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失蹤了!
這是我昏倒前聽到的最後消息。```超`速`首`發
崔總管慌張零亂的敘述中還夾雜了其他幾個人名,才宇文娟,有宋方,還有誰誰誰,但我只記得太后的名字,因為這是我的娘親,自分開後我一直焦躁懸念,懷著難以言說的不詳預感。一旦噩夢成真,太后的名字立刻像閃電一樣擊中了我心裡那根本就繃緊的弦,然後轟然斷裂。
再醒來時,現自己趟在玉芙殿錦圍翠繞、香霧氤氳的紫檀象牙拔步床,一身明黃袞服的皇坐在床沿,頭冕冠未除,顯然是從朝會直接過來的。他怔怔看著我,臉的表情似悲似喜,見我睜開眼睛,勉強擠出笑容說:「有一個好消息跟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壞消息我已經知道是什麼了,難為他還強笑著哄我開心,故而努力扯開唇角說:「當然是好消息了。」
他接下來的一句話,有如石破天驚:「你杯孕了。」
「什……什麼?」我撐著想起身,頭一陣暈眩,今天午聽到的消息都太驚人,狂悲狂喜讓我嚴重不適,無論心靈或肉體都像激流中的一葉輕舟,被巨浪打得一忽兒東一忽兒西,暈頭轉向,沒個著落處。
皇再次重複:「你懷孕了,懷著朕的孩子。」平緩的語調中帶著隱隱的激動,只是眉梢眼角都藏著揮之不去的焦慮之色,在一個剛剛痛失慈親的人面前,連喜悅也變得那麼小心謹慎。
我撲到他懷裡無聲流著淚,在昏倒的這兩個時辰裡,我好像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夢中,青衫儒雅的父親終於從迷霧中走出來握住了母親的手,他們一起走進迷霧中,我欲追趕時,迷霧變成了湍急的河流,我在左岸,他們在右岸朝我揮手,然後相親相愛地離去。
母后,你臨水執蘭,終於如願招來了父親的魂魄,心滿意足地隨他而去,先帝以權勢奪人之妻,卻逃不過死亡的侵襲,只要情深,何懼緣淺,有情之人,終究會再相逢。
母后以決絕的方式自沉於江流,避免了與光帝合葬的結局,而父親也如母親所願,保佑我懷了孩子,是我一語成讖,還是您美夢得圓?
感慨萬端,悲辛無盡,在時間不知不覺的流逝中,窗廉漸漸染了暮色,一排白衣素帽的小太監提著白色的宮燈從窗前走過,我幾乎從床跳了起來,嘴裡著急地嚷著:「不要換,叫他們不要換,把衣服也給我換回去,太后又還沒死,誰讓他們戴孝的?」嚷到最後,聲音哽咽不能成語。
皇忙抱住我,一面朝窗外喊:「都換回去,快換回去。」
崔總管和小安子帶著一大群人跪在門口哭求:「皇,娘娘,太后都這樣了,宮裡還掛著大紅燈籠,不合規矩啊。」
「太后怎樣了?」我厲聲問:「現在有多少人在河邊尋找,要是明天就把太后找回來了,你叫她看這滿宮白燈籠是什麼意思?」
崔總管還待勸解,皇歎了一口氣說:「就依娘娘的,先別換,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明不白地換什麼白燈籠。更何況,娘娘現在懷了龍種,本就是件大喜事。」
皇都話了,下人還有什麼好說的,於是白燈撤下,紅燈點,整個宮廷又籠罩在一片富貴喜慶的紅色光暈中。
直到我情緒穩定下來,皇才對我說出了太后失蹤前後的詳細經過:
太后帶著宇文娟在洪水邊放蘭花燈的時候,突然腹痛難忍,當場質問宇文娟是不是在點心裡下毒了,宇文娟矢口否認,意欲逃走,太后喝令手下攔住。這時崔總管帶著宋方趕到,宋方見狀,出手幫宇文娟脫身,混戰之際,又有一幫人加入,隨身都帶著刀劍,一來就想劫持太后,太后拉著宇文娟做抵擋,被宇文娟推入水中,宇文娟自己也掉了下去。宋方則在打鬥中被刺成了重傷,至今仍在昏迷中。
這些描述到底是不是實情不得而知,只有結果是肯定的:太后和宇文娟一起掉進了河裡,宋方傷重垂危。
巳郊遊,從宮裡出去的時候是三個人,回來卻只有我一個,還搭一個中途加入、意圖不明的宋方。
左思古想,我決定把我的疑慮告訴皇,這樣既便於他弄清真相,也便於善後事宜。打走侍從後,我小聲告訴他:「今日之事,絕非偶然,只怕一切都在太后的掌握中。」
皇並未表現出驚訝之色,他一向都是這麼明察秋毫的,聽了我的話,他小心求證道:「聽崔總管說,是太后提議分頭行動,而且臨分手前,她表現得特別依依不捨,就像生離死別?」
「是的」,就因為這樣,分手後我才會那麼慌,那麼害怕。
「所以,你懷疑,這一切,都是太后安排好的?」
