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完蛋了。」除了少部分人外,幾乎所有在大慶殿裡的文武官員都在心裡嘀咕著,用看死狗一樣的眼神看著趙孟關。在這些充滿鄙夷、嘲笑、幸災樂禍的目光注視中,趙孟關的臉色先是一陣蒼白,然後變成泥土一樣的灰黃色,最後乾脆面無人色,剛才的歡喜勁也徹底不見了,哭喪的臉上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恐懼,悔恨與膽怯……
「趙孟關,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宋理宗平靜而充滿憤怒的質問聲音,就像晴天霹靂一樣在趙孟關耳邊響起。趙孟關如遭雷擊,身體劇烈一震,然後撲通一下雙膝跪下,嚎啕大哭道:「父皇,冤枉啊!冤枉啊!孩兒沒陷害王兄啊!」
「既然你沒有陷害兒,那這位姑娘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她可是你自己帶進宮來的證人。」宋理宗用了很大力氣才壓下將趙孟關一腳踹死的衝動,指著趙孟關領進皇宮那名少女冷冷問道。在宋理宗嚴厲的目光注視下,趙孟關臉上的汗水迅速在下巴上匯成一道小溪,不敢吭出一個字,下意識的把目光轉向丁大全,丁大全卻飛快將目光轉開,對趙孟關充滿哀求的目光視而不見。宋理宗見趙孟關不說話更是大怒,又喝道:「朕問你話,回答!魏關孫!」「臣在!」被宋理宗叫到原名,趙孟關立即魂飛天外,自知自己的王銜只怕難以保住。宋理宗怒道:「朕問你,你究竟有沒有陷害兒?再不如實回答,朕即刻下旨將你交三法司嚴辦!」
「父皇……。」趙孟關幾乎被逼得當場大哭,臉上那可憐巴巴的表情足以讓鐵石心腸的人都為之心軟,無奈宋理宗惱恨趙孟關陷害自己的親侄子,絲毫不為之所動,表情益發凌厲。趙孟關被逼無奈。將心一橫就要坦白實情,不曾想百官中忽然走出一人,逕直走到趙孟關旁邊跪下,拱手道:「皇上,信王與忠王之事,微臣翁應弼知道一二,微臣斗膽,想向皇上稟報其中內情。」
羊群裡突然跳出一隻兔子,宋理宗大為驚訝。順即點頭道:「甚好。你說吧。還有,說說你是如何知道的。」趙孟關則面如死灰,和其他大臣一樣認為翁應弼是站出來落井下石,痛打趙孟關這只落水狗討好趙。誰知翁應弼開頭第一句話就是——「皇上,信王中計了。他才是落入陷阱的人。」
「翁大人……。」趙孟關感動得差點沒哭出來,暗歎患難知人心,在自己風光時,掌管御史言路的翁應弼不哼不哈從不討好自己,眼下自己落難了,也只有翁應弼站出來給自己說幾句公道話。宋理宗卻臉上如罩寒霜,向翁應弼喝道:「趙孟關落入陷阱。你是如何知道?」
「回稟皇上。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翁應弼抱拳答道:「當日皇上聖命,下旨讓信王與吳丞相共同調查科場舞弊案,信王卻向皇上請旨願意獨自調查,皇上為了給信王歷練機會,答應了信王地請求。但微臣擔心信王爺過於年輕,初涉官場經驗不足,怕會給人可乘之機,所以微臣就在暗中留心了信王的調查經過,發現信王爺果然被人利用。以致鑄成大錯。」
「原來是這樣。仔細說來。」宋理宗臉色終於有些放緩,喝問道。翁應弼答道:「回皇上。微臣查到,信王爺在接手此案後,並沒有按慣例請旨將所有牽涉科場舞弊案的官員收監,而是依次詢問牽涉此案的官員,雖說信王此舉是為了朝廷大局著想,不願為了個別違法官員而關押大部分無辜官員,但也給了違法官員串供乃至反擊的機會。」
翁應弼這話其實是幫宋理宗撐面子,因為真正不想大興牢獄的人——就是年事已高怕出大亂子的宋理宗自己,所以宋理宗順理成章的接受了翁應弼對趙孟關辦事不力的看法,點頭道:「這確實是趙孟關辦事不力,接著說。」趙孟關心裡卻七上八下,不知道翁應弼還要給他戴什麼罪名。
