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絕處聞佳音(一)
    第二天就在護衛們不斷傳來的盯梢報告,和我們娘倆的等待,以及老闆娘的嘮叨聲中過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這家客棧從未接待過像我們這樣的客人我和娘當初給江護衛提的要求就是,不起眼的小客棧,裡面乾淨、通風即可,不需要豪華老闆娘對我們表現出了空前的興趣,尤其是對我們的身份有著諸多猜測和試探。

    這不,第三天午間,老闆娘藉著送茶水,又在屋裡磨磨蹭蹭地問起來了:「夫人,您家老爺肯定是大官吧?」

    太后神色如常地回答:「我家老爺只是家裡有兩座荒山而已。」這是實話,先帝常說自己是打柴的樵夫出身,他發跡之前家裡的確只有兩座荒山頭,連長工都請不起,只好自己上山打柴。

    老闆娘笑得咯咯的,活像一隻老母雞:「夫人就會開玩笑,只有兩座荒山,卻帶著九個保鏢出門,還是清一色刮氣流了的俊後生,俺當家的說,夫人肯定是位誥命夫人,不看別的,只看這通身的氣派就知道了。」

    太后也不辯白,只是說:「那你就當我是位誥命夫人吧,不要往外說哦,我怕吵才住到你這裡的,要是這裡也不安寧,我們就只好換地方了。」

    老闆娘趕緊保證:「當然當然,不瞞夫人說,小店從沒接待著夫人這樣的貴客,哪裡捨得往外說,妾身還怕別家店來搶人呢。」

    我也告誡她:「只要我娘住得安逸,沒人打擾,我們也不會隨便搬家,老是換地方也很累的。前幾天住的那個店,就是因為後來老是有陌生人跑來探頭探腦,才不得已退房走人。」

    「是是是」,老闆娘一面大力地擦著已經擦了一萬遍的桌子椅子,一面不停地「雞啄米」:「夫人和小姐儘管放心,小店沒別的好處。就是安靜。夫人又貴體欠安,當家的叫夥計們走路做事都輕手輕腳,沒事不要隨便上樓,怕打擾了夫人休息。」

    我接著她的話頭吩咐道:「這樣很好,你也下去吧,我娘要歇午了。」

    她走後。弄珠撇著嘴說:「這老闆娘也不地道,你就說她這趟上來是幹嘛的?手裡就拎了一壺開水,在這兒一晃半天,問這問那,東瞄西瞧,也不知在打探什麼。」

    海棠附和著:「昨天我還看見她在門口溜躂呢。要不是護衛們都派出去了。門口沒人守。早對她不客氣了。」

    太后笑了笑說:「沒什麼。她不過對我地身份感興趣而已。這種小客棧地老闆娘。最愛地就是東家長西家短。我們剛進來地時候。她不是馬上給我們講大小姐住在這兒打胎地事?我們帶著一群保鏢進來。她對我們地來歷肯定十分地好奇。」

    雖然如此。太后還是吩咐道:「等樓上住地客人都走了之後。你們幾個就輪流在樓梯口守著。不要再讓老闆娘上來了。反正她也就送送飯菜。送送開水。抹抹桌子。這些你們都自己做好了。」

    「是」。她們齊聲答應出去了。

    我把太后扶到床上躺下。看了看外面地天色說:「難得這會兒雨停了。不知道老陸大夫來了沒有?」

    太后太后看著我:「你不是派人去陸家醫館盯著了嗎?定金也給了。不會不來地。」

    我不是怕他不來,我是擔心他拖。小陸大夫遇到自己沒把握的疑難雜症就說要和老陸會診,他跟我們這樣說,跟別人肯定也一樣,有疑難雜症的又不只我們一家。如果別家聽到後也給定金,老陸多半會先去別家。本地人的面子還是要賣的。

    考慮了一會,最後決定:「還是我自己去守著吧。」

    太后制止道:「你別老是往外跑,你既然在醫館遇到過荷香,她就有可能再來,那樣容易暴露行蹤。」

    「我會戴上斗笠,不會讓她認出來的。」

    「還是不要,你就在這兒陪我,有江護衛他們盯著,你還怕他跑?不出現就罷了。只要一出現。哪怕用綁的,他們也會把老陸綁來。」

    還真是給太后猜中了。據江護衛後來說,老陸一開始推諉著不肯來,說「現在沒空」,幾個護衛不由分說把那師徒倆拽上一輛馬車,直接「請」上了樓。

    老陸進房的時候明顯地不耐煩,可抬頭看見太后,立刻換上恭敬之色,躬身一揖道:「夫人好。」

    「陸老先生好,久仰大名,我們從豫州過來,一路幾次與老先生失之交臂。」太后一面招呼,一面伸手請他坐下。

    老陸驚訝地問:「夫人從何處得知老朽的?」

    太后道:「原荊州刺史黃任公家地一位親戚,說老先生曾讓刺史的二夫人起死回生,所以建議妾身也請老先生看看,奈何老先生行蹤不定,一直無緣得遇神醫。」

    老陸自然要講幾句「豈敢當神醫二字,不過是浪得虛名」之類的話,然後,就開始正式看診了。

    我一開始看老陸地神色變化,典型的前倨後恭,還疑惑他是不是在某個場合見過太后,以至於認出了我們的身份,後來仔細觀察,發現他不過是跟店老闆和老闆娘一樣,懾服於太后的氣度和威儀而已。

    即使只是尋常打扮,而且滿臉病容,太后的氣勢仍在,像老陸這種見過世面的人,有著比一般人更敏銳的洞察力,如何看不出來?因為事先就向他說明了病情,直接推翻了「懷孕」的可能性,他也像小陸一樣,才診了一會兒就陷入了沉思。

    我坐在一旁握住太后的另一隻手,她手心裡儘是汗。我心裡愈覺難過,再睥睨天下豪爽不羈,太后終究只是個女人。她也會緊張,會害怕,這次,應該說是最後地機會了,如果老陸也只會宣判她「懷孕」,那我們真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好像過了一年那麼久,老陸終於放開了太后的手。小陸俯身站在一旁,用詢問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師傅,見他半晌不吭聲,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喜脈?」

    老陸點了點頭:「從脈象上是,但夫人既然說不曾跟男子有染,那就肯定不是了。」

    小陸還要說什麼,老陸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我相信夫人的話,她這麼誠心求醫,就不會誆騙老朽。真要是懷孕的話,哪裡的藥鋪都買得到打胎藥,一副吃下去就沒事了,何必這麼興師動眾千里求醫。」

    我感激不已,一個人能成為享譽天下的名醫,絕不僅僅只是醫術高明,在為人處事上還要善體人意,病人和家屬才會衷心感念,當下問道:「那據老先生看,我娘這種情況,排除懷孕之後,還可能是什麼病呢?」

    老陸沉吟了一會兒,忽然問:「夫人是不是至今無子,一直很想要個兒子?」

    太后先說:「妾身有子」,而後又補充道:「不是親生地,算養子吧,但妾身很得這個兒子之力,也跟親生兒子一樣了。」

    老陸搖了搖頭:「那老朽也無能為力了,夫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我聽這話說得古怪,忙問他:「要是我娘果如老先生說的那種情況,她的病是不是就能治了?」

    老陸拈著山羊鬍好像老大夫都愛留山羊鬍很謹慎地回答:「老朽也只是猜測,這種病,老朽行醫四十多年還只遇到過一例,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我催著他說:「那就麻煩老先生說來聽聽,也許我娘跟她一樣呢。」

    對於我們,這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了,不然,再去哪裡「另請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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