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雨了。」看著那一粒一粒黃豆大的雨點飄灑而下,漸成傾盆之勢,阿里不哥軍大大小小的將領全都傻了眼睛,甚至連近在咫尺的宋軍威脅都忘得一乾二淨,心中只是不斷哀號,「**娘的!早知道今天就會下雨,老子們急著突什麼圍?現在好了,汪德臣花費無數心血建起來的大本營利州城丟了,民心也全完了,這雨卻下下來了。」
「下雨了,下雨了!」利州城裡的蒙古人和色目人也差點沒哭出來——如果這雨早下一兩個時辰,他們也用不著放棄在搶來的土地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家園,完全可以在糧草充足又城池堅固的利州城裡死守待援,甚至拼吃飯都有可能把宋軍拼得師老人疲,被迫撤軍。
「下雨了?」剛才還在咬牙切齒的宋軍將士個個目瞪口呆——剛才蒙古軍隊用利州滿城漢人百姓的性命要挾,逼迫宋軍讓路放行,賈老賊竟然屈服於蒙古yin威,答應了這個無恥又無賴的要求,宋軍將士無不對賈老賊的婦人之仁極度不滿,滿肚子火氣。但現在這春雨一下,宋軍將士心中的怨氣也化為了烏有——雨一下,寶峰山上就不再缺水,自己們不但不能耗死敵人,反過來還有被敵人耗死的可能。而賈老賊答應了用滿城漢人百姓的性命交換讓路,現在看來,簡直就是一筆無比划算的買賣啊!
春雨一下,宋蒙兩軍和異族百姓都產生了巨大的心理變化,或是慶幸塞翁失馬,焉知禍福;或是哀歎偷雞不著蝕把米,這次算是把褲子都賠進去了。只有被蒙古軍劫為人質的漢人百姓心態沒有半點改變,那一道道無數道仇恨的目光,已經集中到了那些紮著環耳雙辮和高鼻深目異族身上…………
後悔也沒用,在宋軍的催促和動進攻的威脅下,劉太平還是率領著蒙古軍殘部和異族百姓而去,留下一座完好無損的利州城給宋軍當糧草轉運站,也留下宋軍將士捧腹的嘲笑聲。看著蒙古軍灰溜溜滾蛋的背影,賈老賊奸笑得更加得意,轉向子聰說道:「子聰大師,你果然是神機妙算,判斷今天要下雨,今天還真下了。呵呵,這次我軍的糧草轉運不僅有了一個安全的據點,而且還大大收買了川北漢人民心——等到我軍兵臨漢中城下的時候,那就有得樂子了。」
子聰露齒奸笑,陪著賈老賊.賤笑一陣後,子聰又提醒道:「太師,我們眼下的情況也不能完全樂觀,關鍵還得看黃仙長和衙內軍去燒大散關棧道的成敗,如果他們的行動失敗,阿里不哥或者察哈台汗國的阿魯忽又派援軍入川,那川北的戰事只怕又會生出變數。」
子聰的話正好戳中賈老賊心中.隱痛,沉默了片刻後,賈老賊苦笑道:「沒辦法,大散關隔得太遠也沒辦法幫到他們,他們能不能成功,就聽天由命吧。子聰大師你不是常說這幫傢伙是福將嗎,說不定這次他們又能給咱們大大一個驚喜。」順口說了句,賈老賊又在心中自我安慰道:「那幫傢伙確實不錯的,至少在第一次神臂城大戰的時候,幹得就相當漂亮,只是後來跟著範文虎那幫人鬼混,又把自己搞蛻化了。這次在利州吃了這麼大的虧,想必又會拿出以前的勇氣和機智來了吧?」
………………
