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別林對閃電志在必得,而且看樣子花了不少功夫,現在卻被我白撿了個便宜,豈不是會恨我一輩子,依他那睚眥必報的性格,以後夢工廠和聯美怕是要對著幹了。
巴拉這小子,雖然對我絕對夠義氣,可某種程度上,也害我不淺。
「巴拉,你這下可把我害了,卓別林以後怕是會對我恨之入骨呀。」我對巴拉抱怨道。
巴拉很是無奈:「安德烈,你還怕他嗎,過來簽合同吧。」
我坐下來,和巴拉簽了收購合同,簽完之後其他的董事紛紛向我這個新老闆祝賀,只有巴拉一個人呆坐在椅子上發愣。
晚上我請了他們吃了頓飯,格裡菲斯、甘斯、斯登堡等人作陪,大家吃得很盡興,巴拉更是抱著酒瓶整瓶整瓶的幹,到了後來,幾乎所有人都爛醉如泥。
巴拉在中途退出,我和其他人一直喝道午夜,才散場出來。
「老闆,回公司嗎?」斯登堡問道。
「你們回去吧,我要到閃電那邊看看。」我走出來站在馬路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只要一想到把閃電公司收購下來,我的心就像會從胸腔裡跳出來一樣。
「老大說得對,想不到我們來了好萊塢不到半年就收購了閃電,呵呵,可喜可賀呀,我也去。」甘斯笑得合不攏嘴,噴了我一臉的酒氣。
一幫人在酒館的門口分道揚鑣,斯登堡、胖子等人回公司,我、甘斯、格裡菲斯三個人開車去閃電。
十一月的好萊塢,天氣開始一點一點冷下來。高遠的天空上,掛著一輪朗月,霜色四起,大風迎著車子呼嘯而過,像是有人在哭泣。昏黃的路燈下面,偶爾會有乞丐流民走過,遠處可以聽見狂歡的聲音,但是夜晚的好萊塢,尤其是哈維街所在的南區,是另外一幅樣子,冷落,蕭條,尤其到了冬天,會讓人心生寥落。
甘斯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昏昏欲睡,格裡菲斯在我身邊也是直打盹,只有我望著窗外出神。
「老闆,沒事吧?」傑克一邊開著車子,一邊對我說道。
「沒事,就是頭有點痛。」我笑了一下,看了傑克一眼。
他現在成了我的專職司機,每天開著車子送我接我,風雨無阻。
「傑克,你弟弟現在怎麼樣了?」我沉聲問道。
「好多了,我用你給我的錢把他安頓在洛杉磯的一家福利醫院裡,醫生說他恢復的很好。老闆,謝謝你呀!」傑克對著車鏡向我笑了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齒。
「有什麼好謝的,你明天去看一下小傢伙吧,別整天呆在公司,你們兄弟倆應該多處處。」我咳嗽了一下,裹緊了衣服。
「沒事,我一走,誰給你開車呀?老闆,說實在的,當初要不是你從警察手裡把我保下來還給我那麼多錢,我弟弟現在早不在人世了。我九歲就成了孤兒,一直帶著弟弟長大,以前每到這個季節,我就擔心起來。常常幾天找不到東西吃,又冷又餓,加上弟弟又有心臟病,很容易出問題。白天還好,到了晚上,風雪四起,我就在樓梯或者庫房的角落找個擋風的地方帶著弟弟躺下來,衣服裡塞上報紙,蓋著從垃圾堆裡翻來的髒毯子,那個時候,我告訴自己,無論多麼艱難,都不能讓懷裡的弟弟死去,因為他是這世上我惟一的親人。」
「有一次,他在我的懷裡喊餓。一般的話,他不會喊出來,只有到了餓得實在忍不了的時候,才會小聲告訴我。柯里昂先生,我那時才十歲左右,還沒有路邊的垃圾桶高,那天是聖誕,天空中飄著大學,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車子疾馳飛過,人們都在暖和的家裡過聖誕,而我要赤腳踩著大雪去給弟弟找一口吃的。我把整個哈維街的垃圾桶幾乎都翻遍了,也沒有找到一口麵包,後來我跑到了這條街上,扒著窗戶看裡面屋子裡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喜笑顏開的拆花花綠綠的禮物,那個時候,我就問,為什麼他們可以那麼幸福,我怎麼就不可以。」
