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賈老賊的設想中。泰安戰場最好是打得兩敗俱傷,李璮軍最好能最大限度的拖住阿里不哥軍隊南下的步伐,在泰安戰場消耗阿里不哥有限的戰爭資源和部分軍隊,為宋軍休養生息贏得寶貴時間;同時賈老賊也希望借阿里不哥的手削弱一下李璮,免得這個腦後生有反骨的大軍閥尾大不掉,反過來給賈老賊和南宋朝廷造成麻煩和威脅。——當然,這些都是賈老賊一相情願的如意算盤,能否成功還得看李璮和阿里不哥配合與否。
鹹淳四年八月二十三日,賈老賊收到兗州張榮的十萬火急軍報,說是在八月十四那天,李璮的軍隊在泰安郊外與阿里不哥軍決戰遭到失敗,損失大約兩千的精銳騎兵,視軍隊如命根子的李璮退守泰安城不再出戰,通過張榮向賈老賊求援,要求賈老賊履行諾言,讓李庭芝和史天澤盡快出兵增援,解除泰安之圍。同時張榮也以自己的名譽向賈老賊提出請求,希望賈老賊盡快增派援軍,否則以他手裡目前的兵力,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為泰安提供任何援助——為了徵求賈老賊的同情,張榮還主動把他三個孫子都被困在泰安的情況也稟報給了賈老賊。
看完李璮通過張榮送來的求援信和張榮自己的求援請求。,咱們的老賊太師和子聰大師一起轉起了三角眼,分析其中的含義和盤算對策。半晌後,子聰才打破沉默說道:「李璮自己沒寫求援信,卻讓張榮代為自己求援——由此可見,他對大宋朝廷遲遲不援軍已經十分不滿,只是不好意思也不方便作,所以才用這麼一個小花招洩自己的情緒,警告我們不能食言而肥。而張榮告訴我們他三個孫子都被困在泰安,其實也是一種變相的警告,警告我們不能對他置之不理。」
「牆頭草!我就不信他們敢再投降阿里不哥,學劉整做四姓家奴!」賈老賊罵了一句,很是不滿的李璮和張榮的變相威脅。稍微好些的三姓家奴子聰則陰森森的提醒道:「太師還是謹慎一些的好,如果真把這兩根牆頭草逼到絕處,不排除他們會出現動搖情緒,那時候阿里不哥再派使者招降,他們第四次倒戈的可能性也就大了。到了那時候,我們才是真正的玩火自殘,弄巧成拙。」
「言之有理,那依子聰大師的意思,我們應該怎麼辦呢?」賈老賊沉吟著問道。子聰獰笑答道:「三點足矣,第一,做出準備全力增援泰安戰場的假象,堅定李璮和張榮抵抗阿里不哥的決心。第二,離間李璮、張榮和阿里不哥之間的關係,徹底破壞阿里不哥主動招降此二人的可能。第三,設法說服張榮放棄泰安和兗州。退回徐州下邳,背靠兩淮堅守,繼續做大宋和阿里不哥之間的緩衝牆。只要做到這三點,大宋的北部邊境可穩如泰山!」
賈老賊仔細盤算,覺得子聰這三個法子確實有效,但具體實施起來卻非常的困難。所以賈老賊又皺著眉頭說道:「三個辦法不錯,第一點也很容易辦到,讓李庭芝調動軍隊在臨淮集結,再讓史天澤佯攻歸德和濟陰,甚至本官親自去一趟臨淮,都可以做到製造假象的目的。不過這第二條和第三條可不容易辦到,尤其是離間李璮、張榮和阿里不哥之間的關係讓他們徹底決裂,我們根本沒有可以下手的地方啊。」
說到這,賈老賊又補充一句,「還有劉整那個狗漢奸也不得不防,我們如果對阿里不哥用離間計,只怕他很快就能察覺。」
「太師勿須擔心,第三步我們可以慢慢來,至於劉整這邊,太師也不用擔心。」子聰陰陰笑道:「小僧這一手離間計,其實第一步就是要向劉整下手。讓他渾身是嘴都說不清楚,自保不暇,再沒膽子破壞我們的好事。」
「計將安出?」賈老賊眉毛一揚。子聰笑得更加陰險,湊到賈老賊耳邊低聲說道:「太師好像忘了,小僧之妻張芙,正好就是阿里不哥頗為信任的張弘范幼妹……。」
…………
