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風雲 第一卷 鳳鳴朝陽 第一章 驚波一起三山動 第三十八節
    山野在夜風中陣陣咆哮,好似萬馬齊喑,氣勢如虹。

    斷箭迎風而立,任由衣袂翻飛,長髮飄灑,內心激盪不止。離開樓蘭海的時候,鴻烈說過,只要自己完成使命,無論和大周還是他個人,都能平安無事,但那時大齊局勢動盪,而如今局勢已經明朗,鴻烈是否還會繼續讓自己完成使命?

    琅琊王高儼提前發動了兵變,這是誰策劃的?如果這件事的背後隱藏著李家和關隴門閥的影子,是關隴和山東兩地漢族門閥聯手操縱的結果,那麼李丹是不是早已預料到現在的局面,所以他才能在樓蘭海巧妙利用各方之間錯綜複雜的矛盾,讓突厥五位強勢人物全部鑄像成功?如此推想,李丹可能早就猜到斛律光的後手,但他依舊打算和大齊聯手,盡快分裂突厥汗國,這個意圖又是為了什麼?此刻大周的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接下來的事就是盡力促成室點密西征,以最小代價換取西部邊境的穩定,而大可汗燕都因為內部激化的矛盾,短期內也無暇威脅大周,晉公宇文護已經得到足夠時間穩定長安了。

    李丹最終目的到底是什麼?

    斷箭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發現了什麼,胸中一陣氣悶,不由張開大嘴長長吸了一口氣。斛律雅璇靠在一顆大樹上,抬頭望著天上的月亮,不知在想什麼,看上去很孤單。斷箭剛想勸她回去休息,腦中突然跳出攝圖強壯的身影,頓時靈光一閃,低頭陷入沉思。

    我如果拿到了昭武江南的錢財和物資,莫緣國相就會在天山南北發動一場聲勢浩大的叛亂。大可汗燕都就在貪汗山,他會以最快的速度率軍剿殺,憑叛軍的實力,未必能擊殺大可汗燕都,但如果叛軍還有內應,事情就難說了。

    目前看來,這個內應極有可能是攝圖,玷厥也有可能參予。攝圖是前大可汗科羅之子,因為當時形勢需要,科羅把大可汗之位傳給了弟弟燕都,而現在燕都迫於形勢,又要把大可汗之位傳給弟弟佗缽。攝圖距離大可汗之位越來越遠,心懷怨憤,圖謀篡逆很正常。玷厥也想成為大可汗,只要突厥汗國一旦分裂,他即使不能成為大可汗,也可以成為西部突厥的可汗,他一樣可以雄霸一方,成為蔥嶺東西萬里疆域的雄主。

    有了內應的幫助,燕都即使不死,也會慘敗,實力的損失會讓他的大可汗成為擺設,其它人同樣可以借助鑄像成功天意所屬的名義,逼迫燕都分封可汗。這些人各據一方,各建可汗王庭,突厥汗國事實上也就分裂了。

    但從目前的形勢來看,突厥人的分裂,更有利於大齊,如果大齊和大陳的聯盟繼續保持下去,兩國攜手進擊,大周危矣。宇文泰建立關隴霸業,得益於和突厥人的聯盟,宇文護奪取魏祚並讓大周逐漸強大起來,同樣得益於和突厥人的聯盟,假如突厥人分裂了,聯盟名存實亡,大周獨自對抗大齊和大陳的兩路進攻,敗亡不過是遲早的事。

    誰能從大周敗亡中獲得更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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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箭感到窒息,呼吸越來越急促,腦中一片混亂。

    薩滿聖母對天下形勢的幾次分析,莫緣國相的閃爍其詞,李丹的深藏不露,斛律雅璇的隻言片語,全部彙集在他的腦海裡交織碰撞,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但卻找不到任何頭緒,無法窺看到其中的秘密。