賈老賊和子聰口中的大散關,.其實就是三國時代的散關,同時也是四川連接陝西的第一咽喉,歷史上著名的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韓信走的就是這條路北上關中,與項羽爭奪天下。南宋初年時,宋將吳玠曾經與金兀朮在這裡展開反覆拉鋸,憑此保全了南宋的蜀中江山;南宋名將余玠北伐漢中時,也是先派一軍潛入此地,燒燬了大散關棧道,這才敢放心的揮師漢中;而歷史上關於大散關的大規模攻防戰,有正史記載的就達七十餘次,大散關的地理位置之重要,可見一斑!——而賈老賊意圖收復漢中,也不敢不正視此關的重要性。
有人可能要說了,大散關既然如此之重要,賈老賊.幹嘛還要把燒燬大散關這麼一個攸關北伐成敗的重要任務交給衙內軍?這不是用人不當是什麼?其實這點有點冤枉賈老賊了,化裝成蒙古軍潛入鳳州境內偷襲大散關,其實是衙內軍上下自告奮勇的結果,那時候賈老賊讓眾將自告奮勇時,楊晨煥和阿術等猛將都跳出來表示願意領命,剛剛蒙受了奇恥大辱的衙內軍三大巨頭為了盡快挽回面子,卻在賈老賊面前上躥下跳又立軍令狀又拿滿門性命擔保,說什麼都要搶這個北伐第二功——黃藥師甚至放話,如果賈老賊不答應他,他就一頭撞死在賈老賊面前!再加上子聰認定衙內軍三巨頭是福將,也煽風點火的鼓動賈老賊答應,結果當時已經累得筋疲力盡的賈老賊腦袋一暈,就答應了讓衙內軍三大巨頭率領衙內軍殘部北上鳳州,去執行這個至關重要的任務。
廢話說了許多,言歸正傳,咱們從頭說起,好不容易.從楊晨煥、阿術等強人狂人手裡搶到了這個立功機會,黃藥師等衙內軍三大巨頭立即行動起來,先是到蒙古軍俘虜裡扒了五百多套蒙古軍服換上,又搶了一批身份腰牌戴上,順便在張札古帶軍的俘虜裡招募了幾名自願擔當嚮導的漢人士兵,然後帶著一批縱火物資就揮師北上,扮成長寧山之戰中的張札古帶敗軍抄小道直撲鳳州,一路上晝伏夜行,馬不停蹄,只用了五天時間,就抵達了鳳州的南面門戶——白水關!
「黃仙長,董將軍黎將軍,再往前二十里就是白水.關了。」給衙內軍帶路的張札古帶軍俘虜一共六人,其中一個叫趙金澤的與衙內軍三巨頭處得最好——因為在吃喝嫖賭上很談得來,還成天自吹自己和大宋的趙氏皇族沾親,祖上在鳳州淪陷後被迫隱姓埋名隱居,後來被強行拉入了蒙古軍——當然了,是真是假只有趙金澤自己一個人知道。趙金澤指著北面數里外的白水關介紹道:「白水關是進入鳳州的第一門戶,有水陸兩路可以過關,女真韃子張札古帶在這裡部署了重兵,很難混過去。不過只要過了這道關口,後面的仙人關和鐵山關都已經廢棄,沒有駐軍,我們再行路就方便多了。」
「守白水關的人.是誰?知道不?」衙內軍的智囊黃藥師問道。趙金澤老實答道:「張札思忠,是張札古帶的堂弟,也是張札古帶的心腹。」
「那麻煩了。」黃藥師捻著老鼠鬚小心眼犯愁,心說如果再冒充張札古帶的敗軍進關,張札思忠肯定要盤問長寧山之戰的經過,本來告訴他也沒什麼,怕就怕這傢伙要收編我們這幫假敗軍,那事情就麻煩了。考慮了一會後,黃藥師又向趙金澤問道:「那白水關附近有沒有小路?可以繞過關去?」
「沒聽說過。」趙金澤茫然搖頭。黃藥師又皺起眉頭,很有些束手無策的感覺,不過這樣難題也許能難住別人,卻難不住咱們的黃大仙長,才盤算了片刻,黃藥師就咬牙說道:「咱們可是在賈太師面前拿人頭擔保了的,怎麼都得賭一賭了——反正咱們都是騎兵,就算賭輸了,也還有機會逃跑。」
