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和畫面一起轉動,回到玉木忽兒踉踉蹌蹌衝進阿里不哥御營金帳那一刻,在玉木忽兒哭訴完濟南失陷的前後過程後,阿里不哥馬上象屁股著了火一樣的跳起來,破口大罵道:「賈似道老賊,無恥卑鄙,有本事你就堂堂正正的攻城,躲在城牆外面鬼鬼祟祟的開炮算什麼英雄好漢?懦夫!膽小鬼!」
劉整並沒有象阿里不哥那樣的無用漫罵,而是蹲到玉木忽兒的旁邊,仔細詢問宋軍的步騎火器協同戰術細節和新式火器的威力,還有宋軍的攻堅火炮在攻城戰中究竟起到了什麼作用,還好玉木忽兒也知道宋軍火器的情報攸關重要,在濟南城中多有留心統計,所以回答得倒也還算詳細準確。不過這麼一來,平時裡城府極深、喜怒很少見於形色的劉整臉色漸漸變了,額頭上也漸漸有冷汗滲出——如果玉木忽兒的情報無誤的話,那麼劉整的掎角防禦戰術不僅將要失去效果,反而會成為扼殺阿里不哥軍機動力的臭棋!
平心而論,在騎兵佔據絕對主導地位的冷兵器時代。劉整的五城互為掎角防禦戰術不僅非常高明,而且堪稱完美無缺!以五座堅固城池作為基地鞏固防禦,宋軍若全力攻打其中一點,那麼被攻打的那一點可以憑借堅固城池死守牽制,其他四點則可以在比較短的時間內做出反應,或是正面增援、或是背後偷襲、或是騷擾和切斷糧道,結合阿里不哥軍的作戰特點、兵種構成和華北一帶的平原地形,阿里不哥軍都有相當大的希望擊敗遠離後方的北伐宋軍。如果宋軍同時攻打劉整佈置的五個據點,那就等於自己分兵自己削弱自己,阿里不哥軍更有了將宋軍各個擊破機會。
基本上可以這麼說,如果不是宋軍擁有了硝化棉這一大殺器,賈老賊不管再能耐,也休想從劉整這個戰術面前討到好去!但也正是因為宋軍的火器水平忽然間突飛猛進,劉整的完美戰術才弄巧成拙,成為扼殺阿里不哥軍全部優勢的仇棋——用最簡單的話來解釋,那就是劉整佈置的五城互為掎角防禦戰術中,不管那一個城都不可能在宋軍的火炮面前長期堅守,宋軍主力無論是攻打那一座城池,都有可能在阿里不哥軍其他四城守軍做出反應前攻城得手,讓阿里不哥軍的機動優勢化為烏有,反過來將阿里不哥軍各個擊破!
「糟了,想不到宋蠻子的火器變得這麼厲害!要不要稟報大汗,放棄掎角防禦戰術?」劉整額頭上的汗水越流越多,偷偷的看了阿里不哥一眼。阿里不哥則在那邊繼續指手劃腳的破口大罵,時而罵賈老賊卑鄙無恥,時而罵玉木忽兒無能,罵到後來乾脆一腳把玉木忽兒踢了個觔斗。暴怒得簡直像一條*時被灌了*藥又找不到**對象的紅眼瘋狗!見此情景,劉整趕緊打消了這個念頭——這個時候開口承認戰術錯誤,阿里不哥還不把他剮了啊?
