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何處得悠然
    悶悶不樂地回宮,直接去了太后那兒。本來準備跟她傾訴一番,再問問主意的,因為我心裡還是很不安。

    可才走到院子裡,崔總管就迎上來打著千說:「公主您回來了,太后正在芙蓉廳見客呢。」

    「誰呀?」我隨口問了一句,腳步並沒有停下。太后有客,我就先去茗湘閣坐坐,喝口茶,也讓自己的煩亂心緒沉澱一下。

    崔總管跟在後面垂手回道:「是祁將軍,他特地進宮謝恩,帶來了幾箱子海產,還有一套黑珍珠首飾,很稀罕的,奴才活了半輩子,寶貝見多了,就沒見過這麼大顆的黑珍珠,還泛藍光呢。」

    我站住了,其實這消息不算突兀,今天是我們回宮的第二天,估摸著祁雲海也該出場了。只是,「他來謝什麼恩那?」

    崔總管有些詫異:「公主還不知道嗎?太后病癒,皇上今兒早朝的時候已經下詔大赦天下,祁將軍也重新恢復了渤陽侯的身份,所以,奴才這會兒應該喊他祁侯爺了。」

    「哦,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崔總管帶著人走了,我還在原地呆立,有幾次都差點掉頭回自己的寢殿去,因為真的不想再見他。

    可轉念一想,躲是躲不掉的,我這會兒避著他回自己的寢殿去,萬一他從太后這裡告辭後又跑到我那邊去了呢?他又不是沒去過,都熟門熟路了,頂著我的「未婚夫」的頭銜,去探望剛從外地歸來的「未婚妻」,他的理由充分得很。

    硬著頭皮走進芙蓉閣,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崔總管提到的那套黑珍珠,此刻正作為展品在鋪著白絲緞綴藕荷邊桌布的桌上展示著,是一個三件套:項鏈,手鏈和耳環。

    太后喊我過去看,仔細一瞧。果然稀罕,因為它不僅僅是黑色的,轉動時還會依次發出紫藍、孔雀藍、海藍、天藍等光澤,祁雲海告訴我,這套珍珠有個名字,叫「彩虹」。

    他沒提是多少錢買來地。想也知道價值連城。而且。我有種預感。他送這麼貴重地禮物。絕不僅僅只是尋常地送禮討好太后。而是還有別地用意。

    當著我地面。他倒沒說什麼。只是噓寒問暖了一番。再說了一些我們走後京城發生地奇聞軼事。我發現祁雲海地口才真地很好。而且特別注意場合。記得以前他拜見太后。基本上都在說軍國大事。現在看太后大病初癒。他就盡揀些好玩好笑地說來逗趣。逗得太后合不攏嘴。

    如果我心裡沒別人。如果他地動機沒那麼複雜。也許。嫁給他。真是個不錯地選擇。

    「皇上駕到!」外面一疊聲地通傳。我頓時不自在起來。偷偷打量祁雲海。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異樣。皇上在我陪太后出去養病期間一直睡在我地寢殿。甚至昨夜。在我已經回宮後。還在那兒睡了一夜。我不相信祁雲海沒聽說過。朝廷地權貴們。哪個在宮裡沒眼線?尤其是太后地春熙宮。更是整座皇宮地中心。最有價值地消息發源地。絕對是他們密切關注地地方。

    皇上地表現也很自然。對跪在門口再次謝恩地祁雲海很親切地說:「起來吧。朕從益州回京時。你護駕有功。本來就該把你地爵位還給你了。只因太后一直纏綿病榻。朕內心憂悶。才把什麼都壓下了。現在太后終於大安了。朕想到地第一件事。就是恢復你地爵位。」

    「臣肝腦塗地亦不足報皇上隆恩。」

    兩人客套了一番,才進來分賓主坐下。這回。氣氛明顯變了,也許是我太敏感吧。總覺得每個人的眼神都不那麼自然。

    實在是渾身不自在,像爬了蟲子一樣,我起身對太后說:「聽說林太妃病了,兒臣過去看看。」

    皇上也跟著起身:「朕跟你一起去。」

    太后點了點頭:「去吧,她是長輩,你們是小輩,理當去看看的。」

    走出宮門的時候,我輕輕吁出了一口氣。皇上瞅著我問:「你今天好像很不開心。」

    「確實有點。」

    「為了祁雲海?」

    「不是」,我把前婆母來京的事跟他講了一下,然後問:「皇上您看,我這樣處理行嗎?」

    「行,朕覺得姐姐比剛來京城的時候更懂得跟人打交道了。」

    「哦?你倒評議起姐姐來了,那皇上說說看,姐姐以前怎麼不會跟人打交道了。」

    他還真的煞有介事地說了起來:「就比如說以前的蘭妃吧,她明擺著利用你,一天到晚纏著,目的無非是想藉機見朕。你心裡明明也嫌她煩,可是不懂拒絕,任由她糾纏,弄得朕有苦說不出,每次去想跟你說說話,她就不斷地打岔,最受不了地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朕看,像要一口吞下去似的,為什麼朕容不下她,非要她死了才干休?就是受不了她的眼神,現在想起來還噁心。」

