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個上午,我的心情又喜又憂,喜的是現在的演員都樸實得很(也許和他們沒有經過燈紅酒綠的洗刷有點關係),他們不會像後世的演員那樣使用伎倆幫助自己出名,他們只是老老實實地站在你跟前按照你說的做相應的表演。而我憂的是,所有的演員,清一色帶有明顯的舞台表演風格,看著他們表演,你會感覺到他們在演話劇,而不是電影。
這也是這個時期,整個好萊塢的表演風格。
有點裝腔作勢,有點故意拿捏,他們覺得自己是在表演,而不是出自內心地和自己要扮演的角色融合在一起,他們不知道怎樣把生活原汁原味地表演出來。
所以,一上午,我只挑選出了四分之一的演員,至於女主角的人選,更是一個也沒看上。
「甘斯,你到大門口再貼張告示,就說我們的徵聘範圍擴大,即使不是演員出身的人也可以前來應聘。」我吃了一口麵包,對甘斯叫道。
三個傢伙頓時齊齊對我瞪大了眼睛。
「董事長,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平常老百姓也能演電影的!」詹姆斯一臉的迷惑不解。
甘斯和胖子也抱有同樣的想法。
我指了指面前的人群說道:「你看看這些演員,一身的舞台表演習氣,電影嘛,沒有什麼大不了,就是生活的直接剪影,可現在大家坐在電影院裡,看到的是什麼呢,要麼是虛假的西部片要麼是借電影之名搬上銀幕的舞台劇,演員的表演更是脫離生活太遠,我要選的演員,是那些上了電影之後,能讓觀眾感覺到隨便走到電影院外面的大街上就可以遇到的人,這樣他們的表演才能從內心徹底征服他們,讓他們覺得自己不是在看電影,而是跟在電影裡的人一起生活,那樣觀眾才能和他們一起哭一起笑,懂嗎?」
我的話,他們三個雖然聽的不是太懂,但多多少少覺得我說的有點道理,也便極力配合。
甘斯的告示貼出之後,整個哈維街都轟動了,他們在好萊塢呆了這麼長時間,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導演招聘普通人,所以那些在街道上的流浪漢、店裡的女傭、交通協管員各色人種紛紛湧向了夢工廠的大門,既然這個導演的性格是在太古怪,說不定自己能被看上呢。
應徵的隊伍立碼增加了一輛倍,甘斯甚至搖著頭告訴我,估計整個哈維街的人全部跑過來應徵了。
「安德烈,你這動靜鬧得大了,估計明天一早我們就要上《好萊塢時報》的頭版頭條了。」甘斯笑著說道。
如果真的能上頭條那就好了,這可是免費的宣傳呀。
我越來越明白,演員挑選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個又一個的人從你面前晃過,各種各樣的臉,到最後,竟然在我眼裡竟是同一個模糊的表情。
「詹姆斯,我們招聘了多少?」我揉了一下眼睛,問了一下詹姆斯。
「12個,離40人的總數還差不少。」詹姆斯看了一下他的記事本。
我抬頭看了看天,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看樣子,招聘演員的工作今天是不可能完成的了。
我站起身來,走到人群中,高聲喊道:「現在聽我口令,所有人分為兩隊,原本是演員的站到右邊,不是演員的站到左邊。」
人群聽到我的話,迅速地做出反應,站出了兩個隊列。
「好,右邊的這個隊列解散!左邊的這個隊列留下!」我大聲喝道。
嘩!人群裡頓時響起了巨大的議論聲。
有誰看過把專職演員打發了而挑選那些平頭老百姓的導演!?
不僅是那些演員,連甘斯他們也完全傻眼了。
我回到座位上,繼續挑選,根本沒顧忌三個傢伙的目光。
我覺得我得換個挑選辦法了,電影裡需要什麼職業的演員,我就從人群裡尋找相同的職業,他們表演的都是自己平時做的事情,肯定做作不起來。
「下一個!」伯格在我旁邊喊了一嗓子,一個衣服破舊鬚髮花白的老頭站在我跟前,眼神混濁,動作遲鈍,周圍的人紛紛譏笑他,說這麼個死老頭竟然也想拍電影,他們嘲笑他,挖苦他,有幾個人竟然還對他吹口哨。
「老大,要不要直接PASS?」伯格貼著我的耳朵小聲道。
我沒有理他,而是把目光放到了這個老人身上,看得出來,他被已經被生活磨練得失去了希望,沒有地位,沒有尊敬,甚至連人的最後一點尊顏都沒有了。
「老人家,叫什麼名字?」我笑了笑。
老人拿掉頭上的破帽子,向我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躬,發白的頭髮雜亂地在風中飄動,讓我心底一酸。
這就是好萊塢,這就是在使人眼裡聲色犬馬燈紅酒綠的好萊塢,人們看到了明星大腕,看到了珠光寶氣,可有幾個人看到過這些在生活最底層的人!?有誰看到他們為了一塊麵包辛勤奔波,有誰看到他們在深夜的某個破落的角落裡獨自抽泣?!
「海明威,吉斯•;海頓。」老頭努力地向我擠出了一絲微笑。
「現在是幹什麼的?」我問道。
「柯里昂先生,我是墓地看門的,已經干了快有30年了,我今年68歲了。」海明威尊敬地回答。
「導演他撒謊,他今年已經有76了!」人群裡一個銳利的聲音傳來,然後是哄堂大笑。
老人頭上冒出了細汗,不好意思地衝我尷尬地笑了一下:「柯里昂先生,我是76了,我不是成心騙你的,只是,只是……」老人眼眶濕潤起來:「只是墓地那邊嫌我太老把我開除了,我要是再找不到工作就要被餓死了。」
老人越說越傷心,緊緊攥著手裡的那頂破舊的帽子,又對我鞠了一躬,低著頭轉身離開了人群。
他覺得,到了他這把年紀,社會已經拋棄了他,沒有人肯花錢雇這麼個連走路都費勁的人工作了。
「海頓先生,你等一下。」我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跟前。
老人疑惑地看了我一眼,抹去了眼角的淚水,輕聲說道:「柯里昂先生,您……」
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後天到公司上班,你被我們錄取了。」
老人張著他那張牙齒已經快要掉光了的嘴,呆呆地看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從口袋裡掏出幾十美元背對著人群塞到他手裡,小聲說:「先找個地方吃飽肚子,再安安穩穩睡一覺,你可是要上電影的。」
吉斯握著我的錢嚎啕大哭,在跨進這個大門之前,他還認定自己也許捱不過這個冬天,像他這樣又老又沒有的人,他已經不知道看過多少因為飢餓和寒冷倒在了大雪之中,他們像狗一樣死去,然後被垃圾車運走。可現在,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僅給了他一份工作,還說要讓自己上電影!
吉斯淚如泉湧,一邊哭一邊不停地向我鞠躬,然後把那幾十美元塞到了我的手裡:「柯里昂先生,這樣你能給我一口飯吃我就知足了,怎麼還能要你的錢!」他指了指公司的大門:「我看公司沒有門房,我也沒有什麼地方去,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就給你們看門吧,你放心,我看門看了幾十年,不會出什麼差錯的。」
「行,不過你可要記住,從現在起,你就是咱們夢工廠的人了,是門房,也是演員。」我笑著對他說道。
「好!」吉斯破涕為笑,走向我們的門房,收拾東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