「來人,把玉木忽兒拖出去給我砍了!」阿里不哥實在怒氣難消,大吼大叫著要把玉木忽兒斬示眾。話剛出口,剛掙扎著爬起來的玉木忽兒立時嚇得又癱下去,劉整則趕緊磕頭說道:「大汗,請息怒,眼下大敵當前,正是用人之即,請容許玉木將軍戴罪立功。」其他聞訊趕來的蒙古將領大都與玉木忽兒交好,也是紛紛跪下為之求情,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阿里不哥勸住,最好打了玉木忽兒二十軍棍了事。
「想不到宋蠻子變得這麼厲害,濟南城那麼堅固,宋蠻子竟然短短幾天時間就給攻破了?其他的城池,又能堅守幾天?」阿里不哥也不是完全的沒有計謀頭腦,冷靜下來後,阿里不哥也敏銳的現了這個重要問題。那邊劉整怕阿里不哥把矛頭對準自己,忙轉移話題道:「大汗,微臣認為濟南之所以失守。其實只是運氣問題,玉木將軍突襲搗毀蠻子火炮並沒有錯,只是運氣太差被蠻子的火炮炸毀了城門,這才是失敗關鍵,我們一定要汲取這個教訓。」
「也對,再給其他守將去一道命令,從今往後再有隨意冒險出戰者,定斬不饒!」阿里不哥點點頭,又問道:「既然濟南已經失守了,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繼續在這裡圍點打援?還是集中兵力去奪回濟南?」
「當然是繼續圍點打援!」劉整怕阿里不哥改變主意喪失大好戰機,忙強調道:「濟南陷落,賈似道老賊雖然解除了益都的西面之危,但李璮蠻子被我軍困於魯山,賈似道老賊必全力營救之,我軍只需堅持圍點打援這一戰略,一邊困死李璮蠻子,一邊佈置埋伏以逸待勞伏擊蠻子主力,不愁賈似道老賊不破。」
「真是這樣嗎?賈似道老賊真的會來救援李璮蠻子?」阿里不哥狐疑的看著劉整,更加狐疑的問道:「上一次李璮蠻子被包圍在泰安,賈似道老賊就根本沒理過李璮蠻子,更沒派一兵一卒的援軍,這次真會過來救他?」
「大汗放心,上次和這次絕對不同。」劉整耐心解釋道:「上一次賈似道老賊之所以不救李璮蠻子,是因為他剛剛結束四川戰役——沒有力量營救,同時因為泰安府是賈似道老賊的防線突出部,救之無益更有害——所以沒有必要救。但這一次就不同了,宋蠻子大軍三路北伐,李璮蠻子是東路主力的偏師,倘若全軍覆沒。不僅對宋蠻子的東路軍、對所有蠻子北伐軍隊的士氣打擊都將是致命一擊,所以賈似道老賊不能不救,更不得不救!」
阿里不哥開動他數量並不是很多的腦細胞仔細盤算,但思來慮去,阿里不哥還是承認劉整的話確實很有道理——不管那一支軍隊出征,保護側翼的偏師一旦全軍覆沒,那主力即便不立即撤軍,那離全軍覆沒也就不遠了。所以阿里不哥馬上又吼了起來,「那還楞著幹什麼?馬上去給我佈置陷阱,我要賈似道老賊有來無回,宋蠻子死得精光!一個不饒,通通殺掉!」
「微臣謹遵聖命!」劉整磕頭朗聲回答,又小心翼翼的說道:「大汗,我們手裡的軍隊雖然精銳,但數量不多,益都城裡的軍隊也不宜過多抽調,你看是不是從其他地方抽調一些過來?」
「調吧,你和下面仔細商量一個詳細計劃,弄好了報上了給朕批准就是了。」阿里不哥不耐煩的揮手讓劉整下去,反手將帳中那名軍ji拉著懷裡,撕去衣服按在白羊毛的地毯上,洩的狠命**起來…………
………………
有了阿里不哥放權的金口玉言,劉整的膽子也大了起來。自作主張從涿州、益都、大名府和真定都抽調了大量軍隊趕赴魯山,結合實際情況與天時地利人和,絞盡腦汁的精心制訂了一個周密無比的圍點打援陷阱,從誘敵、埋伏、陷阱、行軍路線、兵種配合、武器運用到伏兵出擊的時間和切斷宋軍援軍退路的步驟,無疑不是慎之還慎又鬼神莫測!——劉整甚至可以自負的說,只要賈老賊膽敢親自領兵來援,他至少有八成把握將賈老賊格斃或者生擒活捉!
當然了,劉整也非常清楚他這次的對手非同小可,從賈老賊到子聰再到咎萬壽沒有一個不是陰險狡詐得祖墳冒黑煙的主,稍有疏忽就有可能導致自己好不容易掌握的主動優勢化為烏有,被賈老賊來一個反客為主!所以劉整無比重視斥候偵察宋軍主力動向這項工作。不僅派出大量斥候嚴密監視宋軍主力的一舉一動,甚至要求斥候每半個時辰一報,不許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基本上,一支由五十人組成的普通宋軍小隊離開濟南城後向東走來,在外面拉了多少五穀輪迴之物,蒙古斥候都要去仔細清點坨數,統計是干是稀!
