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幕卷冬雨寒(四)
    回宮跟太后把在宇文家的所見所聞一說,她立刻打發兩個太醫去宇文府問疾。至於宇文娟,就暫時留在家裡了,人家的娘都成了那樣,還能不讓女兒盡盡孝?她在宮裡住著,嚴格講起來,也只是客住,並非正式的嬪妃,因而也沒那麼多限制。

    不過我同時也留下了自己帶去的四個太監和四個護衛,有八雙眼睛盯著,諒她也玩不出什麼花樣來。

    聽到宇文泰有離京的意願,太后覺得茲事體大,等皇上過來用晚膳時特意跟他商量,皇上說:「怎麼可能讓他回去?鎮南戍守使朕都打算換人了。」

    我立刻想到:「宇文泰是不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急著回去?等他回到自己的地盤,就可以擁兵自重,到時候天高皇帝遠,他自己就是南方的土皇帝,皇上反而鞭長莫及了。」

    太后點頭道:「不排除這種可能。他家今天上演這齣好戲時,就已經做了兩手準備。如果我們想留下宇文娟,勢必得給她正式的封號,有了皇妃的身份,就不可能離宮南下了,宇文家的老夫人也可以放心回去;如果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肯冊封,情願就這樣打發她回家,宇文泰這根牆頭草保不準又倒向那邊去,所以我估計,肯定是琰親王許了她們什麼。」

    「許了一定會立宇文娟為皇后?」我揣測著問,「可這跟我們有什麼區別,還不是空口說白話,他現在又不是皇帝。也不可能馬上迎娶宇文娟。」

    皇上默默地在一旁坐了半天,到這時才開口道:「朕的王叔口才還是挺厲害的,也許一番花言巧語,把宇文泰說動了吧。為了取信,他甚至可能給宇文泰立個書面承諾,比如,在書信裡言明,到時給宇文泰,宇文娟什麼封賞。」

    我笑道:「您家那位王叔,心裡早就以皇帝自居了。說不定未篡位成功。先整出什麼聖旨來。」

    皇上也忍不住咧了咧嘴:「這也不無可能,他反正厚顏無恥到極點了,還怕寫聖旨。擬詔書?說不定連假御璽都有了。

    「你們兩個,說起叛逆之臣地僭越之舉,居然還這麼開心。」太后不滿地掃了我們一眼。

    「母后,您不覺得這很好笑麼?」我湊到她耳邊說:「想想琰親王的聖旨,還有上面加蓋的假御璽。是不是跟戲台上的戲子們一樣煞有介事?」

    太后自己也掌不住笑了。但又馬上提醒道:「這事要快點拿主意。沒法矇混過去地。那一家人都已經在音音面前這麼賣力地表演了。肯定是要討個說法地。」

    我慚愧地說:「還是我考慮不周全。要是我今天不陪她走這一趟。她家地戲沒觀眾。也沒法演了。」

    「這怎麼能怪你!」皇上馬上表示:「宇文泰一慣立場不穩。左搖右擺。你不去。他會通過別地方式讓朕明白。要是不早點給他妹妹一個交代。他就南下歸營。擁兵為患。」

    「是啊」。太后也安慰我。「你早點去。早點得悉他們地居心。也好早做打算。」

    「真蠢!」皇上突然重重地頓下手裡地茶盞。見我和太后齊齊望向他。忙向我們解釋道:「朕在說宇文泰。他以為有琰親王地親筆御函就有保障了嗎?朕地王叔是個什麼地人。沒有誰比朕更清楚了。典型地笑面虎。永遠和顏悅色。讓人如沐春風。可背地裡干地這些事。一件比一件齷齪。宇文泰如果手裡真握有琰親王地親筆承諾信。絕對是催命函!不管未來是誰主政。他有這信。都是死路一條。琰親王豈是肯受人要挾地。」

    經他這麼一分析。我又覺得宇文泰其實也是個可憐人。這也許就是做牆頭草地下場吧。表面看起來很受歡迎。兩邊爭著籠絡。實際上誰都不可能真正倚重信賴。都存著利用完了就一腳踢開地心理。