四天後,賈老賊的一紙命令抵達揚州,沒有參加四川大戰的南宋兩淮安撫制置大使李庭芝立即動了起來,調兵遣將兵臨淮,淮西安撫使姜才也在李庭芝命令下動了起來,親自率領軍隊趕赴臨淮與李庭芝會合,臨淮城短短數日之內就集結了過四萬的軍隊,擺出了和泰安戰場遙相呼應的架勢。與此同時,在河南一帶根深蒂固的中原軍閥史天澤也有所動作,史天澤長子史格率領萬餘軍隊從陳州出,矛頭直指已經歸順偽宋朝廷的歸德府萬戶邸浹,同樣擺出與泰安戰場遙相呼應的架勢。
宋軍兩路軍隊向泰安戰場逼近的消息傳開,身處漩渦的李璮和張榮心中稍定,軍隊士氣的鬥志都有不小提升。而正在圍攻泰安城的阿里不哥則是又喜又憂,喜的是終於如願以償的讓宋軍動了起來,而且還是讓宋軍主動脫離淮河保護,到平原上來與阿里不哥軍隊決戰。憂的則是宋軍會不會遠離淮河跑到泰安戰場來,要是南宋軍隊還是只到兗州或者徐州就據城堅守,那麼對於攻堅力量遠不如忽必烈軍的阿里不哥軍來說,仍然是紙上餡餅看得見摸不著。所以思來想去後,阿里不哥決定召集眾將,討論宋軍意圖和商量如何能把宋軍引到泰安府來決戰。
升帳號角吹響後,也察、玉龍貼木兒、巴春、劉太平、劉整、張弘范、八都、玉木忽兒和蒙古之子玉龍答失等將先後趕到御帳,阿里不哥從蒙哥那裡繼承來的皇后也台、偽宋兒皇帝趙孟頫也聞聲而至。就連唐笑都厚著臉皮跟在趙孟頫背後跟了進來。待諸將各自站定後,阿里不哥先向眾將宣佈了斥候送來的消息,並訴說了自己的擔憂,末了,阿里不哥問道:「各位將軍,你們認為宋蠻子的兩淮軍隊是會北上泰安?還是只幫助張榮蠻子堅守兗州或者徐州,不會深入泰安戰場?」
「宋蠻子的軍隊絕對不會到泰安戰場來。」劉整第一個搶著答道:「對賈似道老賊來說,最划算的買賣莫過於讓李璮蠻子和我們打得兩敗俱傷,他再好在兩淮防線上坐上漁人之利,所以他是絕對不會讓李庭芝蠻子的軍隊深入到泰安戰場來的——甚至連兗州和徐州他們都不會去,因為這麼不做不利於他們的糧草轉運和糧道保護。」
「那宋蠻子軍隊集結在臨淮,又是什麼意思?」阿里不哥有些不解的問道。劉整想都不想,馬上就答道:「佯動!目的是為了穩定張榮和李璮蠻子的軍心,讓他們繼續和我軍對抗,消耗我軍寶貴的糧草和軍需。」說到這,劉整又補充一句,「倒是史天澤老狗那邊,大汗必須注意,賈老賊借他的力量牽制我軍,就一定會對歸德府真正下手,也不排除賈似道老賊繼續借史天澤老狗的軍隊增援泰安戰場的可能。」
「有道理。」阿里不哥雖然脾氣暴躁保守,但也不是完全的有勇無謀,劉整的分析又絲絲入扣。阿里不哥自然接受。不過這麼一來,根本沒有機會的也察和劉太平等將難免心中泛酸,很是不滿四姓家奴劉整大搶風頭還得到阿里不哥器重,讓他們這些阿里不哥軍老人臉沒地方擱。
「可惜,要是李庭芝蠻子的軍隊真的北上泰安就好了。」弄明白了賈老賊只是佯動後,阿里不哥難免有些大失所望——他的軍隊因為技術改革緩慢,攻堅力遠不如忽必烈軍,可是在野戰方面,倒也用不著害怕任何一支軍隊。不過劉整接下來的話卻讓阿里不哥喜出望外——劉整陰笑道:「大汗不必失望,微臣認為賈老賊在臨淮佯動,其實是一著臭棋。我軍只要利用得好,收穫將遠大於把李庭芝的軍隊誘到泰安決戰!」
「劉愛卿,快快說來。」阿里不哥驚喜問道。劉整陰陰的答道:「賈似道老賊之所以命令李庭芝蠻子佯動,目的是為了穩定張榮和李璮兩個蠻子的軍心。我軍大可以將計就計,不用去理會他的佯動,而是加強對泰安城的攻勢,徹底合圍泰安,堵死他們的突圍道路,給張榮和李璮造成巨大壓力,到那時候,兩個蠻子必然催促李庭芝蠻子的援軍盡快北上,讓賈似道老賊陷入騎虎難下的窘境!」
「劉愛卿此計大妙。」帳中最為欣賞劉整的也台附和道:「到那時候,賈似道老賊救泰安不是,不救也不是,只會騎虎難下。」阿里不哥滿意的點點頭,又問道:「那賈似道老賊如果堅持不救泰安,又當如何?」
