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軍連續猛攻二十餘日後,樊城之戰終於結束。雖T樊城這顆攔住蒙古大軍達一年之久的硬釘子,也擊斃了荊襄安撫制置使呂文德這樣的宋軍高級將領,取得自鄂州之戰以來的最大勝利,忽必烈卻一點都笑不出來。原因也很簡單,忽必烈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了,不算軍需物資和軍糧的消耗,忽必烈出征時的四十萬大軍,現在所剩已經不到三十六萬,加上忽必烈後期從各路抽調來的二線部隊,忽必烈足足把七萬以上的部隊扔進了樊城那架絞肉機裡!而忽必烈所獲得的呢,除了一座被燒成廢墟的樊城空城,就只有一堆被燒成焦炭的糧食和軍用物資。如果硬要說什麼收穫的話,那就是蒙古軍在宋軍將士的屍山中翻出了兩架沒有被損毀的雙筒望遠鏡,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當初如果沒有選擇襄陽做突破口,沒碰上呂文德,我軍目前的情況也許要好得多,取得的進展也許也更大。」這是忽必烈內心的想法,也是很多蒙古將領對樊城之戰的總結。面對這樣的指責,當初力主選擇襄樊為主戰場的劉整勃然大怒,反過來質問道:「如果你們認為打襄樊是打錯了,那麼請你們說說,選擇那個戰場為主攻方向正確?兩淮?還是四川?」
「末將贊成劉將軍的看法,除了襄樊之外,我軍實無可乘之機。」傷勢已經基本痊癒的張弘范站出來,替劉整說了一通公道話。張弘范大聲說道:「如果當初不選擇攻打襄樊,改打其他地方,那麼四川我們根本碰不到;打兩淮,我們的糧道拉長就不用說了,碰上的第一個對手還是賈似道老賊的得意門生李庭芝,後面還有建康的杜庶,這兩個都是不亞於呂文德的狠角色,不會比呂文德容易對付半分。而且兩淮距離臨安、江西和山東極近,賈似道老賊和江西的高達隨時都可以忽然北上,李璮也隨時可能在我們背後插上一刀,我軍連做出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所以說,選擇縱深防禦薄弱的荊襄為突破口,是我軍最正確的戰略選擇!」
張弘范的話有理有據,擲地有聲,駁得那些抱怨劉整的蒙古將領啞口無言。平時裡極為針對劉整的子聰也站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張將軍說得對,但只說到了表面,沒說到根子。宋人朝廷素來輕武重文,對武將百般打壓,武人在朝中幾乎沒有言權,但賈似道老賊當政以後,宋人武將地位大為提高,基本上只要能打仗的,賈老賊就能容忍他的一切缺點並加以重用,武將自然願意為他賣命。而且賈似道老賊用人謹慎得當,各大戰區委派的主帥,不是經驗豐富的老將,就是文武雙全的門生死黨,再沒有出現範文虎一類的酒囊飯袋,主帥知兵,將士用命,這才是我軍越打越吃力的根本原因。」
「不用說了,攻打襄樊也是朕做的選擇,朕也認為並沒有錯。」雖說在心裡認同子聰的分析,忽必烈卻不願聽到關於賈老賊的半句好話,武斷的揮手制止這段討論。忽必烈又將目光轉向怒火稍平的劉整,沉聲問道:「劉愛卿,當初你曾經說過,一旦攻破樊城殺死呂文德,就有希望招降襄陽的呂文煥兄弟。現在樊城已破,呂文德也死,如何能招降呂文煥兄弟?你得給朕拿出個計劃。」
「大汗放心,末將早就想好了。」劉整抱拳答道:「末將惶恐,舉薦末將長子劉垣攜呂文德棺木入襄陽,說服呂文煥、呂文福兄弟來降。」劉整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是人都知道劉整叛宋,基本上就是被呂文德和呂文煥兄弟逼反的,劉整鼓動忽必烈攻破樊城,逼死呂文德,呂劉兩家的血仇用不共戴天來形容都已經算輕的了,劉整竟然還舉薦長子劉垣扶棺去見呂文煥兄弟,不是送上門去找死嗎?
