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悲乎?
只見那百夫長屠易手腕一抖,精鐵長劍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便將那必殺令傳了下去。
在方陣其餘將士們的掩護下,屠易身形靈活得如同游魚一般,揮舞著長劍刺殺砍斫,一個個地除去身前之障礙,一步步地向秦軍騎兵大將車雲在殺來。屠易那一對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車雲在,射出兩道必殺之寒芒。
這百夫長屠易所用之劍法,乃是從墨子劍法中演化而來,其劍勢和猛虎營千夫長陳不群的大開大合不同,而專走輕靈一路。屠易用劍搏殺從不和敵人之武器硬碰硬,而是冷靜地尋找敵人防守之空擋,從而利索地一劍擊殺,大有「以無厚而入有間」之味道。
屠易每劍刺出,其角度之詭異,其速度之迅如閃電,其殺氣之凌厲,無不令人望而生畏。屠易這種殺法,尤適宜於這種生死關頭之白刃戰。但見屠易每劍刺出便又一個輕騎死士倒下,在這一瞬間,身形飄忽的屠易將墨子劍法演繹的得神乎其技。
聽著耳畔那一聲聲淒厲的哀嚎,秦軍大將車雲在便是目光大張看到了那殺傷力匪夷所思的勁步營百人方陣,看到了那血紅色雙眼、當者身死的勁步營百夫長屠易。但屠易百人隊的殺法太快了,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其兩千輕騎死士組成的大陣已被衝開了缺口。
「拿命來」那百夫長屠易身形一閃便突破缺口,抖動手中狹長的精鐵長劍迅如閃電一般向大將車雲在刺來,這一劍不僅是速度奇快,其角度也甚為刁鑽,只見此間乃自軟肋部位向上撩刺,端的極難防守。
然在,這秦軍輕騎死士之大將車雲在亦非等閒之輩,長年馬背上的廝殺,令其身法異常地靈活,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只聽他一聲大吼,竟然將身子硬生生扭轉過去,堪堪躲過這閃電般要命之一撩,只聽「噗嗤——」一聲悶響,他的牛皮盔甲竟被劍鋒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那大將車雲在身形扭動之時,手中青銅劍便是乘勢一個斜批,呼嘯著往百夫長屠易的脖頸劈去,這一劈車雲在用上了八成之力氣,若是被他鋒利的青銅劍劈中,屠易的人頭便要滾滾落地了。
恰在這一瞬間,只聽一個刺耳的嚎叫聲響起。原來就在那大將車雲在躲開屠易一刺的同時,屠易手中的精鐵長劍劃破其牛皮盔甲後,劍勢不減,生生刺穿了身旁的一個秦軍輕騎死士,就在他正要拔出精鐵長劍之時,便聽到了耳畔那催命的劍氣破空聲。
好一個屠易,只見他身形一矮,順勢一腳勾出,竟將那剛剛死在他劍下的輕騎死士當做了一面肉盾,抵擋住了車雲在那志在必殺之一劈。
「好劍法」那百夫長屠易一聲大讚,緊接著噗地一聲抽出精鐵長劍,身形暴起的同時手腕便急速地抖動起來,只見那顫動的劍尖宛若血色梅花點點,向大將車雲在鋪天蓋地般刺去。便在這剎那間,經過一個回合的交手,屠易便明白了眼前的秦軍大將並不好對付,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將劍法之輕靈詭異發揮到了極致。
那大將車雲在目光猛地一縮,忙將手中的青銅劍揮舞得如同風車一般,死死地護住身子。車雲在從未見過這等詭異的劍法,更為見過屠易如此游魚般的身法,一時間疲於防守的車雲在竟是左支又拙,劍法已漸現散亂之勢。
屠易狠鬥車雲在,這可是當時兩大劍術高手之對決,並且是你死我活絕不留生路之搏殺,他們身旁其餘的將士們根本插不進手去,更是被呼嘯的劍氣連連迫退。這些在劍尖上舔血的將士們心底明白,別說找不到幫手的機會,縱然有機會讓自己加入戰團,頃刻間也不過變成肉盾而已。
「哼——」就在這激戰正酣的生死關頭,只聽百夫長屠易一聲冷哼,右臂一抖那手中的精鐵長劍甩出,竟化作一道血色閃電,迅捷無比地呼嘯著直往大將車雲在咽喉間刺去。這脫手之一擊,百夫長屠易使出了九成之力氣,看來是不刺死車雲在決不甘心。
「娘的,找死」那車雲在眼見屠易長劍脫手,便是心頭猛地狂喜,正待砸飛這長劍,追殺已經失去利器的屠易之時,突然間感覺胸腹中猛地一涼,只見一個帶著碎肉的尖峰竟然從其胸口處穿了出來,「噗噗——」地鮮血噴湧中,他感覺全身的力氣陡然被抽空了一般,只覺眼前一黑便再也支撐不住,「咕咚——」一聲便絕望地栽倒在地,意識完全喪失前,車雲在不甘心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可憐這位秦軍輕騎死士之主將,可憐這位被秦王、被武安君白起寄予厚望之悍將,可憐這位雄心萬丈之有車氏後人,竟然如此稀里糊塗地戰死在高平關城頭。死不瞑目的他心底滿是怨氣,因了他至死都未明白百夫長屠易到底是用什麼武器生生刺穿了他的胸腹。