蒙古軍加強了對宋軍主力動向的偵察,手裡已經有了些騎兵本錢的賈老賊也不甘示弱,一聲令下後,高鳴和楊晨煥兩個騎兵大將一起挑起了斥候偵察和反偵察的擔子。這麼一來,從濟南到魯山這一百多里的道路上可就有好戲看了,從開闊的荒蕪田地到深淺寬窄不一的河流,從茂密的森林再到光禿的山丘,無一不是宋蒙兩軍斥候交戰的場地。你追我逐,你布陷阱我埋伏,各展其能,各顯其能,小型的遭遇戰和伏擊戰從沒停過,常常可以看到一隊宋軍斥候或者蒙古斥候被對手追殺,幾乎被逼得走投無路,可轉眼之間,他們的大隊援軍忽然殺到,馬上掉過頭來攆得敵人雞飛狗跳——差不多一天之內,雙方都得被敵人伏擊偷襲十幾次和反過來偷襲伏擊十幾次,英勇犧牲幾十名精銳斥候。
很是出乎劉整和阿里不哥的意料,在付出慘重代價偵察敵情後,五天時間過去,蒙古軍的斥候楞是沒現半點宋軍主力往魯山增援的跡象,反倒是濟南與梁山之間的北清河上熱鬧無比,每天都有大量的宋軍步兵騎兵和船隻來往,拚命的把先前暫時囤積於梁山的糧草運往濟南。——雖說宋軍將北伐總糧倉遷往更加安全的濟南城裡,這點早在阿里不哥軍高層的預料之中,但宋軍主力竟然沒有出動一兵一卒增援被圍的李璮,這點就大大出乎阿里不哥和劉整的預料了。
「賈似道老賊為什麼還沒出動軍隊增援魯山?他到底會不會來?」第六天的夜裡,阿里不哥終於沉不住氣了,拍桌子砸板凳的向劉整咆哮質問,「你不是說賈似道老賊一定會增援李璮蠻子嗎?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動作?你是不是又被賈似道老賊給耍了?」
「大汗放心。賈似道老賊非救李璮蠻子不可!」劉整自信滿滿的答道:「李璮不僅是賈似道老賊在中原蠻子世侯中樹立的榜樣,更是蠻子北伐主力的偏師,倘若偏師全軍覆沒,對蠻子北伐主力的士氣之巨大,也是賈似道老賊無法挽回的!所以末將敢用腦袋擔保,賈似道老賊一定會來!」
「那為什麼到現在還沒現蠻子主力出動的跡象?」阿里不哥拍著桌子吼道:「現在你從其他地方抽調的軍隊不是已經在路上,就是已經趕到了預定地點,那可都是老子的精銳主力,其他的地方都只剩下真宋蠻子的二線軍隊挑大樑,要是賈似道老賊突然掉過頭去打其他四城,我們可就慘了!」
阿里不哥所說的,也是劉整目前最擔心的——單單以兵員素質而論,阿里不哥的騎兵戰鬥力比之忽必烈的騎兵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步兵方面卻是連忽必烈的一根腳指頭都比不了,所以劉整精心佈置的這個魯山陷阱,其實就是一場豪賭,賭的就是賈老賊全力救援李璮,如果賈老賊置李璮偏師的生死存亡於不顧,忽然掉頭去打阿里不哥軍其他幾個據點,那阿里不哥軍即便能殲滅李璮偏師,也很有可能是得不償失了。
低頭反覆盤算良久後,劉整抬頭沉聲說道:「大汗請放心,末將敢用人頭擔保,賈似道老賊的軍隊調動,一舉一動都在末將的監視之中,倘若賈似道老賊忽然出兵偷襲他處,絕對瞞不過我軍斥候的眼睛!賈似道老賊之所以遲遲不來救援李璮蠻子,很可能是賈似道老賊需要時間搬運糧草,還有就是偵察我軍動靜,謀定而後動,這也是賈似道老賊一貫的作風!」
「真是這樣嗎?」阿里不哥狐疑還想追問。恰在此時,一個傳令兵飛快衝進金帳,向阿里不哥單膝跪下,激動大叫道:「啟稟大汗,我軍現一支蠻子騎兵小隊企圖通過也罕的斤將軍的防區,也罕將軍請示大汗,是否攔截?」
「攔截!可以放幾個進去,但至少得抓一個活口!」劉整跳出來搶先大叫道。不過在看到阿里不哥那無比難看的臉色,劉整趕緊退下,顫抖著不敢說話。阿里不哥冷哼一聲,這才命令道:「告訴也罕的斤,放幾個蠻子騎兵上魯山,但至少得抓一個活口,抓不到的話,他就可以提著自己的人頭來向朕請罪了!」
