實,很簡單,就六個字——反其道而行之!」丁昆激動得臉上放光,大聲道,「以前那些偵探劇,都是要把殺人兇手遮掩起來,直到劇集的最後一刻,才會真相大白。而我就偏偏把這套東西,完全逆轉過來。在我編的故事裡頭,我都會事先告訴你誰是殺人兇手,還要把飾演殺人兇手的那位大明星的行兇過程,鉅細無遺地拍攝下來,之後才是偵探出現,與兇手針鋒相對,並巧妙運用各種手法,成功證明到兇手殺人!」
王大胖一怔:「這樣的故事,會有人看嗎?」
「為什麼沒人看?」丁昆白了王大胖一眼,就像看白癡一樣看著王大胖。
跟丁昆一齊混了這麼久,王大胖也懂得一些講故事的術語,侃侃而談道:「一般的偵探故事,最大的懸念就是——到底誰才是殺人兇手。讀者在這個懸念的吸引之下,才會津津有味地把故事看下去,直到一直看完。而你這種敘述手法,把一般偵探故事最大的懸念都暴露了出來,讀者還會有興趣看嗎?」
「哈哈,想不到老闆你居然跟我談起講故事的方法來。」談到自己的老本行,丁昆臉上放光,雙目射出凜然的神色,直盯著王大胖,「創作之道,本就沒有固定的方法和套路,一切都要依據當前的形勢、材料而定。就好像最好的雕刻家,在雕刻一件藝術作品之前,首先要仔細觀察材料的紋路、特質,然後再依據材料的特徵,創作出最合適的藝術作品來。老闆你知道一個故事需要有懸念,卻不知道,萬事萬物的陰陽消漲,互相轉化之道。有時候,沒有懸念的懸念,恰恰是最大的懸念。」
「沒有懸念的懸念,恰恰是最大的懸念?」王大胖喃喃地把這句話念了幾遍,還是茫然不解,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丁昆幾眼,現在在他眼中,丁昆不僅不像一個痞子,更不像一個導演,倒是很像一個哲學家在進行哲學思辨。
「老闆,不要這樣看我。」見王大胖奇異的目光,丁昆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把雙手抱在胸前,寒聲道,「我可沒有那種嗜好。」
王大胖啞然失笑:「好,不看就不看,那你快點解釋給我聽聽,你這句『沒有懸念的懸念,恰恰是最大的懸念』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單單解釋,未免有點抽像,我就結合例子來解釋吧。」丁昆洒然一笑,淡淡道,「比如說意大利導演帕索裡尼執導的電影《俄狄浦斯王》,就是這樣一個沒有懸念的故事。這個故事的內容大致是這樣的:俄狄浦斯王出生後,由於他的父王得到神諭,曉得他的兒子將會把他殺死,取代他的位置,並娶他的妻子,也就是俄狄浦斯王的母親為妻,因此拋棄了還是嬰兒時期的俄狄浦斯王,把他扔到郊外。幸好嬰兒時的俄狄浦斯王被牧羊人發現,並且被送到一個小城的國王處,撫養成人。長大後的俄狄浦斯王得到神諭,知道自己將會殺父娶母,便離開了養大他的『父母親』,四處流浪,在旅途中,他巧遇了他的親生父親,並且把他殺死。接著,他流浪到一個小國,因為殺死了獅身人面怪,而得到了小國人民的崇拜,成為了那個小國的新國王,並且娶了王后為妻。正在他春風得意的時候,小國開始流行瘟疫。俄狄浦斯王從神殿中得到啟示,原來是有人殺父娶母而觸怒了神靈,神靈因此而降災人間。俄狄浦斯王決心找出那個兇手,然而經過追查,他終於發現,原來兇手就是自己!悲痛的俄狄浦斯王只好把自己刺瞎,四處行乞以洗清自己的罪孽。」
丁昆頓了頓,等王大胖好好消化這一段故事內容後,這才悠悠道:「在這部電影裡頭,導演一早就把那個殺父娶母的兇手告訴給觀眾,而觀眾卻絲毫不會因為懸念被揭開而覺得故事乏味沉悶,反而會因為自己一早就知道故事的結果,通過觀看劇中人物相互之間的誤會、衝突、吃驚,從而獲得了一種上帝式的洞察一切的優越感。如果俄狄浦斯王就是殺父娶母者這個懸念,直到最後一刻才揭曉的話,這只能造成吃驚的效果和短暫的感動,但倘若觀眾一早就知道俄狄浦斯王就是那個殺父娶母的兇手,就可以引起他們長久的注意,用心地去傾聽劇中人吐出來的每一個字眼,為劇中人物悲壯的命運而感動。這就是所謂的『沒有懸念的懸念,恰恰是最大的懸念!』」
王大胖恍然大悟,點頭道:「你說的這番話,倒讓我想起一部非常有名的武俠小說——古隆先生的《絕代雙驕》,在這部小說裡頭,古隆先生在開頭就把小魚兒和花無缺是孿生兄弟這個懸念告訴給讀者。而讀者在知道這個懸念後不僅不覺得故事乏味,反而會更有興趣地看著這對命運多舛的孿生兄弟,會不會真的在移花宮主的計劃下,自相殘殺。並且因為劇中人對小魚兒與花無缺為什麼要決鬥的猜測中,獲得了一種上帝式的洞察一切的優越感。」
丁昆一怔,隨即微微頷首道:「正是如此,想不到老闆你還會舉一反三。」
「好吧,我不得不服你。」王大胖一拍桌面,對丁昆重重道,「我已經同意了你的新戲,你快點以我熟悉的幾個大明星為殺人兇手,寫出劇本來!」
丁昆答應了一聲,剛想站起來,又想起一件事,坐直身子道:「對了,老闆,我還想起劇中一件重要的事情。這部電視劇,是以一個神探破案為故事的主要線索的,這個神探的角色,我心中還沒有合適的人選。不曉得老闆你有沒有什麼好提議?」
「這個神探大概要符合什麼條件?」王大胖詢問道。
「嗯……」丁昆想了一下,緩緩道,「他必須是殺人重案的主要負責人,那在警局的職位必然不低,年紀自然也不少了,我估計至少要三四十歲,而且要有正氣……」
「三四十歲,一臉正氣?」王大胖想了想,隨即拍手道:「我有一個不錯的人選。」
「是誰?」丁昆仰首問道。
「忠臣劉翁劉智榮。」王大胖大笑道,「他的年紀正符合你的條件,而且一臉正氣,還對麗的忠心耿耿,這輩子從來沒有轉投無線,環顧麗的電視台所有藝人,除了他以外,誰還能勝任這個角色?」
丁昆也不得不承認,微微頷首道:「確實劉翁是這個角色的不二人選。」
大事談妥,王大胖正想與丁昆喝一杯好好慶祝一下,驀然間「砰」的一聲,大門已經被大力推開,莫曉雲已是衝了進來。王大胖眉頭一皺,心道今天的人怎麼都這麼粗魯,居然連門都不敲一下?丁昆沒受過什麼教育,而且他有才,這還可以容忍,怎麼連曉雲也學了他那一套?正想開口說莫曉雲幾句,莫曉雲已經急急忙忙地道:「不好了,王大哥……大事……大事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