    「皇上……」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原來我以為的善良寬厚,在給自己惹來麻煩的同時,還給身邊人帶來了這麼多苦惱。

    「不懂拒絕」,也許吧,一直以為我好像都是如此。子孝那次納妾,如果我堅決拒絕,就算最後的結果還是一樣,起碼我表明了態度,子孝不會全無愧疚,起碼不會說出「你都親自幫我佈置新房了,我不納妾反而對不起你的慇勤」之類叫人吐血的話。後來他的一直糾纏,也可以是我不懂拒絕造成地,不乾脆跟他劃清界限,口裡說不要見面,手裡卻給人家大筆的錢,也許在他人眼裡,這就是「分明還念著舊情」的表示,因為「女人總是口是心非」的。若不是以為還有復合的希望,子孝不會一直追到京城。

    子孝是自作孽,我又何嘗不是?包括對祁雲海,也是不懂拒絕,才一步步演變成了今天這種騎虎難下的局面。

    祁雲海以我的「未婚夫」自居,又送了那麼貴重的禮,我卻跟皇上一起走了,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我吶吶地說:「皇上剛才不該跟我一起走的。」

    「為什麼,你怕祁雲海有想法?」

    「確實是!」我不怕承認這一點,「他現在可是皇上跟琰親王角逐地最大籌碼。」

    「那又如何?」

    我皺起了眉頭,「昨天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皇上現階段要忍耐。」

    「姐姐」,皇上也換上了嚴肅地語調,「如果朕連跟你一起看個病人都要顧忌他的想法,看他地臉色行事,即使徹底肅清了琰親王的勢力又如何?只不過換了一個人來轄制朕。朕就是要讓他明白,對姐姐,朕是決不會放手的,國政歸國政,感情歸感情,他如果連這都分不清,也只是個蠢才,不值得倚重。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他助朕清除謀逆之臣,同時也是成就自己的功業。姐姐只想著我們受了人家的恩,卻不想想他從中得到的。比如,今天朕就恢復了他的爵位,將來還會有更多的封賞。做臣子的,有機會為主上效力,那是他的榮幸。」

    我朝他豎起大拇指:「果然是皇上,一開口就氣勢非凡,相比之下,姐姐真是太小家子氣了。」我本來就是小家子出身的麼。

    他一開始聽我誇他,得意地笑開了,再聽到我自責,又安慰道:「姐姐就是心太善,所以只想著人家的好。」

    我苦笑:「不要再說我心善了,這個詞對我,現在都變成諷刺意義了。」

    「怎麼會?姐姐進宮的時間還不長,以後適應了就好了。有些很美好的品德,在民間人人稱頌,到了朝中和宮中,不是說就不好了,只是容易被人利用。」

    「我明白的」,我歎息著點了點頭,以前逃荒的時候,我們曾在街上被惡霸欺負,還記得當時父親憤怒地說了一句:「這個世界,惡人吃香喝辣,好人窮得要飯。」

    皇上突然問我:「祁雲海是單純來謝恩的嗎?」

    就知道!他不打探才奇怪呢。

    我若無其事地答:「也許有別的用意吧,但皇上來之前我也剛回宮,所以不知道。」

    「聽說他送了幾大箱子禮物,還有一套很稀罕的珍珠?」

    「嗯,黑珍珠,皇上沒看到嗎?就擺在桌上的。」

    「黑珍珠宮裡的銀庫就有啊。」

    「他送的那套,會依次變出各種藍色,所以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彩虹。」

    皇上盯著我問:「你很喜歡?」

    「呃,只是就事論事,那種顏色的黑珍珠確實罕見,誰看了都喜歡的。」

    話說出口我就知道要糟糕,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實話實說。

    這不,立刻槓上了,「比我送給姐姐的紫檀木浴盆和火焰夜明珠還好?」

    「啊?當然不是,那怎麼能比呢,別說皇上送的本就是天下難尋的稀罕物,就是皇上送根馬尾巴草,那也是最好的,因為是皇上送的啊。」

    又說了一大堆肉麻討好的話,那張俊美的臉還由陰轉晴,慢慢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唉,說起為君之道,氣勢如虹,即使危機重重,也不肯看臣下的臉色行事。爭風吃醋的時候,怎麼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像小孩子一樣計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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