    斷箭突然想到了長樂公主。那日長樂公主看到自己後,詢問自己是不是有決心誅殺宇文護。假如她的推測是真的,那麼李丹的目標不僅僅是宇文護,還包括宇文氏皇族。難道……

    斷箭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大齊和大陳的軍隊兩路進攻,長安的府兵在河東、洛陽、荊襄一線苦戰,而長安則爆發內亂,宇文護死了,宇文氏皇族被屠殺,長安失陷。這時,大齊佔據關隴,大陳佔據荊襄甚至收復巴蜀,南北對峙的局面再度出現,雙方的邊界恢復到大魏和江左諸國對壘時期。做個設想,假如大齊的速度夠快,又有大周的內應紛紛倒戈,而大陳沒有時間搶佔巴蜀、荊襄,無法奪回江左屏障,那麼,大齊在突厥人大亂,長城防線安然無憂的情況下,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最強大的軍力向江左發動全面進攻,華夏在歷經三百多年的苦難後,將迎來統一。

    統一,統一才是李丹的最終目標。

    今天的大齊高氏皇族是漢人,這一點無論是山東的五姓七家,關隴的漢族門閥,還是江左衣冠,他們都承認,雖然南北兩地有正朔之爭,江左也不會輕易放棄正朔,但北方漢族門閥勢力強大,山東和關隴門閥一旦聯手,共同尊奉高氏大齊為正朔,橫掃天下不是沒有可能。

    天下一統,北方漢族門閥將是最大的受益者,尤其是像李家這種高門望族,必將獲得世世代代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但是,這個目標能實現嗎?縱觀三百多年的歷史,大趙(後趙)的石勒、大秦(前秦)的苻堅、大魏(北魏)的拓跋燾都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難道換了一個鮮卑化的漢人皇帝就能實現統一的美夢?如果當年一代豪雄高歡統一了北方,倒是有這個可能,但今天的大齊國主高緯不過平庸之資,今天的大齊朝堂君弱臣強,即使他們抓住時機統一了北方,也未必能飲馬長江,攻克江左。尤其現在大漠上的突厥汗國非常強大,更有室點密和燕都這種傲睨天下的雄主,相信他們和他們強悍的後代也不會坐視東方統一。

    不過,華夏要想統一,北方必須先統一,李丹的目標或許沒有那麼高遠,但他的確有可能利用眼前千載難逢的機遇,讓北方先統一,從而遏制突厥人的強大,並伺機打破南北對峙的僵局,繼續尋找統一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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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山公李澣的死,臨貞公楊敷的敗亡突然湧進斷箭的腦海。

    關隴漢族門閥和山東高門望族之間肯定有聯繫,而且這種聯繫危及到宇文氏的安危,所以李澣和楊敷都被宇文護清除了,但大周朝堂上的漢人太多了,關隴勢力也太強了,宇文護既怕殺多了影響大周的穩定,更怕激起眾怒丟了江山。

    漢人?斷箭想起了師父的話,漢人終究有一天會奪回國祚,一統華夏。當時自己以為這是師父一生的夢想,現在看來這個夢似乎並不是遙不可及。

    今日大周以關隴門閥為首的漢人已經成為大周國的中堅力量,大齊的山東五姓七家,包括後起的渤海高家一直都是大齊最強大的勢力,他們如果秘密聯手,的確可以影響甚至決定齊、周兩國的命運。

    大齊的祖珽再進中樞,顯然是山東高門抓住了一個恰當的時機,而這需要大周人的默契配合,否則斛律光會乘著琅琊王高儼發動兵變的機會把他們殺得血流成河。大齊局勢的這種變化,反過來又影響了大周,宇文護如今又不想突厥汗國分裂了,但他已經激怒了突厥人,失去了突厥人的信任,獨孤氏的勢力要取而代之了。獨孤氏的主要力量是賀拔勝的荊襄勢力,這些都是以楊忠、柳虯為主的漢人,他們會乘機攫取大周權柄。

    李雄曾說,李家目前還不想介入朝堂爭鬥,但薩滿聖母的猜測是對的,李家顯然早就做出了選擇,李丹正在忠實執行李家的策略,幫助關隴勢力推翻宇文護,推翻宇文氏的國祚,只不過現在形勢尚不明朗,李家還躲在宇文護的背影下,小心翼翼,伺機而動。

