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雨霧中,我們走到一家客店前,店名「來鳳客棧」。
我看著店名直笑,太后卻說:「別想太多了,我估計,會叫這個名字,只因為店老闆是來鳳縣人。」
店老闆已經從櫃檯裡迎了出來,點頭哈腰地說:「夫人說對了一半。小的確實是來鳳縣人士沒錯,但小店會叫來鳳,也因為小的會一點算學,知道店裡會有貴人降臨。」
太后本就是個風趣大方的人,沒有一般女子的扭捏,當下笑道:「老闆果然懂算學。」
店老闆忙順桿子奉承:「是啊,小的早就算到夫人今天要來。」
這時老闆娘也從樓上下來了,先給太后道了個萬福,然後領著我們往樓上走,一面走一面打量著太后說:「夫人有些氣血不足的樣子,是不是趕了很久的路才到敝地的?」
我忙操起還沒忘記的本地話:「不是啦,我們就是這附近的人,我娘臉色不好,是因為她病了。」
老闆娘說:「那夫人快上去休息吧,等休息夠了,妾身給您推薦一個大夫,讓他給您看看。」
太后沒說什麼,直到我們在房間坐下後,才開口道:「正好想請老闆娘介紹一兩個好大夫呢,不瞞你,我得的是婦科類的病,在大老爺們兒面前不好說,還請老闆娘替我保守保密。老闆娘自然是滿口答應,兼吹噓自己的人品:「當然當然,夫人儘管放心,妾身這裡上月住了一個大小姐私自打胎的,妾身都沒對外人說,還給她熬湯進補呢。」
我偷偷翻了個白眼,還說不洩露,這會兒說的是什麼?見個人就當奇聞宣揚,要是遇到那好打聽的,一頓追問下。保不準連人家姓甚名誰都給說出來了,以後那小姐就別做人了。幸好我們用的是化名,裝的是本地人,也不怕她說出去。
太后依舊只是笑了笑,吩咐她道:「你先給我們送些吃的東西上來,再麻煩你派個小夥計領著我們去附近的醫館看看大夫。」
見我們居然對「大小姐私自打胎」不感興趣。老闆娘有點小失望。不過我們要點菜吃飯。她還是很高興地介紹了一堆「本店名菜」。太后說:「你就把你介紹地這些菜上幾樣。下次再換另外幾樣就行了。」
老闆娘更高興了。不問價地客人。走到哪裡都是最受店主歡迎地。
老闆娘顛著屁股走到門口時。太后很隨意地問了一句:「老闆娘聽過陸養和地名號嗎?聽說他是婦科名家。」
老闆娘發出了很誇張地笑聲:「夫人問妾身算是問對人了。妾身剛給夫人介紹地那個小陸大夫。就是陸養和地徒弟啊。太后眼睛一亮:「也姓陸?不會是……」
老闆娘擺著手說;「他們不是親戚。就是剛好同姓。所以這個就叫小陸大夫了。治婦科病很厲害地。這裡地太太小姐都認識他。夫人這會兒去恐怕碰不到他本人。只有徒弟和活計在。最好是今天派人去送定金。再約個時間。要不。就明天趕清早去。在他出門看診之前堵在家裡先給夫人看了。再放他到約地人家去。「
我插嘴問:「他上門地?那我們也請他來這裡好了。免得娘跑來跑去。」太后離宮後精神好了很多。讓我相信她在宮裡時可能真有些裝。就為了躲開有些人。但不管怎樣她都是病人。能不累著就不累著。
老闆娘回道:「婦科病多半是上門的,尤其是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誰會去他店裡啊,這種病,都不想給人知道。請他上門的多了,明天不見得能排到,如果夫人急著瞧病。還是照妾身說的那個辦法,一大早去堵他,他會看的。他每天五更起來練五禽戲,辰時才坐著轎子往病人家走,早上反倒有點空。」
聽到五禽戲,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個人,他曾經練過這個,親政之後,政務繁忙。每天趕著上早朝。估計也沒功夫練了。
不過現在地關鍵是給太后治病,我晃了晃頭。似乎要把不該出現的思緒晃掉,然後對太后說:「娘,這人聽起來挺靠譜的,既然他生意忙,我看趕晚不如趕早,現在正是午飯時間,不如女兒這就上門去碰碰運氣。如果他在家地話,就請他過來看看;不在就留下定金,約個時間。」
太后道:「還是先吃飯吧。」
「我不餓,去醫館後回來再吃」,是真的不餓,我們車上放著兩籃子點心,都是沿途買的土特產,車上又無聊,時不時地就吃一點。見老闆娘還在門口站著,我問她:「那位小陸大夫的醫館離這裡遠嗎?要遠的話,我就坐馬車去。」
老闆娘搖著手說:「不用馬車,就在這條街上,也是江邊,醫館旁邊就是何家巷碼頭。招牌很大的,老遠就能看見,好多外地人專門坐船過來找他看病,他就索性把醫館開在江邊,方便各方病患,自己的生意也比以前更多了。反正,只要老陸大夫不來,他就是治婦科的頭塊牌。」
我站起身道:「讓江護衛陪我走一趟吧,娘你就在這裡喝喝茶,休息一下,店裡炒菜也得一會兒,既然不遠,等我回來吃飯剛剛好。」
太后還是不肯點頭:「何必你親自去,外面下著雨呢,叫海棠和李嬤嬤去一下就行了。」
海棠和李嬤嬤趕緊答應著,我說:「還是我去吧,這點小雨怕什麼。如果運氣好,大夫正好在,我還可以把太后的病情跟他說一說,讓他有個初步印象。」
太后不吭聲了,她地病情,確實只有我最清楚。海棠她們一開始以為太后是回鄉省親,現在應該也看出其實是出來求醫的。但對太后的病情,她們還是不怎麼瞭解,我們也從不當著她們的面討論。
戴上垂著紗簾的斗笠,我帶著江護衛出了門。
陸家醫館果然很醒目,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了,更幸運的是,門口通關的小僮說他家主人今天在家,剛吃完飯,正接待一位女病人呢。
我滿心歡喜地走了進去,還沒看到女病人,只看到她身邊的僕婦就呆住了,腳像生了根一樣定在原處。
這僕婦是前夫家的!那麼女病人很可能就是子孝地後妻荷香?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垂在眼前的紗,還好,我沒有一進門就摘下斗笠,不然這會兒已經被那僕婦認出來了。
就因為考慮到是故地重遊,怕碰到熟人才用面紗遮住臉的。當時還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很小,畢竟,我只是個養在深閨的婦人,認識的人有限。想不到第一天就遇到了熟人,還是有特殊關係的「熟人」。
我跟荷香這種關係,哪怕只是匆匆見過一面,也會在對方心裡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情敵總是格外難忘的。
再次慶幸自己垂著紗簾,看來,真是小心駛得萬年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