「劉愛卿,你是不是太冒險了?」忽必烈也十分驚訝,遲疑問道:「雖說由你的兒子去見呂文煥,可以證明朕的招降誠意,可你和呂文德兄弟的仇怨放在那裡,如果出現意外,你可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大汗放心,末將此舉雖然冒險,卻有把握。」劉整沉聲解釋道:「呂文煥兄弟對呂文德敬之如父,末將之子將呂文德屍身送入襄陽,呂文煥兄弟即便再仇恨敵視末將,也必然不會傷害末將之子。而且末將與呂家兄弟的仇怨天下皆知,末將現在大汗帳下為將,若另派他人說降,呂文煥兄弟必然懼怕末將加害,只有末將之子進城說降,呂文煥兄弟才不會有此顧忌,大汗才有招降他們兄弟的希望。」
「言之有理。」忽必烈沉吟點頭,深以為然。劉整又補充道:「當然了,末將犬子前去說降,未必就能一舉成功,但大汗只要嚴密
陽,不使賈似道老賊援軍將至的消息傳人襄陽,再以老賊炮等遠程武器對襄陽城牆施以壓力,呂文煥兄弟懼怕之下必然動搖,一旦動搖,我軍自然也有了可乘之機。」
「就這麼辦!讓劉垣送棺入城。說降呂文煥兄弟!」忽必烈一拍龍案。當場同意了劉整地主張。忽必烈又叮囑道:「招降呂文煥兄弟地事情一定得快。若是能在賈老賊大軍抵達襄樊之前成功招降呂氏兄弟。我軍既可以獲得襄陽軍需補給。又可憑借襄陽堅城為後盾。與賈似道老賊決戰。若是拖延日久。賈似道老賊抵達之前仍然沒有拿下襄陽……。」說到這。忽必烈地聲音有些嘶啞。「那這場蒙宋決戰。就有得打了。」
「末將遵命。末將這就去安排。」劉整恭敬答應。飛奔出帳去尋兒子囑咐。忽必烈又安排了一通封死襄陽地行動後。正準備散帳休息。帳外忽然飛奔來了一名滿身滿臉塵土地蒙古軍傳令兵。撲到金帳羊毛地毯地邊緣雙膝跪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卻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廉希憲地人?」忽必烈從那傳令兵地服色上認出他來自潼關廉希憲地部隊。忽必烈心中立即一緊。心說潼關難道出事了?如果那裡出事。朕地大軍糧道側翼可就危險了!想到這裡。忽必烈趕緊站起來向那傳令兵吼道:「廉希憲派你來地?潼關出什麼事了?快說!」
那傳令兵一隻手按在地上支撐身體。一隻手入懷。拿出一封書信。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時。身體卻一歪。口吐白沫地暈厥過去。忽必烈這會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了。快步跑到那傳令兵面前。親自從他手中接過書信。不過在看完廉希憲送來地書信後。忽必烈卻驚喜得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張開嘴半天才笑出聲。「哈哈哈哈哈……。怪不得這小子剛進帳就暈倒了。這封信是廉希憲昨天晚上才寫好地。這小子僅用了不到一天地時間就把書信從潼關送到這裡。所以才生生累暈過去。」
「大汗。廉大人在信裡說了什麼?」蒙古眾將一起問道。忽必烈大笑。得意洋洋地把書信一舉。笑道:「阿里不哥那傢伙果然不傻。他和察哈台汗國從西域運來一批我軍緊缺地瀝青、火油和生產毒氣彈地必需材料。秘密支援我軍攻打襄樊。輜重隊伍昨日已到潼關。廉希憲是請示於朕。是否接受這批輜重。」
「大汗。那阿里不哥有什麼附加條件呢?」伯顏緊張問道。忽必烈微笑著搖搖頭。答道:「沒有。而且阿里不哥地使已經向廉希憲言明。這批輜重是阿里不哥無償援助於朕。朕不用掏一枚銅錢。如果硬要說有什麼條件地話。那就是阿里不哥希望朕將此事對外保密。以免賈似道老賊報復。斷絕與阿里不哥地貿易往來。」
「真有這麼好的事?」蒙古眾將面面相窺,不敢相信世上真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子聰則酸溜溜的說道:「大汗,阿里不哥只不過是希望我軍與宋人打得更激烈一些而已,他好坐收漁人之利,並沒有安任何好心。」
「阿里不哥的用意,朕自然明白。」忽必烈冷笑道:「不過他既然秘密援助於朕,朕當然不要百不要,派快馬將朕的旨意火速送往潼關,讓廉希憲立即重謝來使,接收輜重,抽調部隊押運,務必以最快速度送往軍前待用。」
「遵命。」蒙古百官躬身答應,按忽必烈的命令飛快安排。待一切準備完善後,忽必烈吩咐散帳,卻將子聰單獨留下,直到沒有了旁人,忽必烈才低聲向子聰問道:「子聰大師,朕有一件事很是奇怪,朕的毒氣彈是不久之前才秘密開生產,配方也極為保密——可廉希憲給朕的清單上,阿里不哥卻將我軍生產毒氣彈所需的材料準備得一樣不缺,我軍可以在中原補給的材料也一樣沒送!難道說,已經有人把朕的毒氣彈配方洩露給了阿里不哥?」
