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屠神現在是海,一望無際廣闊無垠海納百川,那聶空就是定於海中的定海神針金箍棒。
一個言害,一個言救。
廣闊天地,理之一字千萬條,辯分勝負,辯不分對錯,勝即為對,負即為錯,人人心中皆有一桿秤。
有勝負心的辯,聶空在開始就勝了,所以他根本不在意勝負結果,能讓某位大能佛祖轉世與自己在這裡爭辯對錯,對方首先已經立於不勝之地。
「聶施主,小僧屠神。」屠神好整以暇,我既然不想勝,圖你一敗又如何。聶空毫不在意的笑道:「離開這裡的他,還是他嗎?」
「燈燭佛祖之前,不是他一生之夙願嗎?」屠神應對接招。
「掃地撞鐘僧,你讓佛祖情何以堪。」聶空道。
「得道,得大道。」屠神說。
「他要嗎?」聶空反問。
「求佛。」屠神渾身金光。
「佛在哪裡?」聶空良久之後,才懵懂的問了一句,他不知,但卻不想有個準確的定義,能夠被定義的,還是佛嗎?
「佛,在,心裡。」月過枝頭,屠神足足有三個時辰定力於原地不動,白天滅央寺的年輕僧眾跟了一天,懵懵懂懂。晚上滅央寺的高僧又跟了一夜,不懵懂,卻也如聶空一樣,覓求答案。
屠神回答後,阿彌陀佛一聲,又衝著聶空鞠了一躬,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大能又如何,一樣會有執念,否則又豈會化身億萬轉世。
「我不是佛,我是人,所以,你欠我一個人情。」聶空看到了最後,屠神也看到了最後,老僧的最後,一個不一定最適合他但卻一定屬於他的位置。雙方第一句勝負以分,聶空給了一個不圓滿需要求證的方向,儘管沒贏,但對於捨佛轉世屠神來說,與之對論,自己首先就要感謝。
「可以。」屠神想了一會兒,點頭答應,這時不是論道了,而是一個普通人在索要報酬。
相視一笑,聶空轉身躍於樹上立於枝頭,沉入自修。屠神盤坐在小廣場之上,面對著角落處老僧的僧捨,盤坐誦經,在場所有高僧的腦海中,浮現一幅之前兩人辯真知的畫面,主角是老僧,演繹出來的畫面也是老僧。
捨佛的世界,充斥著佛的氣息,有一老僧,年老,體衰,卻依舊做著每ri撞鐘,掃地,誦經,修煉,謄寫這年復一年ri復一ri的過程,從五十年前開始,所有的一切就沒有過變化,無論是成就還是態度,還是那個撞鐘掃地僧,還是那份認真肅穆的謄寫態度,沒有變,他成佛了,或者說是在屠神的安排下,成佛了。
成佛的老僧,做著的還是同樣的事情,聶空說錯了,屠神說對了。
在滅央寺的老僧,是老僧,成佛的老僧,是老僧嗎?最後屠神選擇承認了錯誤的舉動,將這位成佛的老僧,重新安排了與以往相同的工作,哪怕他已經是佛,是擁有著漫長壽命的佛。
沒有結論的論道,論的就是老僧能堅持多久,人間甲子,佛前萬年,還是更久?聶空說,他就是他,無論是老僧還是佛,他只會做該做的事情,也只會這麼多事情,讓他為佛,不如讓他為僧。屠神看著,看著無盡的歲月中,老僧會不會變,會不會厭倦了一成不變的生存狀態,是否會放棄他所堅持並讓捨佛都為之動容的東西。
聶空現在贏,未來也不輸;屠神呢,輸不是輸,贏不是贏。
並不難理解,離開了這裡不再去重複工作的老僧,還是他嗎?屠神讓他成佛,不是成全而是毀了他。屠神告訴聶空,萬年十萬年堅持下來是不可能的,聶空說你不試一試又何嘗知道,老僧還是老僧,只不過從滅央寺到了捨佛之地,做著的還是一樣的工作。
你既然讓他成佛,又為何不相信他?
這就是聶空勝利的根源,屠神必須相信老僧能夠亙古不變的堅持下去,否則,神佛還是神佛嗎?捨佛唯一的執念,就是看多了變,所以不信,而今,他看懂了這一切,屠神,還有繼續遊歷人間的必要嗎?
「明ri,我該離開了。」朝陽升起,炙se照耀著大地,清除夜晚的冷寒,屠神眼神中的銳利消失了,老僧讓屠神覺醒,成為轉世捨佛,聶空讓屠神頓悟,捨佛成為屠神。
「我這個要求,可要等到你真正遨遊蒼穹時才提。」聶空迎了一夜的寒露,短短時間自修便輕易過了凝實的坎兒,正式進入到先天武王巔峰境界,到了這個境界,修煉是必需品,頓悟則是開門的鑰匙,心境的提升已然超過了絕對實力的累積。
「那時,說不準提了也白提。」屠神起身衝著幾位老僧施禮告別,然後輕輕邁步走到老僧的僧捨前,打開房門,高頌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師叔,圓寂。」
老僧死了,自然死亡,當他突然間不知道自己堅持的東西是對是錯時,茫然了,被人認可不一定是對,一直無人問津也不一定是錯,關鍵是平靜的生活沒有了,甲子歲月毫無變化的生活,突然間天翻地覆。他,不知道該如何適應,滿腦子都是怎麼了怎麼了,想的多了,年歲也大了,這一下躺下去,就沒在醒過來。
在場高僧們共同齊頌佛號,送別這不知是該恭喜還是該為其歎息的老僧,他還活著,且得到了永生,結果呢,還是一樣活著,每ri撞鐘掃地吃飯誦經修煉謄寫,這是捨佛所求,卻由聶空之口道出,與聶空所求背道而馳,偏偏他看得通透。
那鐘,終歸會有新的撞鐘僧,無論是屠神還是聶空,都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去撞響那鐘,只得對視一眼,就此告別。
老僧,就是二人的某種寫照,他們都在老僧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欠缺或是執念的地方,都從這一個普通人身上,學會了可能影響他們一生的東西。
「白提,也不能忘了。」聶空抱神守一,對著老僧三鞠躬,然後邁步離開滅央寺,在門前,望著近百位的jīng英,大手一揮,一道道來自血球的光柱將他們全部籠罩,瞬間,清淨了,只剩下寥寥數位各門派的領隊人。
「請聶先生施予援手。」包括來自武道學院的盧俊峰,此刻躬身施禮,懇求聶空這位cāo控者,能在關鍵時刻挽救一名門派jīng英的xing命。
「不再會死亡的血窟秘境,還是血窟秘境嗎?我想各位來,可不是缺少一個足以歷練門人的場地,血窟秘境,無非是給各位下一個不願意下的決心罷了。」聶空緩步向著山下走去:「這段時間,只要不打擾我,隨時可以進人,只要你們損失得起。」
另一側林間古道,屠神緩步而下,一步,兩步,七步之後,身影逐漸虛無,回頭一眼:「虛無印,囚天籠,殺戮將起!聶空,保守你身上虛無印的秘密,這個人情,算是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