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之所以連飯都顧不上吃,是因為琰親王府出了一件天大的意外。
剛成親三天的新娘子突然死了一個!
扶桑使節哭著求見太后,請求徹查此事,言辭頗為激烈,大意是:公主太嬌小,親王太魁偉,不匹配的體型再加上過於粗暴的動作,直接導致了公主的死亡。
這個理由實在太猥瑣了,也虧他們想得出來。堂堂的親王,又是手握重兵的實權人物,類似於攝政王的性質了,他要什麼樣的美女沒有?怎麼可能像個八百年沒見過女人的色中餓鬼,把一個發育不良形似十歲少女的新娘折騰致死呢?
要破除這個謠言卻也容易,太后當即派出兩名嬤嬤,會同兩個扶桑女人,一起給死去的落葉公主檢查身體,結果發現,她還是**。
這下扶桑人該沒話說了吧?
沒想到,他們馬上換了一種說法:新婚三天還是**,落葉公主不堪其辱,自殺身亡。
因為落葉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也未見中毒跡象,死因成謎,也就給人提供了無限的發揮空間,把她的致死之由輕易解讀成各種版本。
出了這種事,人們總是習慣同情苦主的,即使某些說法聽起來荒誕了一點,也沒人真去跟他們計較。琰親王這回可是啞巴吃黃連了,再大的權力,也抵不過人命關天,人家一個活蹦亂跳的公主送給他,結婚三天就變成了死人,他還有什麼可說的?
落葉出殯的時候我去拜祭,落花自然是哭得不**樣,琰親王也形容憔悴,神色慘然。
要說琰親王對落葉公主有多深的感情純粹是扯淡,我估計,真正讓他沮喪的是,他的府邸如此的不安全,先是他自己遇刺,然後新婚妻子又莫名其妙地死掉,連死因都找不到。堂堂親王淪為街頭巷尾議論的對象,落葉的死因無論被扶桑人歸結為「折騰死的」,還是「羞辱死的」,都是對他尊嚴的嚴重打擊。
祭拜過後,我看他連胡茬子都冒出來了,兩眼儘是血絲,忍不住勸道:「王爺,您也要保重身體,太后和皇上可都盼著您早點回去呢。」
他朝皇宮所在的方向一拱手:「多謝太后和皇上關心,我身體倒沒什麼,就是很多事一下子想不明白而已。」
「不明白就暫時放下,有時候,想破腦袋也想不通的事,也許偶爾靈光一閃,突然就悟出來了。」
「但願如此吧。」他笑得很勉強。
我朝外面看了看,然後小聲提醒道:「王爺,落花夫人這樣下去恐怕不行。聽說自妹妹過世後,她就日夜哭泣,粒米未沾,在靈堂上哭昏了數次,長此以往,我怕……如果她再有個三長兩短,扶桑人更不依了。」
琰親王皺緊眉頭說:「我正為這個發愁呢,公主可有什麼好辦法?」
我能有什麼好辦法?雙胞胎的感情本就比一般姐妹來得深,她們又是被自己的父王發配到異國他鄉的患難姐妹,突然走了一個,另一個肯定痛不欲生了,任何的安慰勸解恐怕都起不到什麼作用。
不過,有些辦法也還是可以試一試的,我提議道:「要不,王爺陪她去漪瀾別苑療養一段時間,離開了親王府這個傷心地,或許會好點。」
琰親王卻說:「漪瀾別苑她妹妹也住過,照樣容易勾起回憶。真要療養,不如索性送她去一個她從沒去過的地方。」
「可是這樣不是更寂寞了嗎?」相依為命的妹妹不在了,連新婚丈夫也見不到,又身處在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想也知道那有多淒惶了。
琰親王突然用懇求的語氣說:「可不可以拜請公主陪她一起去?她在這邊也只認識公主,她們姐妹倆對公主的印象都挺好的。」
我有點發窘了,我是來弔喪的,會提出療養方案也是為了安慰逝者家屬,怎麼說著說著,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我囁嚅道:「這個,王爺,梵音跟落花夫人也只見過一兩面,基本上和陌生人差不多。王爺可是她的新婚夫婿,這個時候,她最需要的是王爺,而不是別的八桿子打不著的張三李四。」
琰親王卻好像吃定了我一樣:「公主剛才也說,太后和皇上都盼著我早點回去理事,我料理喪事的這段時日,已經積壓下許多公文了,實在抽不開身。」
這倒也是實話,即使沒出事的時候,他也是日理萬機的。這回又是新婚,又是新喪,他已經有好些天沒上朝了。
見我猶疑,他站起來一揖到地:「求公主看在逝者的份上,陪伴一下她可憐的姐姐吧。」
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反而不好拒絕了,倉促之間只能這樣回道:「這事等回宮之後,梵音問過太后和皇上的意見,然後再行定奪,好嗎?」
「好吧」,他點了點頭。
這時,外面衝進來一個人說:「王爺,夫人又昏倒了。」
他歎了一口氣,起身往外走,我也跟著來到落花的房間。
落花已經瘦了一整圈,本來就是袖珍型的,這下更顯小了。看見我們進去,她在枕上欲起,被我搶上一步按住了。
琰親王卻只是站在床邊看了看,然後就說:「還是拜託公主勸勸吧,能說的話,我早都說過了。」
落花眼淚汪汪地看著他,那眼神,分明是希望他留下的,他卻自顧自地走了。
我只好坐到床邊,搜腸刮肚地找些話安慰她,說出來也儘是陳詞濫調,節哀順變之類。我和她之前只見過一兩面,交談過寥寥數語,國籍和語言不同,我都懷疑我說的話她是否能完全聽懂。
一開始落葉只是低著頭默默流淚,待我把琰親王要送她出去療養的話告訴她後,她卻反應激烈起來,嘴裡嚷著:「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這裡才是我的家。」
我被她弄糊塗了:「親王是送夫人出去療養,又不是……」丟封休書要你滾蛋。
「反正我不去,我哪兒也不去。」她一再地重複。
「好好好,咱們不去。」我還巴不得呢,她死活不肯出門,我就不用陪了。
落葉的情緒總算是穩定了下來,我卻對她的表現產生了懷疑:一個據說幾天粒米未進,動不動就昏倒的人,應該非常虛弱才對,怎麼剛剛跟我爭執時,她底氣十足,嗓門一聲比一聲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