「大汗,其實你已經知道洩露配方之人,何必再問小僧?」子聰合掌行禮,微笑著反問道。忽必烈也是一笑,又問道:「那依大師之見,此人留在我軍之中,對朕來說是有利還是有弊?是否應該讓他去該去的地方?」
「大汗,小僧若是建議大汗剪除此人,大汗必然認為小僧是在妒才。」職業謀士子聰的職業病作,給忽必烈說出一條正確的意見,「此人最大的心願,就是消滅宋國為己報仇,同時也不管是誰消滅宋國!大汗若是自信能駕馭此人,自可將其留下任用;若是大汗覺得此人危險,他的存在對大汗弊大於利,那麼送他去該去的地方,無疑就是最好的選擇。」
忽必烈點點頭,沉默半晌才笑道:「大師言之有理,但朕自信
馭此人,而且此人對朕來說也是不可或缺,他的腦袋T3留在他的脖子上一段時間吧。」
……
忽必烈在襄陽爭分奪秒的設法招降呂文煥兄弟的時候,還沒有收到呂文德死訊的賈老賊也在臨安爭分奪秒的準備出兵事宜,大閱兵的當天夜裡,終於獲得趙祺出軍批准的賈老賊召集所有在臨安的心腹走狗,安排出征及出師襄樊的各個人選。
「這一次本官出征,留守臨安的人選有——。」賈老賊拖長聲音,拿著自己親手制訂出來的名單念道:「韓震,陸秀夫,廖瑩中,翁應龍,楊鎮,還有王:全,向前方運送輜重糧草。楊鎮你負責皇宮御林軍,保衛皇上、皇后和太后等皇室安全。王,你辦事踏實謹慎,廟山大營交給你,本官也能放心。至於陸秀夫,你為主代理本官職權,廖瑩中和翁應龍為副輔佐於你,負責維持朝廷運轉,推行新法,為前方籌措軍需糧草。其他人,包括還在揚州的弘吉剌仙童,全部隨本官上前線。」
「君實,本官把廖瑩中和翁應龍留給你,他們經驗豐富,你要多聽取他們的意見和建議,互相商量著行事。」賈老賊又向女婿陸秀夫叮囑道:「而且你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古板了一些,缺乏變通,有他們兩個在,可以替你解決許多棘手的問題。尤其是推行新法時如果遇到阻礙,他們更能幫上你的大忙。」
「岳父放心,小婿一定尊重和聽取廖先生、翁先生的意見,隨時向他們咨詢。」陸秀夫恭敬答道。賈老賊點點頭,又轉向廖瑩中說道:「瑩中,這些人裡面數你和王:|足。君實還年輕,性格又古板,他遇上麻煩的時候,你這個做長輩的要多給他一些幫助。」
「小生遵命,請太師放心。」廖瑩中也是答應,又擔心的問道:「太師,你這次出征,文官方面只帶秉恕先生一個,夠嗎?」說到這,廖瑩中又看一眼微笑不語的劉秉恕,補充道:「秉恕先生,廖瑩中可沒有懷疑你的意思,只是你既要為太師出謀劃策,又要為太師署理文書,還得掌管細作眼線,小生擔心你一個人忙不過來。」
「這個不用擔心,本官已經為秉恕先生借來了一名助手。」賈老賊微笑著替劉秉恕答道。廖瑩中等人有些驚訝,忙問道:「太師,你為秉恕先生找了那一位助手?」
「你們看,他不是來了?」賈老賊微笑著往堂外一指。眾人扭頭看去,卻見一名瘦小乾枯的老頭笑嘻嘻的走進紅梅閣大廳,向賈老賊及眾人行禮,眾人對他大都不識,正疑惑賈老賊從那裡弄來一個老頭時,廖瑩中卻驚叫道:「王文統?王先生?」
「給你們介紹一下。」賈老賊站起來笑道:「這位是曾經的蒙古平章正事、同時也是李璮將軍的岳父——王文統王先生,此次本官率師出征,苦於謀士不足,便花了好大的口舌才向李璮將軍借來文統先生,由他擔任秉恕先生的助手。文統先生韜略滿腹,才智過人,有了他和秉恕先生共同輔助本官,本官還用擔心什麼?」
「太師過獎了,王文統不過小有才略,那敢當太師如此誇獎?」王文統謙虛著向眾人又行了一個禮。眾人卻都知道他是一條出名的老狐狸,對賈老賊的話自然是信之無疑,廖瑩中也放心的笑道:「原來太師早已密調文統先生到軍中聽用,有秉恕先生和文統先生為太師出謀劃策,廖某還用擔心什麼?」
留守人員和行軍參謀敲定,賈老賊又公佈了出征的軍隊,賈老賊自己從臨安率領十一萬禁軍出,到鎮江與李庭芝、姜才、文天祥的五萬兩淮宋軍會師,兩淮防務則移交沿江制置使杜庶兼管;江西軍方面高達出兵七萬,廣南路夏貴出兵兩萬,加上信陽曹世雄和劉師勇的兩萬餘步騎兵,賈老賊這一次出征的兵力總數達到了二十七萬,基本上已經是南宋軍隊的大半個家底。至於二十五萬大軍總集結地,賈老賊敲定在了漢水入江口——鄂州!
「還有什麼疑問?」宣佈了諸項事宜後,賈老賊環視一眼眾人,命令道:「如果沒有問題,明天給你們一天時間準備,與家人告別。不要責怪本官催促得緊,韃子比本官預計的時間更早造出回回炮,襄樊已經危在旦夕,為了盡可能減少襄樊軍民的犧牲,不讓忽必烈有機會奪取襄樊為基地與我們抗衡,我們得和時間賽跑!後天七月初三,大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