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寒暄了一會兒,落花公主好像有點內急的樣子,於是起身更衣,她的兩個貼身侍婢也跟了進去。
這次出恭用的時間可就有點兒長了,太后毫不在意,一派悠閒地喝茶講笑話,我雖然滿肚子好奇,也不好開口動問,難道問人家為什麼出恭要那麼久嗎?
等那主僕三人終於出來的時候,她們臉上的表情都有點怔忪,還互相打量了幾眼,眼裡閃著同樣的迷惑。
太后朝矮胖的周嬤嬤投出一個詢問的眼神,周嬤嬤輕輕點了點頭。
太后笑得越發親切了,不僅留下落花公主用膳,臨走的時候還賞賜了幾樣首飾和衣料。讓我發窘的是,那些居然就是琰親王派人送來的禮物。
送她們走後,我立即發問:「母后,您怎麼把琰親王給我們的東西又拿給她呀。」
「怎麼,你捨不得?」
「不是捨不捨得的問題。琰親王能千里迢迢托人稍東西給我們,自然也會稍給家裡,這些衣料她多半都有,我們把她丈夫送的東西又轉送給她,這怎麼好意思。」
太后不笑了,臉上露出了憐憫之色:「就是知道她丈夫一根紗也沒稍給她,我才給她的。可憐的女人,被丈夫拋棄了,還蒙在鼓裡,剛才還一個勁兒地問我打聽琰親王的情況,問他什麼時候能凱旋而歸。」
我搖著頭說:「琰親王也是,何必做得那麼絕情呢,就算順道給家裡人稍一點,她也好想一些。幸虧是外國人,又避居在王府深處,不與外界交流,閒言閒語聽得比較少,不然,多難堪。」
太后卻道:「不一定聽得比你我少。你看她那兩個侍婢,眼睛滴溜溜直轉的,一看就是很機靈的人。」
可惜,「再機靈也被太后算計了呀。」
太后眉頭一挑:「哦,母后怎麼算計她們的?」
我語塞了,太后對落花主僕做的事,是不宜外宣的。即使被趕到了後園,落花名義上還是琰親王的妻子,哪有給親王夫人驗處的道理。
沒錯。就是驗處。太后先讓人在茶裡動了手腳,再往更衣室放迷香,把那主僕三人一起放倒。以方便周嬤嬤她們檢查身體。迷香的藥性過去後,三個人從裡面出來,臉上才會出現那種如夢初醒地恍惚狀。
這樣不入流的勾當,太后賭我不會當眾說出來,就故意問。反正她現在閒嘛,沒事就拿女兒逗樂子。
「什麼事這麼開心啊。」
我抬頭朝門口看過去,居然是幾日未曾在春熙宮露面的皇上駕到了。
「稀客啊稀客。」太后要笑不笑地致歡迎辭。
皇上忙過去打躬作揖:「母后。兒臣這幾天忙得昏天黑地,都沒過來給您請安,還望母后恕罪。」
太后朝身旁的椅子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坐下歇會兒吧,母后知道你忙,怎麼會怪你。」
她並非不講理的人,要的不過就是皇上的一個態度,一句窩心的話而已。
看宮女奉上一般地清茶。太后吩咐:「撤下去,換人參茶,以後皇上來了都上人參茶。皇上如今為國事日夜操勞,需要進補。」
皇上欠身道:「謝母后,聽人說,母后今天把落花公主招進宮了?」
太后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說:「才走不久,皇上想知道什麼就問吧。」
皇上嘿嘿一笑:「朕本來也沒多想什麼的,但剛在門口碰到周嬤嬤從母后這兒出去,就聯想到了一種可能。」
太后道:「一切就跟你想的一樣。」
皇上倒楞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要是這樣,那個人地死因就很值得推敲了。」
坐在一旁的我忍不住揣度起來:難道是因為落花發現了琰親王的什麼秘密?不大可能啊。琰親王多精明的人。城府深到做了幾十年兄弟的先皇都被他騙了,落花嫁給他才三天。又根本沒得過寵幸,能知道什麼內幕皇上也猜測道:「多半還是聽到了那個雙胞胎的傳聞,怕詛咒應驗吧。」
這也有可能,否則落葉的死沒法解釋,我語帶遺憾地說:「想不到琰親王是那樣迷信地人。」
也許是覺得我有拔高琰親王的嫌疑吧,皇上高聲說:「他本就是個迷信的人,只是你沒瞭解罷了。朝中跟和尚道士,還有什麼天象師風水師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他了。他會選在這個時候啟動他的篡位計劃,估計也是那些人給他算出來的,從匈奴那邊不是也傳來消息,說匈奴的國師算出我國今年七月會有大水嗎?」
