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胖在牆角偷偷看著鍾新民遠去的身影,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一絲不為人察覺的微笑。
其實,他之所以故意隱藏自己的身份,並在鍾新民醒悟過來之前就先藏匿起來,倒不是故弄玄虛,而是深思熟慮後,顧及到鄒傑倫的心理與感受的行動。
鄒傑倫是個對自己的音樂極度自負的人。他經常喜歡一個人埋頭寫歌,偷偷錄起來,直到完全滿意的時候,才拿出來播給大家聽,等大家聽完的時候,他就會焦急而又期待地問:「屌不屌?」如果得到稱讚的時候,他會很開心。
從某種角度說來,鄒傑倫確實是個很孩子氣的人,而音樂就是他自娛自樂同時又能在大家面前證明他才華的唯一工具。在創作音樂過程中的苦悶與樂趣,他往往只會獨自一個人去承受,很少願意與其他人共同分享。不過,無論是文藝作品也好,流行音樂也好,其創作過程都是孤獨的,難以與別人合作的。對於這一點,王大胖倒是頗能理解。
「這也許就是他跟袁文山剛開始互相看對方不順眼的緣故吧,因為,傑倫覺得他獨自創作的權利被奪去了一半。」王大胖總結道。
幸好的是,袁文山只擅於作詞,卻不會作曲,而他寫的詞確實也讓鄒傑倫心悅誠服,也與鄒傑倫的音樂相得益彰。因此,能保持自己獨自創作樂曲的鄒傑倫,才可以與袁文山合作無間。但是,倘若王大胖主動帶鍾新民進他的音樂室,告訴他以後的編曲部分由鍾新民負責,這時,自負的他不曉得會有什麼反應?會不會感到自己創作音樂的私人空間會被剝奪了?會不會因此而與王大胖心生隔閡,一怒而去?這些可能產生的負面後果,都是王大胖必須考慮的問題。
不過,如果是反過來,讓鍾新民自己找上去,主動要求跟鄒傑倫合作的話,那效果可能就完全不同。首先,這時合不合作的主動權都掌握在鄒傑倫的手裡,他不會感到自己被剝奪了自由創作的權利。其次,鍾新民也是一位頗有名氣的音樂人,能得到他的認同,鄒傑倫必定會十分高興。如此一來,兩人心中都沒有什麼芥蒂,合作起來,阻力自然會少得多。
主動邀見還是被動接見,兩者表面上看似相差不大,其實際的效果,可能會差距好幾個光年。
「自負的人不一定是天才,但天才往往都是自負的。跟天才相處工作,少一點心思都不行啊。」王大胖不由得概歎道。
說鄒傑倫是天才,倒不是因為王大胖上得網多,看了網絡上一些人對鄒傑倫的評論後下的結論。事實上,對於鄒傑倫的評論向來頗為兩極化,喜歡他音樂的人會喜歡得不得了,對他頂禮膜拜;而討厭他的人卻又對他鄙視到極點,認為他這個連歌詞都唱不清的歌手根本是在侮辱音樂。
「這個世界上人這麼多,要得到所有人的認同,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有一半人能你,那已經很了不起了。」這是王大胖對鄒傑倫說過的一句安慰之語。
王大胖之所以覺得鄒傑倫是天才,是由於他最近看到一種名為「天才學」的奇妙而又有趣的學說。根據這門理論的說法,被稱為天才的人必須具備以下六個特徵:
第一,在數個沒有特定的範疇內有傑出的才能。
第二,有著因這些才能所產生出來的足以立紀念碑的功績。
第三,對他人的懷古有著魔術般的支配力。
第四,表現出他人眼中奇跡般的思考力和創造力。
第五,通常多早熟,在其家族中過去不曾有像他一樣傑出的人物。
第六,多數在其近親中有人在精神或社會方面有缺陷。此外,這種人大多對其近親有著憎惡感。
經過逐一分析比照後,王大胖訝然發現,鄒傑倫幾乎完全符合這六個特徵。
他在音樂創作上有著極為突出的才能,此為其一;他獨特的Ramp;B音樂及其演繹方式,引爆了華語音樂的Ramp;B潮流,足以在華語流行音樂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筆,此為其二;他的音樂對他的聽眾具有魔術般的支配力,讓無數粉絲為之沉醉迷戀,此為其三;他的音樂如天馬行空,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表現出奇跡般的思考力和創造力,此為其四;他在還沒學會走路的時候就已經對音樂極為敏感,三歲的時候對錄音有興趣,自編、自導、自演又自唱,四歲開始學鋼琴,在國小的時候就嘗試創作音樂,這不是早熟是什麼呢?至於家族史……鄒傑倫的父母都是普通的中學教師,他的親人也沒出過什麼傑出的人物,此為其五;說到第六點,不要說他的近親患有遺傳性質的脊椎炎病,就是鄒傑倫自己也是身染此病,而且,由於過於害羞自閉,以致於經常有人覺得他是笨蛋智障,這應該算得上是「社會方面有缺陷」吧?王大胖在心中默默分析道。
不過,想到最後一點,王大胖還是有點猶豫,傑倫對於他的近親,到底抱不抱有憎惡感呢?
眾所周知,鄒傑倫的父母在他小時候就離異了。一般來說,單親家庭的小孩,往往會跟某一方的親人不和。不過,據王大胖瞭解,雖然鄒傑倫一直與鄒媽媽同住,但跟他爸爸的關係,還是蠻不錯的。儘管有時候他們會鬧些小彆扭——比如說,兩人會爭論買什麼型號的機車——但總體說來,兩人的關係也算十分融洽,照王大胖的看法,這父子倆都蠻搞笑,平時大多都裝作一副酷樣,卻又常常有幼稚的行為,真應了那句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古話,說傑倫對他爸爸有憎惡感,王大胖無論如何都是不相信的。
「不過……」王大胖苦惱地撓撓頭,道,「傑倫最近寫了一首新歌——《爸,我回來了》,聽上去是一句很溫馨的話,其實卻是描繪了一個暴力爸爸,如果他不憎惡自己的爸爸,怎麼會寫這種歌呢?這似乎又難以解釋。」
皺眉苦思了半晌,王大胖突然哈哈一笑,自言自語道:「我想怎麼多幹嘛呢,這些所謂的天才學理論,不見得可信。而且,即使真的證明了傑倫是個天才,只怕只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困擾罷了。而且,我不過是一個愛玩遊戲的普通人罷了,即使在遊戲世界之中,我也只是個經紀人,傑倫到底是不是天才,與我又何干呢?這個問題,還是留給『後世』的流行音樂愛好者或者流行音樂史學家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吧。」
想通了這點後,王大胖洒然地搖了搖頭,大踏步往舞蹈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