「後來我走累了,停在一家肉店外面休息。店主的兒子拿一塊肉餅逗他們家的狗玩,那狗叼著肉餅跑了出來,我就跟在後面追,攆了四條街,我才把它擠到一個死胡同裡拚命搶它嘴裡的那塊肉餅,結果搶是搶下來了,那狗被我打得夠嗆,我自己也被它咬了一口。出來時,正要碰到那個店主,他說我打他的狗,罵我是狗娘養的,揮舞著拳頭打我,我只是抱緊那塊肉餅,趴在地上由他打,等到他打累了,等到他走了,我才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回去。那個時候,我就想,就是讓那個胖子把我打個半死,也不能把肉餅丟了,要知道,那不是一塊肉餅,而是弟弟的命呀!」
「回到了角落,我從懷裡把肉餅拿出來叫弟弟,發現他不回答我。我怕呀,以為弟弟肯定不是凍死了就是餓死了,我就抱著弟弟哭,哭著哭著,才發現他是睡著了。」
傑克抹了一下淚水,轉臉對我笑道:「老闆,要不是你,我現在怎麼可能這麼冷的天舒舒服服地開著小車,弟弟也怎麼可能住進有專業護理人員看護的醫院。進公司的第一天,我就對自己說,我是個沒家的人,今後,這夢工廠就是我的家,所以,即使再苦再累,即使所有人都離開了你,我傑克也會跟在你身邊的。」
傑克呲哄了一下鼻子,接著說道:「老闆,你不知道,今天咱們公司收購閃電的消息一傳回來,整個公司的人又唱又跳跟瘋了一樣,連吉斯都拎著他的那個大鈴鐺在樓上使勁地搖。不光光是公司裡,今天整個哈維街都像是過節一樣,人們都說只要夢工廠好起來了,哈維街上的人就會有好日子過。老闆,你現在是大伙的希望,我在這裡呆了十幾年,見過各種各樣的人,也見過在哈維街開電影公司的老闆,他們對待員工就像是對待家裡的一條狗,搾乾了血汗之後,就開除他們,平時開著小車在街上橫衝直撞,即使撞到了人也有警察會給他解決,在好萊塢,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多。」
「老闆,你和他們不一樣,夢工廠一開辦,你就在哈維街招演員,給他們找活幹,讓他們免費進電影院看電影,你是不知道,哈維街有些人一輩子活在好萊塢,可堂堂正正進電影院看電影還沒有過幾次。《色戒》首映的那天,全哈維街的人從箱子裡拿出平時捨不得穿的衣服穿戴整齊去看電影,大家坐在電影院裡,看見銀幕上出現自己的臉或者熟悉人的臉,哪怕就是一兩秒鐘也會大呼小叫流下淚來,老闆,先前我不懂電影,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掛在電影院前面的那塊不大的幕布,原來是那麼重要。」
周圍很靜,只有風聲和甘斯、格裡菲斯的鼾聲,傑克接連不斷地跟我說話,與其說是交談,倒不如說是他自言自語。
他說的很多事情,很多都不太清楚,可我瞭解他的感受。
大學時為了攢錢看一場電影,連坐公車的錢都捨不得花,散場一個人走回來,天也是這麼冷,下著大雨,在雨裡凍得發抖,可想一想電影裡的鏡頭,心裡就會一點一點暖起來。
那些幕布,那些從後方投射過來的光線和呼啦啦轉動的放映機,對於我來說,是一個龐大而溫暖的世界,可以在裡面做夢,可以看見花開,看見笑,看見自己童年的臉。
有些時候,我在哈維街上走,看見周圍的人向我尊敬地打個招呼,或者拿著自己剛做好的黑麵包塞進我的兜裡,我就會覺得自己原來也可以像電影一樣,帶給別人一點點的暖,即便是實際上我並沒有做多少東西。
其實人和人之間,很簡單,大家靠近一些,相互取暖,就可以安心幸福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