「賈似道老賊堅持不救泰安,那就再不好不過了。」劉整語出驚人,獰笑道:「賈老賊的軍隊遲遲不救泰安,張榮蠻子和李璮蠻子不僅會軍心動搖,還會對賈似道老賊產生怨恨,待到他們的不滿達到頂點時,大汗再一道詔書入城,許以高官厚祿招降李璮蠻子和張榮蠻子,兩個蠻子必然投降!到那時候,山東兩路土地、百姓和軍需糧草不僅唾手可得,大汗也可以得到兩個攻宋之馬前卒,讓他們去和宋蠻子拼得兩敗俱傷!大汗坐收漁利!」
「妙!」阿里不哥鼓掌歡喜大叫,稱讚道:「劉整將軍,你真是我的赤老溫和木華黎,等到我奪得了宋蠻子土地,一定也賞你九罪不罰的特權!」
「微臣叩謝大汗天恩。」劉整大喜過望,趕緊雙膝跪下,向阿里不哥磕頭致謝。而帳中諸將包括張弘范在內都是臉色不善,無比妒忌阿里不哥對劉整的重視。這時候,阿里不哥正要下令困死泰安,御帳後帳內忽然走出一名蒙古怯薛。在蒙古皇后也台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也台還算漂亮的臉馬上就拉長起來。阿里不哥忙問道:「大妃,出什麼事了?」
也台並不回答阿里不哥的詢問,而是將美目轉向帳中諸將,凶光畢露,蒙古眾將都知道也台其實親自替阿里不哥掌管著軍中細作,秘密監視軍中諸將有無反叛行經,見此情景,當然知道也台肯定收到什麼讓她憤怒的情報,一個個嚇得趕緊低下頭來,連大氣都不敢出上一口。還好,也台很快就揭破了謎底,冷笑道:「張弘范張將軍,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和你那位嫁給子聰蠻子的妹妹還有書信往來!」
也台的話音未落,滿帳蒙古將領官員都是臉色一變,然後又幸災樂禍的看向張弘范,心說這傢伙的腦袋怕是保不住了。而張弘范呆若木雞,臉上頭上汗水成溪,被嚇得竟然忘記了辯解否認,阿里不哥的臉色則馬上鐵青起來,一拍桌子吼道:「來人,把張弘范拿下!」
「冤枉啊!」直到被如狼似虎的怯薛按住,張弘范才回過神來大叫冤枉。張弘范滿頭汗水的大叫道:「大汗,皇后,微臣冤枉啊!微臣那個妹妹,是忽必烈偽汗強迫了嫁給子聰禿驢的,子聰禿驢投靠宋蠻子以後,妹妹也悄悄跑到了臨安,微臣就斷絕了和小妹的所有往來,更沒有通過一次書信!微臣冤枉,冤枉啊!」
「那剛才怎麼有人給你送信呢?」也台冷哼道:「那個信使已經說了,他是從臨安來的,替你妹妹張芙送信給你,現在還在你的寢帳等著你回去收信。」
「微臣不知道這事。」張弘范更是面如土色辯解道:「天地良心做證,微臣一直對蒙古忠心耿耿,與宋蠻子不共戴天,賈似道老賊也對微臣恨之入骨,還專門頒布了對微臣的必殺令,絕不接受微臣投降!微臣的妹妹給微臣來信,微臣事先並不知情!」說罷,張弘范掙扎著連連磕頭,直至額頭出血,嚎啕大哭拚命大叫冤枉。
也台和阿里不哥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張弘范這個模樣不像作偽,可能真的冤枉了他。其他的蒙古將領則默不作聲,懶得管這個閒事,趙孟頫和劉整則擔心引火上身,不敢開口替張弘范求情,倒是已經和張弘范有過幾腿的唐笑壯起膽子,小心翼翼的說道:「大汗,皇后,張弘范將軍是否冤枉,只需把他妹妹的書信拿來一看內容,應該就能知道真假。」
唐笑的話提醒了也台,也台當即命令道:「去幾個人,把張芙的信使和書信一起帶過來。」帳中四個怯薛躬身答應,飛奔出帳。張弘范則在心禱告起來,自己的妹妹可千萬別在信裡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否則就真就害死自己這個親哥哥了。同時張弘范心中還有些鬱悶,自己當初悄悄把妹妹送到臨安交給妹夫子聰,還真是作繭自縛。
片刻後,四個怯薛還真押進來一個僕人模樣的人,而且這個人張弘范還認識——就是兩年前他安排了保護妹妹南下的僕人之一。那僕人看到張弘范也十分歡喜,說道:「九少爺,小的總算找到你了,少爺還記得小人不?當年小人是涿州,就少爺家裡的家丁陳二啊。」