「皇上,信王爺除了在這一點上辦事稍有差池之外,其他方面其實也有可圈可點之處。」翁應弼大說趙孟關好話,「比如在調查官員財產上,信王爺就直接鎖定了收受舞弊考生地周震炎,同時也使黃鏞、左伯言等清廉官吏迅速洗清了嫌疑,能夠專心為皇上辦事;可在這一點上,信王爺因為經驗不足,又犯下了一個極大地錯誤——他過於偏聽偏信同是嫌疑人的丁丞相之言,將周震炎的幕後主使鎖定到了忠王爺身上,以致鑄成大錯。」
翁應龍說到這裡時,百官輕微騷動,丁大全的藍臉立即拉成驢那麼長,宋理宗則淡淡瞟了賈老賊一眼,懷疑翁應弼的幕後主使就是賈似道老賊。翁應弼卻不為所動,又說道:「試問皇上,信王如果不是被人鼓動,如何敢懷疑忠王爺是周震炎地幕後主使?周震炎事發前與忠王全無來往,事發後卻給忠王又是送銀兩又是送女人,如此不通情理,信王為什麼還要懷疑忠王才是幕後主使?還有很重要的一點,信王與忠王素來不和,又沒有直接與忠王聯繫取證,又如何知道忠王收受了周震炎的銀子與女人?」
「趙孟關,翁愛卿的話你聽到沒有?告訴朕,你為什麼懷疑忠王?是知道周震炎給忠王送了銀子和女人?」宋理宗向趙孟關質問,態度卻比剛才有所緩和。趙孟關還有點遲疑,不敢把丁大全賣出來,翁應弼卻低聲向趙孟關說道:「王爺,你如果再不說實話,微臣也沒辦法救你了。」趙孟關身體一震,一咬牙一橫心,大聲答道:「回稟父皇,是丁大全丁丞相,是他鼓動兒臣調查忠王,也是他在忠王爺府中的探子給兒臣提供的情報。他……他還說,只要這一次把忠王爺扳倒,他就上奏父皇。請父皇封孩兒為太子!」
「忠王爺,這話你可不能亂說!」丁大全像是被馬蜂蟄到一樣跳起來,大聲叫嚷道:「老臣什麼時候鼓動你調查忠王了?又什麼時候說過請皇上封你為太子了?」
「丁丞相,你這人怎麼這麼卑鄙?二十六那天晚上,是你請我去你家,然後告訴我周震炎給忠王送禮,還有說要奉我為太子的,難道你想不承認?」趙孟關也跳了起來,指著丁大全大聲質問道。丁大全一蹦三尺道。大叫大嚷道:「信王爺。你簡直是在胡說八道!那天晚上老臣請你過府,只是向你匯報科場舞弊案地一些情況,那有說這些話?你有什麼證據?證人在那裡?」
「那天晚上在場地,還有胡大昌、陳大方、吳衍和史紹卿,他們幾個都可以做證!」趙孟關指著胡大昌和陳大方等人大叫起來。賈老賊和吳潛等人卻聽得哀聲歎氣。在肚子裡大罵趙孟關是個蠢貨——丁大全、胡大昌和陳大方三個合稱臨安三犬,還會幫趙孟關說話?果不其然,被趙孟關點到名的胡大昌等人馬上反駁道:「王爺,那天晚上丁丞相那有說過這樣的話?」
「說了!你們也說了!」趙孟關氣得七竅生煙,咆哮的聲音震得大慶殿大粱上地灰塵都蔟蔟而落。丁大全一黨卻矢口否認,反過來指責趙孟關信口開河,企圖遮掩陷害忠王的罪行。與趙孟關吵得不可開交。這會宋理宗終於聽不下去了。咆哮道:「閉嘴!都給朕跪下!」
「微臣該死!」丁大全和趙孟關等人嚇了一跳,趕緊跪到宋理宗面前大氣不敢喘。宋理宗指著趙孟關咆哮道:「你說丁大全承諾保你為太子,可書有文字?」出乎賈老賊的預料,趙孟關被宋理宗一提醒,立即大叫起來,「有!父皇,丁大全給孩兒寫得有保證書,就藏在兒臣家中佛堂的暗格中。」
「來人啊,快馬去把趙孟關家中佛堂將丁大全的手書取來。朕要親自查驗真偽!」宋理宗鐵青著臉命令道。賈老賊大喜。心說這回丁大全是死定了!吳潛卻拐了賈老賊一肘,低聲道:「賈少傅。情況不對啊。」賈老賊聞言轉身看去,卻見丁大全一黨臉上全無懼色,丁大全和史紹卿地嘴角甚至還掛得得意地微笑,賈老賊暗叫不好,只怕那封保證書有問題。
「皇上,事情很清楚了。」御前侍衛去取丁大全手書的時候,翁應弼乘機向宋理宗說道:「只要那封手書確實是出自丁丞相親筆,就可以證明信王是被人鼓惑,誤導利用,加上出於對違法官員地痛恨,信王這才鎖定忠王是科場舞弊案地幕後主使!否則以忠王與信王地手足親情,皇上的淳淳教導,信王怎麼可能對同胞兄弟痛下殺手?」
「是啊。」趙孟關將頭點得像雞啄米一樣,毫不臉紅的說道:「兒臣與王兄乃是手足兄弟,只是丁大全一口咬定王兄就是科場舞弊案的幕後主使,兒臣這才中計,對王兄展開調查,以致做出今日之事。」