    淳於盛也是漢人,他父親淳於覃本是江左齊國人,曾幫助阿那瑰(gui)制定國策,短暫復興了柔然汗國,但柔然汗國的國策嚴重損害了大漠諸族的利益,叛亂接踵而至,短短時間內,柔然汗國分崩離析。淳於盛繼他父親之後,繼續活躍在大漠上,幫助柔然、厭噠、鐵勒等大漠諸族反抗突厥汗國,成為突厥人誓死誅殺的對象。

    今天他又出現了,又要發動叛亂了,如果按照自己的思路分析,他目前所要做的一切,正好可以幫助齊、周兩國的漢人更好地奪取各自國內的權柄,為將來華夏北方的統一做好準備。

    這些事情的背後到處都是漢人的影子,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把無形的大手,正在推動天下形勢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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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箭感覺眼前霍然一亮,他發現自己找到了事情的關鍵,找到了這個秘密的源頭。

    如果李丹的目的是幫助漢人奪取大周權柄,那麼所有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了,但讓人難以理解的是,李丹當真要和關隴漢人一起,把大周江山拱手想讓?不可能,自己先前的猜測也許是錯誤的,大齊如果滅亡了大周,李家和關隴勢力雖然可以保住榮華富貴,但所得利益十分有限,相比山東五姓七家,關隴望族除了隴西李家外,其它諸家實在難以和五姓七家相提並論,將來最多只能做個二等士族,像過去在大魏朝一樣被他們死死踩在腳下。

    然而,以大周目前的實力,如果失去了突厥人這個強有力的後援,將如何對抗強大的大齊?又如何在最短時間內統一北方,實現北拒突厥,南脅江左的有利局面?

    斷箭苦思冥想,一無所獲。

    「唉……」風中忽然傳來斛律雅璇的歎息聲。斷箭轉頭望去,心裡湧起一股歉意。她和自己一樣,不過是一粒無足輕重的棋子而已,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不出意外的話,不久她就要遠嫁塞外,她可能不甘心自己任人擺佈,或者不願意嫁給突厥人,但她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尤其令人痛苦的是,她正在任人擺佈並為自己遠嫁塞外而努力。

    斷箭走過去,猶豫了一下,握住了斛律雅璇兩隻冰冷的小手,「對不起,我看不到未來,看不到生死,我很恐懼,所以……」

    斛律雅璇看到斷箭握住自己的手,很意外,驚訝之餘心裡蕩起一股暖意,對他的怨恨也減輕了幾分,這時聽到他的話,深有同感,難言的痛楚霎時襲遍全身,淚水忍不住傾瀉而出。斷箭心裡一軟,伸手把她摟進懷裡,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想勸兩句但思前想後竟然無話可說。北方肯定會統一,大齊和大周遲早都有一場決戰,從高歡、宇文泰開始的爭霸大戰至今已經延續了四十多年,今天的斛律光和宇文護只要死掉一個,另外一個必將統率大軍一統半壁河山,雄踞中州。自己是大周人,也是漢人,無論哪一種身份,最後都要和斛律光決戰沙場,這種仇恨是老天注定的,誰都無法改變。

    斛律雅璇伏在斷箭的懷裡,輕聲飲泣,良久方止。

    「回去吧。」斷箭說道,「明天我會見到昭武江南,希望一切順利。」

    「突厥人有粟特商賈相助,他們得到的消息比我更快。」斛律雅璇眼睛紅腫,擔心地說道,「昭武江南是室點密的人,她或許已經接到室點密的書信,改變了主意。」

    「你擔心室點密會殺我?」

    「我覺得有這個可能。」斛律雅璇說道,「形勢擺在這裡,室點密要西征,他需要大周打開絲路,給他源源不斷的提供物資,他不能再任由李丹破壞大漠的穩定,所以他極有可能殺了李丹,並以此威脅宇文護,如果宇文護還是固執己見,他馬上便會幫助大周人推翻宇文護。對室點密來說,遲幾個月攻打波斯無關大礙,他有充足的時間從容佈置。」

