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在皇上的御書房裡待著,才知道他有多忙碌。戰場上的消息不斷地傳來,有時候是好消息,有時候是壞消息,不管什麼消息,都能讓人的神經始終處在高度緊張狀態。
隨著時間的推移,壞消息越來越多。匈奴那邊好像終於回過味來了,及時調整了作戰部署,把各地兵力源源不斷地往邊境輸送,戰鬥力也越來越強,朝廷先發制人的優勢已喪失殆盡。
大約半個月後,戰場上的形勢發生了大逆轉,聽到的都是打了敗仗的消息,又折損了多少兵馬,又搶去了多少糧食,又燒掉了多少村莊。
匈奴人嘗到了甜頭,士氣越發高漲。不久,除早就被匈奴兼併的東胡,丁零,樓煩,白羊等部族外,鮮卑和烏孫也加入了這場戰事,戰線由西部邊境迅速擴大到西北部,西部,甚至東北部。
現在,八百里加急公文每兩個時辰就傳送一次,皇上已經緊張到一聽到「八百里加急」就跳起來的地步。
戰爭持續到第二個月,最讓人沮喪和驚恐的消息傳來了:玉門關失守,匈奴左賢王昆頓率十萬騎兵沿河西走廊而下,勢如破竹,一路佔領了西固城、駱駝城,烏鞘嶺,直逼陽關。
而北部的匈奴兵則在匈奴單于冒頓的親自率領下加緊進攻居庸關,那是守護幽燕二州的咽喉之地,一旦居庸關失守,幽燕淪陷,京城就失去了屏障。處境非常危險。
「琰親王呢?嚴橫呢?他們兩個在哪裡?」皇上抓著送信人的衣領逼問。
送信人嚇得跪在地上直發抖:「皇上。小人只負責傳信,其餘的並不知曉。」
我忍不住上前替他解圍:「皇上,他只是個信使,哪裡知道主帥的行蹤。怎麼,這信不是琰親王寫來地?他前陣子不是很愛寫信氣你地嗎?」
皇上總算鬆開了信使:「就因為不是他,朕才問的呀。」
我勸道:「皇上您別急。既然信上沒說琰親王和嚴橫被俘或被……,至少暫時還沒事。有時候,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皇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那封信揉成一團,過了好半天才開口說;「姐姐,你看我是不是也像父皇那樣御駕親征?」
我吃了一驚:「你又沒打過仗,怎麼親征啊。」
「誰一生下來就打過仗呢?都不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拼著一股子狠勁練出來的。」
好吧。就算這樣,「你走了,京城誰來負責?這裡也需要人啊。記得你以前說過,與其你自己御駕親征,留下琰親王鎮守京城,還不如他領兵,你留守。因為,即使你在前方打了勝仗,如果京城被人佔領。到時候有家歸不得,前景也難料。」
「那時候我是說過這話,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我真的無法想像他穿著鎧甲上戰場,才十五歲的男孩。不久前還在裝病不上朝呢。
皇上給我分析道:「現在琰親王不在京城,不可能趁我不在的時時候發動宮廷政變。而匈奴人已經從幾個方向南下,如今連居庸關都快被攻破了,幽燕二州告急。我若一味死守京城,眼睜睜地看著前方一再失守,敵人逐漸逼近,急都會急死地,還不如自己領兵出去跟他們決一死戰,興許還能振奮士氣。險中取勝。」
這些我不是不懂。可問題是:「京城交給誰負責?」
「太后」,說到這裡皇上有些自嘲地笑道:「這段時間因為我的表現叫臣民們失望。希望太后垂簾的呼聲是越來越高了。所以你放心,這種危難時刻,太后肯挺身而出,是顧全大局,是心繫天下,朝臣和百姓只會感激,絕沒有人會再說什麼母雞司晨之類的怪話。」
我搖著頭說:「就算他們肯,太后也未見得肯,她也是有自尊,要面子的人,那夥人趕她下就下,要她上就上,把她當什麼了?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嗎?」
皇上皺起了眉頭:「現在是非常時期,她就不能……」
「她能,但皇上也要有所表示。」
「什麼表示?」
我把太后曾對我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皇上道:「要朕下跪下求她復出倒沒什麼,她是太后,朕的母親,但要朝中大臣都去求她就有點難度了,我還擔心他們不同意我親征呢。「
「如果皇上都能下跪懇求,他們的膝蓋難道比皇上還金貴些
我也知道不該在這種時候還擺譜講條件,但太后是我地母親,我也要顧及到她的面子和身份。朝臣們以前趕她下台的時候確實傷害到了她,現在想回頭求她,難道不該有個求人的姿態嗎?