「信王爺,你還不向忠王賠罪?」翁應弼見趙孟關還不開竅,只得低聲提醒道。趙孟關恍然大悟,忙向趙連連磕頭,大哭道:「王兄,小弟只是被丁大全利用,這才做出陷害你的事情。小弟對不起你,給你磕頭賠罪了,王兄大人大量,就請原諒小弟這一次吧。」哭喊著,趙孟關乾脆膝行幾步,抱住趙地大腿嚎啕大哭起來……
如果換了全玖在場,那麼心狠手辣的她肯定會讓趙對厚顏無恥的趙孟關不理不睬,繼續鼓動宋理宗對趙孟關痛下毒手,將趙孟關斬草除根!無奈這會趙身邊的參謀是湯漢、楊棟和葉夢鼎等人都是儒學大家,都是講究寬容恕道的君子,趙的求教的目光轉向他們後,他們竟然都一起點頭,示意趙接受趙孟關地道歉——所以他們在回去之後,立即被氣得七竅生煙地全玖把他們罵了三四個時辰……
有了老師們的指點,趙很快將趙孟關攙扶起來,盡量用溫柔的語氣說道:「二弟,不要哭了,只要你真是無辜的,哥哥就一定原諒你。」趙的話讓宋理宗和湯漢一起點頭微笑,大歎兒子或者學生寬仁為懷,將來一定是個聖明仁君,賈老賊卻暗暗偷笑——雖然賈老賊在後來沒少挨全玖的耳光。
去取書信的御前侍衛很快回來,將趙孟關收藏那份丁大全交到宋理宗面前,宋理宗往那手書上只看了兩眼,一張臉就又沉了下來,並將手書遞給吳潛和賈老賊,「吳愛卿,賈愛卿,你們看看是不是真的?」賈老賊和吳潛湊過去一看,發現那手書上的筆跡雖然與丁大全筆跡有幾分相像,卻很明顯是偽造地,仔細看上面地印鑒也有古怪,至少有兩處與丁大全的右丞相大印有些許不同,賈老賊不由大失所望,暗罵道:「皇帝這麼精明,怎麼會收兩個比豬還蠢地兒子?」
「趙孟關,朕問你,這封信是丁丞相當著你的面寫的嗎?」宋理宗舉起那封信,向趙孟關問道。趙孟關答道:「回皇上,不是,是丁丞相事先寫好,然後交給兒臣的。」
「皇上,微臣可以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寫過這麼一封信。」丁大全偷笑著給宋理宗跪下,大聲說道:「如果證明這封大逆不道的信確實是出自老臣之手,老臣甘領凌遲之刑!」
「父皇,這封信確實是丁大全親手交給兒臣的。」趙孟關又叫起來。那邊胡大昌等人卻一起跪下,「皇上,那一天晚上我等具都在場,丁丞相並沒有交給信王任何書信,也沒有對信王說任何關於太子的話,微臣等都可以為丁丞相做證。」
「唉——!」宋理宗長歎一聲,無力的將那封信扔在地上,心中既是痛恨丁大全的狡詐,又是傷痛兒子的愚蠢——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蠢,將來如何能壓住賈老賊和丁大全這些老奸巨滑的權貴大臣?眼看著趙孟關和丁大全一黨吵得不可開交,而趙傻乎乎的在旁邊看熱鬧,宋理宗心中更是痛楚,幾乎當場痛哭出來……
「皇上,你的氣色似乎不佳,要不要傳太醫?」賈老賊明白宋理宗的心情,乘機拍馬屁道。宋理宗本想搖頭,但又改變主意點了點頭,賈老賊忙叫道:「來人啊,快給皇上傳御醫。」說著,賈老賊攙起宋理宗,「皇上,請讓老臣扶你回龍椅。」賈老賊語帶雙關,宋理宗表面糊塗心裡明白,按住賈老賊的手,也是語帶雙關的說道:「賈愛卿,將來朕……你能繼續這樣攙扶嗎?」
「微臣一生忠於大宋,忠於皇上,忠於天下漢人百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賈老賊語氣異常嚴肅。宋理宗閉目不語,僅是在賈老賊手上輕拍了一下,良久方才低聲道:「那拜託你了。」
「微臣竭盡所能,精忠報國。」賈老賊低聲答道。宋理宗點點頭,任由賈老賊攙著走回龍椅。但就在賈老賊和宋理宗經過孟麗君身邊時,化名酈君玉的孟麗君離席而起,雙膝跪地捧起試卷,朗聲說道:「皇上,酈君玉答卷已畢,交卷。」
「難為你了,這樣的環境還能做得這麼快。」宋理宗也很希望提拔一些年輕人才來取代朝中這些貪官污吏,微笑著親自接過試卷,「讓朕看看,你認為的時政之要是什……?」宋理宗說到這裡就說不下去了,因為孟麗君的答卷題頭是——論國賊賈似道七大必殺之罪!
「終於開始了。」賈老賊心中微笑,知道自己與丁大全一黨的決戰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