說到大水,讓我想起了小時候家鄉地那場大洪災,困頓驚惶的逃荒之旅,還有當時仍健在的父親和奶奶,不由得感慨萬千道:「一眨眼間,十二年過去了。」那時候我五歲多,現在將滿十八歲。
「整整一輪?」太后驚叫出聲。
皇上點了點頭:「嗯,剛好一輪,母后,這有什麼講究嗎?」
太后地語調中充滿了回憶的味道:「記得先帝在世時,也曾召見過一些所謂的高人,其中有位白鬍子老道,說大的天災,是十二年一輪,當時也就聽聽罷了,沒往心裡去。如果今年真的發大水,我就派人把那道士找來,好好地給他打賞,或者也封他做個國師當當。我說:「那時候就是白鬍子老道了,又過去了這麼些年,此人未必還在。」
太后道:「若他如此短命,說明他修為很淺,那他的話也沒什麼可信度了,即使真的十二年發一次大水,也不過剛好巧合而已。」
我轉頭看著皇上,禁不住替他深深擔憂:「又是大戰,又是大洪水,如果這是老天爺對皇上的考驗,也未免太苛刻了。皇上才十五歲!」
「不,朕十六歲了。」皇上立刻糾正。
「才滿了兩個多月而已。」
「你十七歲也才滿了幾個月,怎麼又口口聲聲說自己十八歲了?姐姐的算法很成問題哦。」
「我是去年秋天滿地,皇上今年三月才滿;我今年八月就要過十八歲生日了,皇上要等到明年才過,到底是誰地算法成問題嘛。」
「好了,你們兩個,都什麼時候,還爭這個。」最後還是太后出言打斷了我們的爭執。
「母后。兒臣慚愧。」我和皇上同時低下頭。
沒想到太后卻笑了起來:「其實這樣也好,就算出了天大地事,哭喪著臉就能解決問題嗎?作為一國之君。要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地氣度,那樣才能讓臣民信服。皇上前陣子可能慌了手腳,顯得有點急躁,今天春熙宮沒人來告狀了,所以母后猜,皇上今天表現得不錯,比較能調節自己的情緒了。是不是?」
皇上不好意思地說:「早朝的時候還發火來著,後來公主姐姐去了,勸了朕很多話,下午再接見臣僚時,就比較心平氣和了。」
太后笑看我一眼:「公主姐姐都跟皇上說了些什麼?」
「姐姐說,要是我繼續煩躁下去,就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懷。到最後變成不折不扣的暴君,弄得君臣離心,百姓思變。那些人正好坐收漁人之利。」
太后撫掌道:「你姐姐說得很對,皇上能聽進去,是百姓之福。有些話母后一直沒跟皇上說,是不想給皇上增添壓力,這些天,母后的春熙宮都快被人踏破門檻了,儘是告狀的。」
「他們主要是來求母后垂簾聽政吧。」
我心裡一驚,莫非皇上在太后身邊安插了耳目,還是那些來求見太后的大臣中。有些是故意試探。然後再回報給皇上的?
太后倒沒什麼別地反應,只是說:「皇上放心。母后既然放手讓你親政,就不會再插手了,更不可能垂簾聽政。」
皇上忙說:「母后您誤會朕的意思了,朕跟他們一樣,也想求婚後垂簾啊。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朕又剛臨朝,完全沒經驗,諸事都要從頭學起,要是有太后在旁邊指點著,肯定要強得多。」
太后淡淡一笑:「母后發過誓,不再踏進你的御書房半步,說話要算話,若言而無信,說嘴打嘴,生生辱沒了太后地名聲。」
我暗暗觀察他們的表情,發現皇上這次登門相請,似乎是出自真心,並非試探;可惜太后的拒絕也很堅決,並非拿架子。
見皇上一臉的失望,我忍不住幫腔道:「母后,您只說過不踏進皇上的御書房,可沒說過不垂簾哦。」
皇上趕緊附和:「對對對,母后沒說過。」
「哀家說過不再插手國事。」太后一語關總。
這下我徹底沒轍了,如果太后還有一點復出的心,剛剛分明是個台階,她不順勢而下,說明她真的無意垂簾。
想到朝中那些大臣以往對她地態度和評價,我也能理解她今日的堅持。她若真的垂簾,保不準又有人說「母雞司晨,國之不幸」,到最後,不管是吃了敗仗還是發了洪水,都會把屎盆子扣到她頭上,她何苦去惹一身腥?
我還在替她找理由,她卻把主意打到了我頭上:「母后不垂簾,但可以給皇上推薦一個人,有她在身邊陪著,皇上最起碼能鎮定許多。」
皇上笑開了:「誰呀?」
「明知故問!」
看他們把目光一向投向我,我的頭皮開始發麻起來。
我偶爾去看看皇上是一回事,天天陪著皇上,那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