「黃仙長,怎麼辦?你說吧。」董平高和黎尚武異口同聲的問——利州慘敗,丟了一半的軍隊還險些被賈老賊行軍法砍頭,這樣奇恥大辱對衙內軍來說還是第一次,所以董平高和黎尚武都在肚子裡憋了一肚子的氣,很是找回了一些神臂城大戰時的威風。
「你們過來。」黃藥師招招手,讓董平高和黎尚武把耳朵湊到自己嘴邊,低聲嘀咕道:「看來我們不能裝成是張札古帶的軍隊了,否則張札思忠那個狗韃子肯定要收編我們,我們只能裝成是……。」
…………
片刻後,衙內軍又拍馬上路,不過這一次衙內軍不再像路上那麼雜亂不堪,倒拖軍旗官兵不分,一副剛打了敗仗的模樣;而是隊伍嚴整,旗幟林立而等級分明,甚至連隨身攜帶的引火之物也裝上了以前拉糧草傷兵用的馬車,很像一支押運重要軍需物資的輜重蒙古軍部隊。又走得數里,路上早有白水關的斥候隊伍迎來,為的斥候隊長大聲問道:「那裡來的輜重隊?到那裡去的?」
「劉太平大將軍派我們來的。」衙內軍中唯一一個象軍人的黎尚武出陣,笑嘻嘻的向斥候隊長說道:「大將軍派我們從鳳州出關,到鳳翔路去辦點軍務。」說著,黎尚武解下自己腰上的百夫長腰牌拋了過去。
「大將軍怎麼又派了一隊人來?」那白水關的斥候隊長非常驚奇。黎尚武楞了一下,化裝成蒙古軍文職官員的黃藥師趕緊出列,大聲笑道:「那是當然,大將軍怕上一批人把軍務辦砸了,所以又派我們帶些禮物過去……呵呵,官場上那些東西,你肯定是知道的了。」
「官場上的什麼東西?我怎麼知道?」白水關的那個斥候隊長是個質樸的丘八,自然不明白黃藥師話裡話外的隱晦暗示。黃藥師腦子特快,立即找出一個借口,歎口氣說道:「我們在利州剛打了一個大敗仗,大將軍怕對他有影響,明白沒有?」
「不明白。」白水關的斥候隊長還是搖頭。饒是黃藥師滿肚子說辭,這回也無計可施了,只能凶巴巴的用蒙古語吼道:「少廢話!領路帶我們去見張札思忠,到了白水關你自然明白!誤了本官的公事,只怕你們張札將軍也吃罪不起!」
黃藥師別的本事稀鬆平常,裝蒙古官員、尤其是裝扮蒙古軍高官那可是拿手好戲,所以被他這王霸之氣一震,那斥候隊長頓時矮了三分,低聲下氣的答道:「小人遵命,這位大人,幾位將軍,請這邊走,小人給你們帶路。」黃藥師冷哼一聲,昂拍馬,搶先而行,像極了一個狗仗人勢欺負漢人的漢奸官員。
小跑了半個多時辰,衙內軍一行來到白水關陸路關門前,領路的斥候不敢把黃藥師等人直接領進關中,只是請黃藥師稍等,自己進關去向張札思忠稟報。又過片刻,一個全身甲冑、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便領著一隊人馬出來,那魁梧中年人外表粗豪,內心其實細膩,現黃藥師身著蒙古軍文官服裝,身邊又都是一些百夫長級別的將領,心中便知道這隊人以黃藥師為,迅迎上前來抱拳行禮道:「小將張札思忠,鳳州千戶,敢問這位大人,姓甚名誰,官居何職?」
「張札將軍客氣了,不必多禮。」黃藥師大咧咧的一揮手,大模大樣的答道:「本官姓段名智興,劉太平是我的親外甥,上陣父子兵,我在他手底下當個主薄,替他署理些機密文書。」