傳令兵領命而去,在金帳裡緊張的等待了半個多時辰後,色目大將也罕的斤還真的親自押來一名滿身是血的宋軍騎兵,並且獻媚的表示自己為了抓到這個活口,可是足足付出了三條人命的代價。阿里不哥也還算豪爽,賞給也罕的斤兩斤黃金就打他走人,然後迫不及待的操著生硬的漢語逼問起俘虜口供來,不曾想那名不幸被俘的宋軍騎兵十分頑強,無論阿里不哥如何威脅利誘都死活不開口,就算被酷刑折磨和被阿里不哥親自抽了幾十鞭子都不肯吐露此行來意。最後還是劉整琢磨出一個主意,叫人用豬鬢毛戳那宋軍騎兵的尿道反覆折磨,這才撬開了那名宋軍俘虜的口。
「賈太師派我們來給李璮將軍送信。」那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宋軍騎兵呻吟著說道:「讓李璮將軍再堅守十天,十天之後,援兵必到!」
「十天?為什麼要等十天時間?」阿里不哥追問道。那宋軍俘虜痛苦呻吟著答道:「不知道,這樣的軍情大事,我們沒資格知道,賈太師只要我們五個人把這句話帶給李璮將軍,不管誰帶到都行。」
「那你有沒有說謊騙我們?」劉整又舉起一根帶血的豬鬢毛威脅。那宋兵俘虜痛苦叫道:「小人可以對天誓,絕對沒說半句假話,只求將軍不要再用刑了!」
劉整仔細觀察那宋兵俘虜眼球瞳孔,現他的眼神中並沒有作偽神色,這才點頭相信,轉向阿里不哥說道:「大汗,看來這個蠻子沒有說謊,而且剛才我軍士卒也在山下聽到了李璮蠻子軍隊的歡呼聲,那幾個蠻子應該是把這句話告訴了李璮蠻子,所以李璮蠻子的軍隊才這麼歡呼雀躍。」
「很好。」阿里不哥樂得直搓手,又有些疑惑的說道:「那為什麼賈似道老賊堅持要讓李璮蠻子堅守十天呢?從濟南趕到魯山,就算是步兵,也用不了這麼多時間吧?」
「這個……,微臣一時也無法猜透賈似道老賊的用意。」劉整為難答道:「微臣現在唯一能斷定的是,賈似道老賊肯定佈置了什麼陰謀詭計,所以才需要這麼多時間。」阿里不哥對劉整的話將信將疑,但也實在猜不透賈老賊的打算,只得暫時忍耐,等待十天期限到達。
劉整和阿里不哥的疑問,在第二天清晨就得到了解答,蒙古軍在濟南東南面的汶水河源頭附近,現了大量被集中掩埋的馬糞!這下子不光是劉整,就連阿里不哥都恍然大悟,破口大罵道:「天殺的賈似道老賊,實在奸詐了!竟然派出了騎兵迂迴到魯山山脈南面,從我們沒有佈置軍隊的南面偷襲!——居然連馬糞都埋在地下,這樣的隱蔽行軍招數也虧他想得出來!」
「大汗,賈似道老賊確實奸詐無匹!」劉整也出了一身冷汗,驚叫道:「他先派出一支騎兵迂迴到我軍意想不到的南面埋伏,肯定是打主意用主力吸引我軍注意,然後騎兵忽然殺出,從我們的後方偷襲!肯定是這樣,我們得馬上調整佈防,在兵力空虛的南面也佈置軍隊防禦!」
「知道那還去做?」阿里不哥一拍桌子,吼道:「還有,在南面也加強斥候偵察,一定要找到這支迂迴過來的蠻子騎兵!」劉整抱拳答應,趕緊衝出去召集自己為阿里不哥收羅的謀士幕僚,絞盡腦汁的重新制訂戰術計劃。
謀殺了無數腦細胞後,劉整終於重新制訂了一個完美無缺的戰術計劃,阿里不哥大手一揮,集結在魯山一帶數量已近七萬的阿里不哥軍立即重新動起來,足足花了一天時間才重新佈防完畢。做完這一切後,阿里不哥和劉整又舒舒服服的躺進了金帳,一邊享受美女服侍一邊等待宋軍主力自投羅網。
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那支迂迴到魯山以南的宋軍騎兵就像被外星人抓走了一樣,從此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弄得阿里不哥和劉整都非常憤怒,派出一隊又一隊斥候反覆偵察,嚴令那怕一根草一塊石頭都不許放過,一定要找到那支宋軍騎兵的下落!可不管阿里不哥軍的斥候如何風餐露宿的努力尋找,結果還是一無所獲,反而白白浪費了四天時間。
「蠢貨!一群廢物!再去找,找不到的話,全部處死!」就在阿里不哥為了這事而大雷霆的時候,新的噩耗傳來,一個滿身塵土的信使比玉木忽兒更加狼狽的衝進金帳,剛進帳就放聲大哭,「大汗,蠻子大軍忽然偷襲大名府,梁玄將軍和梁方將軍戰死,梁沉將軍帶傷殺出重圍,大名府,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