「原來是張將軍的家丁啊。」也台嫣然一笑,向那家丁問道:「陳二,我問你,當年你們家張芙小娘子,是怎麼到的臨安?」
那一刻,張弘范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快要停頓——如果家丁說出是他安排的,那麼不管張芙在信裡說了些什麼,他這顆腦袋也鐵定保不住了。還好,那僕人磕頭答道:「回稟這位娘娘,老爺家的小娘子是小人們幾個保護了離開涿州的,當時老爺的小娘子給了我們一筆重賞,要我們送她去臨安投奔姑爺,小人們祖上幾輩都是張老公爺的佃戶,老爺的小娘子有令,小人們不敢不聽。後來到了臨安後,小人們也被姑爺留了下來,繼續在姑爺的府裡當差。」
「呼——!」張弘范長舒了一口氣,心說小妹還算有點良心,提前交代了假話,總算沒害死自己這個親兄長。那邊也台雖不全信,但也懶得繼續深究,只是追問道:「那你今天來到這裡,又是為了什麼?」
「替夫人給九少爺送一封信。」那僕人如實回答,並且從懷中貼肉取出一封書信,雙手捧到張弘范面前。張弘范接過卻不敢拆開,而是雙手捧給旁邊的怯薛,經也台點頭後,怯薛才把那封用火漆密封的書信接過,轉呈到阿里不哥和也台夫妻面前。也台也不客氣,先拿書信查看火漆,現並沒有被拆開的痕跡,這才拆開書信細看。
在那一刻,張弘范的心跳又幾乎停止,帳中眾將也沒有一個人敢大聲喘氣,只是屏息靜氣等待也台看完書信,一時間,諾大的金帳中竟然鴉雀無聲,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陳二,我問你。」也台才把信看完一半就抬起頭來,驚喜萬分的向那僕人問道:「你們的姑爺,也就是子聰禿驢,對你們張家的小娘子好不好?」
「姑爺開始對小娘子還可以,後來姑爺就變了。」那僕人磕頭答道:「宋人皇帝賞給姑爺兩個宮女做妾,宋人的太師也送給姑爺兩個美女做妾,姑爺的好朋友黃藥師也經常叫姑爺去喝花酒,姑爺就很少去夫人房中過夜,到了後來,姑爺乾脆就再也不去了,對夫人也沒什麼好聲氣。夫人常常在背後哭,說是當初瞎了眼睛,被豬油蒙了心,竟然幾千里路的找上門來活受罪、守活寡,直罵姑爺忘恩負義。」
「哦,原來是這樣。」也台含笑點頭,很是滿意那僕人的答案。阿里不哥不識漢字,只能焦急問道:「大妃,子聰禿驢的婆娘在信裡說了什麼?」
也台滿面喜色,壓低了聲音答道:「她被子聰禿驢虐待,在臨安呆不下去了,所以想要重新回到北方。還說願意給張弘范當內應,從子聰的書房**報送給我們,讓我們早一點打下臨安,把她接回去。」
「哈哈,好事,好事!」阿里不哥鼓掌叫好——阿里不哥可是很清楚子聰在臨安朝廷的份量,也更知道賈老賊策劃什麼謀略,都少不得子聰參謀制訂。狂喜之下,阿里不哥迫不及待的吩咐道:「快放開張弘范將軍,張將軍,你妹妹這次可為我們蒙古立下大功了。」
那邊張弘范如釋重負,趕緊向阿里不哥和也台磕頭道謝,這才站起身來。阿里不哥則又催促道:「大妃,快看,快看,張將軍的妹妹在信裡還說了什麼。」
「急什麼?正在看呢。」也台白了丈夫一眼,低下頭去看書信的最後一頁。但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也台馬上又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拍桌子向劉整吼道:「劉整逆賊,你好大的膽子!」
「我……我怎麼了?」劉整徹底暈頭轉向了,怎麼也台的矛頭剛才還是指向張弘范,現在馬上又指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