皇上也只得點頭首肯:「好的,我讓胡太師和章丞相他們商量一下,要他們寫個聯名的奏章上來,一起恭請太后出山,行不行?」
「如此甚好。」這樣就更正規了,太后有這麼個大台階,也可以下了。
我只是對皇朝的政治很無語,太師還可能是名譽職銜,丞相可是總理朝政的,官位高,權勢大,屬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可咱們天祐皇朝地丞相啊尚書啊一個個都默默無聞,不具備多少存在感,在百姓的心目中,說來說去還就是那兩個大人物,一個是琰親王,一個是太后。
如今琰親王走了,太后撂挑子不幹,好像就只剩下皇上一個人在那兒苦苦支撐。一旦發現皇上還太年輕不大會處理事情,立刻想到要太后出山,怎麼他們就不想靠自己把朝政支撐起來呢?
我不由得感歎道:「原以為本朝只有武將青黃不接,想不到連文臣都是。」
皇上亦無可奈何:「我也是真正臨朝後才發現這個問題的,其實本朝不是沒人才,而是人才都被某些人籠絡去了。」
「比如宋方?」
皇上點了點頭:「這人朕也是最近才聽說的,可見以前琰親王把他藏得有多深,不只他,聽說他在西京還養了許多能人,可惜,朕都知道得太晚了。」
我忙安慰他:「這也不能怪你,你才親政,西京又遠,他在那裡養了什麼藏了什麼誰又知道呢?想不到,先帝讓他修了十年西京,等於是給了他十年韜光養晦地機會,十年囤積錢財和人才,十年訓練軍隊的時間。「
「是啊,他為這一天,準備了整整十年了。」
「何止十年,他回京輔政的這幾年,一刻也沒忘記過為自己的皇帝寶座加磚添土。」
說到這裡,我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天,匈奴人本來全力攻打陽關的,現在突然把作戰主力放在幽燕一帶,不會是已經跟琰親王達成了什麼協議吧?」
皇上一點也沒露出驚訝的表情,而是淡淡地笑著說:「不然我為什麼要御駕親征呢?」
我震驚地問:「皇上是想到了這種可能,還是得到了準確的情報?」
「沒有準確的情報,但從琰親王突然不知去向,嚴橫也下落不明,我就猜到這一點了。」
我聽呆了:「您的意思是,琰親王和嚴橫不僅聯手謀反,還裡通外國,引敵入關?他們就不怕淪為漢奸,為所有地漢人唾棄?如果那樣,即使以半壁江山淪落敵手地代價換來了他們自己的半壁江山,何以服眾,何以立國?」
皇上說:「這些都只是我地猜測,現在前方情況不明,還沒有任何確鑿證據證明是他們通敵叛國。」
我起身道:「情況這麼危急,我收回我剛剛說過的所有帶情緒化的話語,太后那邊的工作我去做,皇上不用下跪懇求,大臣們也不用聯名上書。我們倆分頭行動,我這就回春熙宮見太后,皇上你去跟大臣們商量。皇上出征也好,太后留守也好,都得有個方案,比如,哪些人隨皇上出征,那些人留下來輔佐太后。還有,皇上出征,第一站到哪裡,帶多少軍隊,多少糧草,這麼大的行動,得有個精確到每個時辰的時間表才行。」
「嗯,那就拜託姐姐了,我們一起出去吧。小安子,你叫那些人到銘熙廳來見我。」
我回頭問:「他們已經來了嗎?」
皇上道:「書信來的時候,我就派了一撥人出去通知他們進宮了。」
「那時候你還沒有看信呢。」
「直覺吧,昨晚老是做噩夢,我就知道事情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