    我不由得感歎:「宇文泰也不知道怎麼想地,單是愛男人這一條,也決定了琰親王不可能給他妹妹幸福。他做哥哥的,就半點不為妹妹的將來著想麼?宇文娟一直在南方,不知道這些內幕還情有可原,宇文泰不可能不知道地。」

    太后道:「功名心太重的人,親情就淡了,上回我們不是說過,他妹妹就是被他耽誤地,如果不是想著利用妹妹攀上高枝好提攜自己,何至於拖成老姑娘。」

    「可是再怎樣,不能嫁一個根本不喜歡女人的男人吧,兩位扶桑公主都被他弄死了,難道他想讓自己地妹妹步上這兩位的後塵?」想到落花和落葉不明不白地死因,扶桑人至今的怨氣,我再次搖著頭道:「其實,琰親王連宋方都不愛,不然為什麼要把殺人罪名往宋方身上賴呢?惹得扶桑人把宋方當仇人,發誓一定要殺掉他為自家公主報仇。」

    現在宋方回京了,可以說,隨時處在被人追殺的危險中,扶桑人很極端的,是那種不惜犧牲一切也要達成目的的人。

    聽到「厭物」宋方的名字,皇上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端起茶碗喝了幾口,不做任何評議。

    倒是太后接過話頭說:「關於這一點,我也琢磨過,記得音音曾說,想不通為什麼琰親王到現在還信任宋方,屢屢委以重任。所以我猜,這殺人罪名是宋方自己攬上身的,就為了重新取得琰親王的信任。」

    「苦肉計?」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詞。

    「也算吧」,太后頷首道:「攬上這種罪名,被所有的扶桑人仇視,隨時處在被殺頭剖腹的危險中,也非常人可以做到,只能說,宋方也是個狠角色,對自己都這麼狠。他背叛得那樣徹底,最後還能回到原主子身邊,估計就是得益於這種狠勁,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麼說,「琰親王還是真愛他的,不然,一次背叛,永遠棄用,琰親王表面謙恭和順,內心再驕狂不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都嫌不夠尊貴的人,豈容一個孌童如此加害翻覆。」

    「宇文泰之事,母后您看怎麼處理比較好?」皇上突然發話。

    我朝太后偷偷做了個鬼臉,我們在談論那個「厭物」,他能忍受這麼久已經是奇跡了,以前,只要一聽到這個名字,就要跳起來躲開的,免得污了耳朵。

    太后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還是我建議:「現在還不宜跟宇文泰鬧翻,再說,削職查辦也沒理由,不削職,人家要歸營就是正當要求。只要他頭上還頂著鎮南戍守使這個職銜,在朝廷和京城平安無事的情況下,他本來就該回戍所去,南部軍也不能老是沒有首領。」

    「就這樣放他回去,不等於放虎歸山?」皇上很猶豫。

    我笑道:「皇上想牽制他,不如索性應他的心願,冊封他妹妹就好了。」

    太后趕緊看了我一眼,皇上卻讀懂了我的眼神,發狠道:「好,就依姐姐的,他要冊封,朕就給他冊封。他以為暗裡拿著琰親王的承諾函,明裡讓妹妹得到朕的正式冊封,他就可以穩坐國舅寶座,在南方坐山觀虎鬥,然後擇其勝者投靠麼?朕要讓他兩頭落空,摔得粉身碎骨!」

    「皇上,真的只有冊封一途?」太后顯然不大願意。

    我開解道:「母后,冊封怕什麼,以前的蘭妃不也冊封過?您進宮之前的那位皇后,還手握著金冊詔書和皇后玉印呢,最後怎麼樣了?」

    「也是,母后老了,腦子不管用了。」太后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我嘴裡輕描淡寫地安慰著太后,心裡其實也有些擔心的。這是一步險棋,宇文娟一旦冊封,就成了皇上的女人,我倒是明不正言不順的「偷情」對象。

    可不走這一步,眼下就會陷入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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