    「你的意思是說,室點密和昭武江南都認為李丹已經秘密北上,留在樓蘭海的不過是個替身而已?」斷箭吃驚地問道,「很多人都知道這個秘密?你把我的事洩露出去了?」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斛律雅璇說道,「李丹有幾個替身和我們沒有關係,相反,我們還要替他守住這個秘密,這對我們有好處。我之所以有那種推測,是因為我懷疑現在大漠上發生的一切,都是李丹、淳於盛、昭武江南和室點密早就商量好的。四個人各有各的目的,隨著樓蘭海鑄像和大齊局勢的明朗化,四個人距離自己的目標遠近不同,於是開始互相廝殺了。」斛律雅璇看著斷箭,無奈苦歎,「你是被李丹和淳於盛拿來送死的工具,是李丹和淳於盛欺騙室點密和昭武江南的煙霧,你知道嗎?」

    斷箭已經想明白了很多事,不用斛律雅璇提醒,也知道自己目前處境危險,不過自己願意做,只要能擊敗或者殺了大可汗燕都,形勢就會得到徹底扭轉,那時室點密顧此失彼,他不但不能殺李丹,反而需要李丹出面,幫助他和宇文護簽訂新的盟約,同時他為了阻止大齊乘機攻打大周,統一北方,他也需要大周朝堂的穩定,他也不敢冒著大周覆滅的危險幫助獨孤氏推翻宇文護了。鴻烈說得不錯,只要我完成了使命,大周和他本人就會安然無恙。

    斷箭淡然一笑,伸手幫她擦去面具上的眼淚,「想殺我的人很多,你父親就曾派人多次圍殺我,但我依舊成功逃脫。你說這話有些矯情,你知道我不可能一走了之,但你還故意說得這麼動聽,你想幹什麼?想讓我感激你嗎?」

    斛律雅璇搖搖頭,「我只想告訴你,你千萬不能死,你如果死了,等於室點密正式宣佈動手反擊,淳於盛即使得到了昭武江南的錢財和物資,也不敢發動叛亂了。你以為他老糊塗了?等到突厥汗國分裂,他發動叛亂的機會更好,他為什麼非要要和盛怒之下的室點密對決?他有充足的理由放棄這場叛亂。」

    斷箭沉默良久,點了點頭,「淳於盛和阿蒙丁要帶人馬先去伊吾,你留下幫我一把。」

    律雅璇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和龍竹帶著人馬在河谷外等你,只要你吹號求援,我們就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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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戎寺坐落在火焰山中的木頭溝河谷西岸絕壁上,地勢險要,雲蒸霞郁,草木蒙籠,環境幽雅,景色怡人。

    斷箭駐馬山谷之中,抬頭望著懸崖上的宏偉建築,驚歎不已,「聽說這座窟寺由將軍親自督造……」

    「父親病逝後,我就接替了他。」麴亮捋鬚而歎,他大約四十多歲,溫文爾雅,「十幾年了,大體上算是完工了,沒有辜負父親的囑托。」接著他回頭看看山谷中一隊隊的突厥衛士,小聲說道,「我先上去問問攝政王,如果她願意見你……」

    斷箭搖搖手,打斷了他的話,「一起上去,她一定會見我。」

    麴亮疑惑地看看他,欲言又止。眼前這人戴著面具,全身裹在白袍裡,看上去非常神秘。假如此人意圖對昭武江南不利……淳於盛和自己家是三代交情,想來他還不至於陷害我吧?

    「怎麼?你怕我對她不利?」斷箭笑了起來,「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淳於公。」

    麴亮神情尷尬,伸手相請,「上面都是昭武衛士,他們不會讓你把武器帶進寺廟。」

    「既然如此,你還擔心什麼?」斷箭笑道,「將軍先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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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峰之上,有一座別緻的小亭,亭中站著一位白袍女子,長裙曳地,長髮飄逸,衣袂隨風而舞,仿若仙人。

    斷箭遠遠停下,深深吸了幾口氣。剛才上山一陣急行,竟然有些氣喘,大概是因為馬上就要見到這位名震西方的希望之星感到興奮,自己的心跳有些快。抬眼四顧,藍天白雲,山巒如畫,心情霍然開朗,幾分緊張也不翼而飛。

    斷箭走近小亭。亭中女子緩緩轉身。斷箭只看了一眼,便被對方那雙眼睛深深吸引了,那雙眼睛就像一湖秋水,寧靜的湖面下暗藏著重重波瀾,清澈的湖水裡蘊藏著無暇純真,淡淡的漣漪掀起了道道淒涼,蕭瑟的湖風吹進心靈深處,灑下片片悲愴。斷箭心神顫慄,雖然那張臉堪稱國色天香,但和那雙眼睛比起來,卻黯然失色。