我又遲疑了,若說是安排好的,宇文娟的出現顯然是臨時撞,太后最多是在遇宇文娟之後,才順勢安排了今天的戲碼,好借此打壓宇文家的勢力。
我調轉話頭問:「宇文一家,現在已經全部下獄了?」
皇點了點頭:「是的,先在點心裡下毒,再糾合殺手圍攻太后,最後宇文娟親手推太后入水,罪證確鑿,此時不抓,更待何時?」
「朝廷去圍府的時候,她一家人都在?」
皇平日暖如春陽的鳳眼此刻顯得銳利冷酷:「在不在都一樣,自婚典後,朕就派人嚴密監控宇文府,即使有人外出,也有眼線跟蹤,照樣逃不掉。」
即使異常憤怒,恨不得立刻將宇文家滿門抄斬,我還是想盡量還原真相,免得影響皇的判斷。事情展到今天的地步,已經不是一家一戶的罪,宇文泰執掌南部大營多年,他又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對拉攏朝臣培植黨羽由來熱衷,所謂牽一而動全身,若不是有所忌憚,宇文泰幫著琰親王謀朝篡位這麼明顯,皇都隱忍著按兵不動,甚至將錯就錯,容忍宇文娟在宮裡擺了這麼久的皇后譜,可見,要想徹底剷除宇文泰並不是件容易的事,若證據不足,被對方利用造勢,弄成宇文泰「蒙冤」的假象,會陷皇於被動。
於是我告訴他:「點心應該沒毒,殺手也未必就是宇文家派的,至於最後推入水,我其實也不相信她是故意,只怕是推搡中無意為之,或為了自保的緣故。」或,根本就是太后一心求死,順便拉她墊背,當然這話我不會說。
皇錯愕道:「照你這樣說,宇文娟豈非是冤枉的?」
「不!即使今天的事不是她家做的,他們也決不是冤枉的,只不過他們計策可能還來不及實現,他們對太后和我絕對是存了殺心的,只恨沒機會而已。」
「誰說沒有?」皇陰沉了面目:「婚典的刺客本來就是衝著朕和你來的。」
關於這一點,我有些不理解:「既然把宇文娟送進宮做皇妃,又刺殺皇,這不是明擺著讓自家的女兒守活寡嗚?」
「你傻啦,朕死了,王叔傲皇帝,宇文娟不是可以嫁給他?」
「可先當侄兒的皇妃,再當皇叔的,亂了倫常啊。」
「婚典之前,宇文娟跟朕又沒圓房,這是公開的秘密,那一家人不要臉得很,到時候只說送進宮做客,一口撇清就是了。」
「這話你以前好像也說過,宇文家跟琰親王可能有協議,其中包括了宇文娟的歸宿問題。」
「是的,就為了破壞這協議,太后才決定接宇文娟進宮,要不然以她對你的寵愛,怎麼可能弄一個女人進來。」
說到太后,我心裡一陣陣扯痛,她為我謀慮之深,真正殫精竭慮,任何方面都力求毫無疏漏,比如宇文娟這事,她事先把宇文娟的情史調查得一清二楚,然後全部放到皇面前,試問才哪個男人在得知了女人這麼多不堪經歷後,還能寵幸她的?就是確保了這一點,太后才把她接進宮,必要時,甚至冊封她為妃,反正皇永遠也不會碰她。
我想,太后應該還有一層更深的用意,那就是,用宇文娟的經歷來告訴皇,別以為未婚的就比已婚的乾淨,我女兒是嫁過人的沒錯,可比起那些未婚豪放女,我女兒純潔多了。
層層設謀,步步小心,誰知到最後竟出了天大的紕漏:我為了替她解毒,不惜冒險找到宇文泰,被迫服下毒藥,她只好讓原本必死無疑的宇文娟活下來,繼續佔據皇后寶座。對於這一點,她一定非常不甘,所以,今天,她情願搭自己的命也要讓宇文娟消失,徹底為我掃清道路。
這一晚,我和皇都沒有睡意,外面的搜救仍在緊鑼密鼓的進行中,每個時辰傳回一次消息,每次都是一樣的轉果:還沒有找到。
窗外曙色微現,漫長的一夜穩於過去了,可是更漫長的一天又開始了。
皇沉默地梳洗,我虛弱蒼白地倚在枕呆呆地看著他穿好五爪金龍的襄袍,戴好金絲善翼冠,臨出門時,看我神情哀婉,他走過來摸了摸我的臉,歎息著說:「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要多愛借自己,太后要是知道你有了孩子,該有多高興啊。」
「是的,她一直盼著這一天」,我再次哽咽起來。
「別哭,別哭」,他手忙腳亂地給我拭淚,努力勸解著:「要是太后回來看到你這個樣子,她會著急的。」
「嗯,我不哭,我等下就傳膳,不能餓著孩子。」
「這才乖,你好好的,我一下朝就回來看你。」
「不用趕著回來,外面生了那麼多事,還才宇文家的案子,你可又有得忙了。」
「好,我忙完就回來。」
他轉身走了,看著黃袍黃靴消失在流雲般的垂紗後,我埋在枕中淚下如雨。
太后,只怕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