「原來段大人是劉大將軍的舅父,失敬,失敬。」張札思忠大吃一驚,趕緊又給黃藥師行一個禮。那邊董平高和黎尚武等人暗暗偷笑,並不言語,只有最近才和黃藥師等人臭味相投的趙金澤看得呆了,對黃藥師膽敢冒充劉太平的舅舅佩服萬分——但趙金澤並不知道的是,黃藥師當年可是連忽必烈的叔父都敢冒充,就更別說劉太平區區一個蒙古將的舅舅了。
「張札將軍不必多禮,大家同朝為官,不必拘於禮節。」黃藥師的言語和藹,語氣卻仍然高高在上。張札思忠心中緊張,忙招呼道:「段大人快裡面請,末將這就叫人給大人安排酒宴,給大人接風洗塵。」
「不必了,不官有急事,需要立即趕往大散關,酒宴就等下次吧。」黃藥師搖頭拒絕,一副清廉自守從不接受他人宴請的清官模樣。張札思忠剛才已經聽斥候隊長說了個大概,也是好奇問道:「段大人,大將軍是派你去向渾都海求援嗎?昨天傍晚,劉垣將軍已經順利過關去了大散關,何必再勞大人前往?」
「劉垣?」黃藥師身上出了一身冷汗,心說真險——狗漢奸劉整的幾個兒子可全都認識老子!不過黃藥師好歹也是經過不少大風大浪的人,心中大叫僥倖臉上卻不動聲色,稍一盤算後,黃藥師向張札思忠招招手,讓張札思忠湊到面前,在張札思忠耳邊壓低聲音說道:「這一次我外甥在利州輸得太慘,大汗要是追究起來,我外甥只怕得吃不了兜著走。渾都海是大汗愛將,我這次是去見渾都海將軍,請他幫幫忙在大汗面前替我外甥說幾句好話,順便多出點兵入川,幫我外甥守住川北,只要保住了漢中糧倉,大汗也不會太過追究,明白不?」
「看到沒有?」黃藥師又指指衙內軍帶來那些裝滿引火物資的馬車,神神秘秘的低聲說道:「渾都海將軍喜歡黃白之物,明白不?」
「原來劉太平怕阿里不哥追究他的慘敗,所以用重金去賄賂阿里不哥的心腹。」張札思忠心中恍然大悟,對黃藥師等人的來意已經瞭然於胸,同時張札思忠對黃藥師的身份也更加相信——沒辦法,換成張札思忠派人去向上級行賄,肯定也是派最親近的親信。想到這裡,張札思忠忙向黃藥師拱手道:「原來如此,末將明白了。段大人放心,渾都海將軍率軍入川,也是為了保護我們這些蒙古子民不受蠻子荼毒,末將一定全力以赴協助大人。大人有什麼吩咐,請儘管說。」
「張札將軍果然夠意思。」黃藥師奸笑著向張札思忠樹起一個大拇指,笑吟吟的說道:「等我外甥過了這個難關,我一定叫外甥好好感謝張札將軍。」一番話說得張札思忠眉開眼笑後,黃藥師又大模大樣的說道:「張札將軍,為了預防夜長夢多,我們得抓緊時間趕路,現在就得過關進鳳州,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張札思忠滿口答應,又吼道:「快來人,吩咐下去把道路讓開,讓段大人過關。」
於是乎,在張札思忠的親自護送下,衙內軍一行大搖大擺過了白水關天險,與張札思忠揮手告別。本來黃藥師還想請張札思忠親自檢查馬車上裝載的貨物,張札思忠卻連連搖頭說道:「段大人,你就不要拿末將開玩笑了,借末將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檢查大將軍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