    「鴻烈公,別來無恙?」昭武江南淡雅一笑,輕啟朱唇,緩緩吐出幾個字。

    斷箭短暫失態,但隨即回過神來,躬身為禮,「王上……」

    「你晚了兩天。」昭武江南說道,「天下大勢瞬息萬變,為何姍姍來遲?」

    斷箭想起了薩滿聖母,心裡甜絲絲的。幸好我見識過西海的美貌,西海攝人心魄的眼睛,擁有了西海的一切,否則今天就要出醜了。室點密不愧是一代豪雄,有長樂公主這個美麗的可賀敦,有西海這個美麗的女兒,還擁有西方這顆美麗的星星,雖然這顆星星可望而不可及,但經常看到那也是一種幸福啊。

    斷箭慢慢解下面具,「我覺得現在來,時間正好。」

    「我覺得沒有必要了。」昭武江南轉身面對亭外,淡淡地說道。

    斷箭心裡一沉,三兩步走上台階,站在昭武江南的背後,急切說道:「王上,大齊的形勢變化,在我們估計之內……」

    「可汗現在很猶豫。」昭武江南說道,「樓蘭海的變故讓他很憤怒,他感覺自己正在失去對全局的控制,而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欺騙了他,讓他非常失望。」

    「我沒有失言。」斷箭不假思索地說道,「背叛他的是小葉護玷厥,而攝圖和大齊人秘密結盟,更是我們沒有預料到的。」

    「你怎麼會沒有預料到?」昭武江南不滿地看了他一眼,「小葉護的背叛到底是誰慫恿的?」

    「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可汗的願望依舊能實現。」

    「他已經同意了拜占庭皇帝的聯姻要求,西征的把握更大了,西征波斯的願望的確能實現,但另一個願望就不行了。」昭武江南停了一下,繼續說道,「他目前穩定突厥汗國的策略很危險,他正在走柔然汗國的老路,阿那瑰復興之策的失敗和柔然汗國的敗亡都證明了這一點。」昭武江南歎了一口氣,「可汗即使殺了燕都,也未必能實現自己的願望,你要知道,佗缽是個很保守的人,他和可汗的觀點有相當一段距離,而小葉護的背叛也說明即使在西突厥,他推行強國之策的阻力也非常大。」

    「拓跋鮮卑人採用漢人的制度治國,前前後後經歷了一百多年,遭遇了無數次挫折,最後還是在六鎮鮮卑人的反抗下亡國了。柔然汗國的阿那瑰沒有吸取鮮卑人敗亡的教訓,妄圖一蹴而就,結果復興不過是曇花一現,強大的柔然汗國轉眼就傾覆了。西域諸國實施漢制,前前後後大約有五六百年的時間,但至今依舊保留著大漠人的很多傳統。大漠是大漠,中土是中土,大漠人和漢人也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可汗雖有天縱之材,但一味聽信漢士之言,盲目推行漢制,結果實在不敢設想。」

    「現在……」昭武江南落寞苦笑,「你又在大漠灑下了分裂的種子,這時他即使能確保西突厥的穩定,也無力確保東突厥的穩定,所以,我認為大漠上的這把火不要點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收手吧。」

    「但大周的目的沒有達到,大周需要這把火。」

    「你當真是為了大周的安危?」昭武江南搖搖頭,「鴻烈公,你的野心太大了,你意圖挑起宇文氏和獨孤氏的內鬥,以便亂中取勝,但你要知道,目前大齊對大周的威脅太大,可汗絕對不願意看到大河東西形成統一的局面,所以你最好放棄你的計策,不要妄圖實現北方的統一。」

    斷箭無語。昭武江南寥寥幾句話,基本上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現在看來,要想說服昭武江南,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你要保證我絲路利益,這是盟約的前提,但從大齊局勢變化來看,你顯然在欺騙我。」昭武江南望著神色凝重的斷箭,臉上忽然露出一絲微笑,「不過,我很欣賞你的勇氣,你竟敢和可汗公開對抗,實在令人欽佩,就憑這一點,我願意再信任你一次。」

