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小舅卓謙來家串門了。
他一身西裝革履,摸了蠟的大背頭,胳肢窩夾著公文包,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
小舅年輕時是這片胡同的混子,後來跟親戚朋友酬了些錢,自己弄了家貨運公司經營。這年頭,幹什麼都不容易,尤其是開公司,但小舅為人圓滑機靈,膽子又大,現在公司步入正軌,他也正式跨入了有錢人的行列。
「姐,姐夫,我來蹭飯了。」
「她倆呢?」剛剛下班回家的卓語琴笑道:「怎麼沒一起過來?」
卓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仰脖子灌入肚子,哈了一口氣:「她娘兒倆逛西單去了,說跟外面吃,叫我自己解決伙食問題。」挎包往裡屋大床上一丟,卓謙笑呵呵的朝電腦前專注打字的任昊湊去,矮身俯下腰膀:「我說小昊,辟里啪啦的,你這是幹嘛吶?」
埋頭看報紙的任學昱抖了抖報面,「他啊,除了玩玩遊戲,還能幹什麼正經的?」
這話任昊不愛聽,他可是在忙事業。
卓謙大搖其頭:「姐夫,我聽說電子遊戲有益於智力開發,適當玩玩還是有好處的。」他剛說完,卓語琴撇嘴接過話來:「從昨天到現在,一直就跟電腦那兒坐著,連地兒都沒動,這還叫適度啊?」
卓謙不以為然地拍了拍任昊的肩膀,「孩子嘛,現在是暑假,不然你讓他幹嘛去?呵呵,兒孫自有兒孫福,咱們也不能限制的太嚴。」奶奶和姥姥家的親戚里,任昊跟卓謙最親,只因小舅總是慣著他,什麼事都站在他這邊。
卓語琴含笑瞪了他一眼:「對你們家敏敏,你也這麼放養式的教育?」
「嘿,敏敏都是她媽管,我插不上手。」卓謙哈哈一笑,繼而把目光放在電腦前。一本英漢詞典,一個WORD窗口,裡面全是密密麻麻的蝌蚪文,看得小舅一下就暈了,「姐,小昊可不是玩遊戲,這東西我見我們公司有人用過,好像是專門記錄文字的,嗯,你打的這東西,叫英文吧?」
任昊誇張地仰起頭,搭在椅子背上:「沒看出來,小舅你還挺有見識的,嘿嘿,我正練習英語呢。」
卓語琴側頭望了望,沒瞧出個所以然來。他們這個年齡,俄語沒準還記得點兒,但對於英語,就一竅不通了。
「小伙子,好好練,有前途啊!」
卓謙自然看不懂這些英文,更別說大部分都是四六級的英語詞彙了,「電腦用的怎麼樣,還算順手麼?」
「湊合吧。」瞅著老媽老爸瞪來的目光,任昊嘿嘿笑道:「小舅送的東西,自然是好了,呵呵,謝謝小舅,以後我掙了錢,也送妹妹一台。」
「跟我還客氣?」卓謙笑著給了任昊後腦勺一下:「你妹妹的電腦我早置辦好了,等你掙了錢,先孝敬你爸媽才是真的,嗯,這回中考考得不錯,如果三年後的高考也能上個名牌學校,到時候你要什麼,小舅就給你買什麼。」
一股陰霾霎那間籠罩在心頭,任昊張了張嘴,道過謝後遍沒有再吱聲。以卓謙的財力,任昊就是讓他買輛汽車,也不是辦不到。
可,這僅僅是現在而已。
任昊具體記不清是什麼時間,或許是今天,或許是明後天,小舅的貨運公司出事了!
一輛夜間運貨的卡車由於違章行駛,與一位市領導的奧迪相撞,事後,謙敏貨運的司機慌了神,作出了一個足以讓他後悔終生的決定--逃逸。
第二天,交通局便查出肇事車輛,將其拘捕。
雖然那位市領導沒有生命危險,但或許是她的影響力太大,或許是她傳下的意思,小舅公司的幾個重要客戶紛紛與其斷絕生意往來,最後,小舅被逼無奈之下不得不宣佈破產。
這也是任昊家買房,卓謙沒有幫上忙的根本原因。
至於事件的具體,報紙上沒有刊登太多訊息,小舅也因心情不佳沒有透露,所以任昊不得而知。
「媽,你們聊天,我去做飯了。」
任昊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幫小舅度過難關!
……
「魚香肉絲!宮保雞丁!」任昊每從小廚房端來盤菜,卓謙的眼睛就瞪大一分,他砸著嘴巴驚歎道:「蔥爆羊肉!小蔥拌豆腐!」本以為外甥只是嘴上說說,誰想真還就把菜做出來了!
卓語琴在一旁看著兒子的表現和卓謙的驚訝,不由欣慰地吃吃笑起來。
「菜齊了,都是些家常菜,小舅你將就吃吧。」
卓謙收起小覷的心思,迫不及待地夾了塊雞丁送入口中,鮮美滑嫩,鹹淡適中,他刮目地放下筷子,緊緊看著帶給他驚喜的外甥:「不得了啊,論到口味,比我家那位做得還好上許多,哎呀,真是人不可貌相,看你平時蔫吧出溜兒的,嘿,沒想到還會做菜?嗯,嗯,有前途,有前途啊。」
任學昱嘴角也掛上了笑容,一個勁兒招呼卓謙吃菜,卓語琴則是笑意盎然地替兒子吹起了牛:「這還不算什麼,你沒見昨天那個澆汁魚呢,嘖嘖,味道那叫一個棒,比咱爸的手藝都好,還有啊,摘菜,洗衣服,刷盤子洗碗,這些天家裡的活兒全是我兒子包的,還有……」
「行了行了。」任學昱打斷她,「別誇他了,趕緊吃飯吧。」打開話匣子的卓語琴要是沒人攔住,嘴皮子恐怕很難合上。
卓語琴氣惱地白了丈夫一下,這才抓起筷子。
飯後,卓謙捏著任昊的鼻子一陣搖晃,嘴裡直誇他越來越能幹,越來越懂事兒,弄得任昊都有些飄飄然了。
「大姐,您在家麼?」一個柔柔的聲音在屋外響起。
「喲,綺蓉來了,昊,你不是複習英語麼,正好讓綺蓉幫你看看,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她。」卓語琴旋而對外喊了一嗓子:「在,快進來吧。」
讓蓉姨給我複習英語?
任昊苦笑了一聲,面對《DEATH-NOTE》的翻譯工作,他這個勉強過了四級的傢伙都有些束手無策,更別說連等級考試都沒參加過的蓉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