    斷箭面無表情。這個女人好厲害,看那樣子,算是吃定自己了。

    「絲路利益的保障,取決於中土形勢,而三國鼎立的局面則是我所希望的,所以……」

    昭武江南轉身面對斷箭,迷人的笑容讓斷箭感到一陣眩目。

    「大陳國的長沙王陳叔堅就在我這裡,你是否願意和他談一談?」

    斷箭愣了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長沙王陳叔堅怎麼到了這裡?大陳國想趁此機會和大周簽訂什麼盟約?過去大陳和大齊一直聯大周,現在他們想改弦易轍,和大周聯大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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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註釋:

    江左衣冠:

    西晉末,晉元帝渡江,建都建業(今江蘇南京),中原士族相隨南逃,史稱「衣冠南渡」,故江左門閥望族又稱江左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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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朔的意思:

    一年第一天開始的時候。正和朔分別為一年和一月的開始。夏歷以冬至後第二個月為正月,天歷以冬至所在的月份為正月,夜半為朔。從漢武帝時候和太初歷直至今天的夏歷,都用夏正。古時改朝換代,新王朝常重定正朔。

    史學家一般所說的「正朔」、「道統」,是指朝代的合法性。

    在中國的歷史文化傳統中,道統具有法的意義和法的地位。具體地說,道統是從文化立場上評判政治是非的大觀念;評判某朝某代是正統還是閏統甚或偽統,亦即某政權、政府是否具有合法性,道統是最後的依據和標尺。道統的是非標準不繫於一朝一代一家一姓一黨一派的政治標準,是超越的、統貫古今的,因此才能成為評判某一具體政權合法性的依據和標尺。也就是說,按儒家的道統觀,一個朝代或政權是否合法,最後必須取得文化上的,否則,就是非正統。這個文化上的,即道統的。歷史上「正朔在東南」(東晉南北朝)、「道統不在遼金而在宋」之論,說的都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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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北朝正朔之爭:

    言及南北朝,由於大多史官總是以「本正流清」的南朝為「正朔」,代代相襲。

    在傳統修史家眼裡,一部分視江左的宋、齊、梁、陳四國為正朔,如資治通鑒,還有一部分則視南北朝兩邊都是正朔,如南史和北史。

    正朔之爭,自西晉永嘉之亂後便開始了。

    西晉的士族都是自漢末以來興起的,也有少數是自東漢就繁衍不衰的。永嘉之亂發生後,西晉的士族也分成了兩派。一派以琅邪王氏為代表南渡到江左,一派則以博陵崔氏為代表留在故里。

    原來依附於東海王司馬越的士族集團紛紛南渡,聚集在琅邪王司馬睿的身邊,建立了東晉政權。這個政權建立後,在長期與北方的眾多少數民族政權對峙中,依然在名義和形式上保留了正統地位,被北方的廣大晉人奉為正朔,並在名義上作為北方眾多少數民族政權的天子,當時少數民族政權用天王的體製表明作為晉朝的藩國。

    南渡的士族中沒有在西晉政壇上可以劃入第一流士族的,他們大都屬於第二流的士族,在南渡前在政治和文化上都缺乏足夠的影響力,遷移相對容易。留在北方的士族大都是根深蒂固、族大勢強,安土重遷,在政治和文化上都有很大的影響力。

    這些留守北方士族基本上都繼承了東漢以來世家大族的傳統,堅持以儒學為本,輕視玄學,家風嚴謹。同時,他們也與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保持密切的聯繫,在整個南北朝時期在文化和政治上都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以至於南朝時的使臣到了北魏的洛陽要感慨禮樂衣冠盡在北方了。這些北方士族子孫相襲,一直到唐代還保持著固有的勢力,有唐一代,崔氏就出了二十餘位宰相。

    中國文化一向有重正朔的傳統。所以北方的少數民族政權在消滅了北方的割據勢力之後都會急不可耐的進行統一南方的戰爭。前秦與東晉的淝水之戰,北魏與劉宋的瓜步之戰以至隋滅陳之戰,推究其文化原動力都是來源於重正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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