「噗——」地一聲,那百夫長屠易面無表情地拔出了鎢鋼刺,那鮮血便順著狹長的放血槽汩汩噴湧,屠易甩著鎢鋼刺便在車雲在面龐上擦拭了兩下,隨後又撿起那把精鐵長劍,卡嚓一聲,一劍剁下車雲在的人頭,輕蔑地笑道:「哼——有點意思,還能擋得住我屠易兩招」
稍後,只見百夫長屠易將車雲在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插在劍尖上,高高舉起便放聲大呼道:「秦軍主將已死,爾等還不速速投降此時不降,片刻後便是這般人頭落地」屠易認準了車雲在的大將服飾,誤把車雲在當成了城頭秦軍之統帥,以為自己挑著人頭這一喝,便會讓秦軍戰志頹喪。
然則,屠易這次料錯了,他並不明白此時的高平關城頭秦軍真正的統帥乃老將王齕,因了他砍殺的乃是車雲在的人頭,這聲大喝並未讓秦軍士卒大亂。若是屠易真能一舉砍下王齕的人頭,秦軍是否還能穩住局面那就不好說了。
再者,此時的秦軍士卒全般陷入了苦戰,高平關城頭早已是喊殺聲震天響,屠易的呼喊聲便淹沒在喊殺聲中,不足以震撼城頭,那些殺紅了眼的秦軍士卒們也不易聽到,因此屠易的這聲大喝並未受到意料之中的功效。
「他娘的,繼續殺,殺,殺——」那百夫長屠易有些惱火地一把將車雲在那顆血淋淋的人頭猛摜於地,便又運起身形,揮舞著精鐵長劍,繼續加入方陣,恣意廝殺去了。
眼看著秦軍步步退卻,眼看著高平關城頭就要淪陷,那老將王齕急得雙眼中如充了血一般,揮舞著那青銅長劍大吼道:「老秦人的娃子們,殺,給我狠狠地殺呀——」
便在王齕一聲聲的大喊聲中,勁步營將士們高歌猛進,越殺越是順暢,眼前繼續頑抗的秦軍士卒已經所剩不多。這一通將近一個時辰的貼身肉搏戰,秦軍僅剩的萬餘士卒大多已變成了血肉模糊的屍身,傾倒在城頭。
「娘的,老夫上」情急之下,那老將王齕身軀一抖,揮舞著青銅劍便要加入戰團,便在此時,老將王齕身邊的貼身衛士們死死地護住自己的主將,任憑王齕如何掙扎,衛士們就是死不放手。情勢危急萬分,他們身負保護老將之重任,豈肯放紅了眼的老將去送死。
「退,趕緊退下城頭」那些衛士們大喊著,裹挾著破口大罵的老將王齕便往城下退去,因為這些衛士們此時還保持著難得的冷靜,他們已經看清了城頭的局勢,秦軍敗局已定,高平關真的要失守了。再戰下去已是徒勞無益,還是保護老將王齕要緊,他們已經顧不上老將王齕的大罵,只拖著老將王齕咕咕咚咚往城下竄逃而去。
這一通慌亂的撤退,百餘人的衛士們護衛著老將王齕跑得是上氣不接下氣,一口氣跑到高平關的將軍幕府,這才停下腳步,急匆匆暫且安頓下來。只見他們一個個呼呼地喘著粗氣,目光灼灼地、關切地望著面色灰敗的老將王齕。等了一會兒竟然未聞王齕道出一句話來。
頃刻間,這些衛士們急了,因為他們覺得老將王齕的面色分外嚇人,那從未見過的面色中竟然寫滿了絕望。主將若是絕望,他們這些衛士們又何以處之。於是乎他們便一個個情急地哀聲勸說起來。
「老將軍,速速至後山出關突圍為上,我等願拚死護衛老將軍,捨得這幅血肉,也要護得老將軍安全」
「斗膽請老將軍褪下皮甲、頭盔,速速換上末將之都尉軍服,快些突圍去哉再不走就要來不及了」
「關內尚有輕騎死士留下的戰馬數千匹,我等也不是吃素的,可同時放出戰馬先讓這些畜生沖關,老將軍放心,戰馬奔馳起來聲勢浩大,以戰馬吸引住趙軍後,我等便可護得老將軍周全了」
聽著身旁衛士們那情急的呼喊聲,那老將王齕久久閉目不言。此時,城頭的趙軍已然歡呼起來,王齕料想趙軍顯然已經攻陷了高平關城頭,再耽擱一會兒怕是趙軍將士就要衝殺過來了。
那老將王齕咧了咧扁闊的大嘴,竟是聲音沙啞地一陣苦笑:「嘿嘿嘿——老夫還有何臉面去見武安君,還有何臉面去見我王,苟且偷生,老夫不願為之,也不堪為之也敗,今日竟大敗如斯乎?」
「武安君本命老夫率軍自這高平關,以打通我大軍之糧道,以解糧草之危。沒成想竟然倒霉地遇到趙軍大舉攻關,竟然如此不堪一擊地丟掉了這堅固的關城。糧道不通、老馬嶺防線斷為兩截,大軍危矣,武安君危矣老夫大罪,死罪哉」痛苦地說完後,苦笑的老將王齕血紅的雙眼中便冒出兩汪渾濁的淚水,這淚水順著滿是血污的老臉滾滾而下。
這兩行熱淚,乃英雄末路之淚,更是悔恨交加之淚。恨王齕恨吶,恨自己這百戰之老將為何今日如此無用,竟然靠著高平關這如此堅固之關城據守,還抵擋不住趙軍之攻勢。
此時老將王齕甚是不甘心,心頭浮滿了撥不開的疑雲。王齕甚為不解,去年他為了報復趙軍在軹關陘一役殲滅四千秦軍之仇,曾親率大軍奇襲老馬嶺,並未費多少力氣,便殺得趙軍屁滾尿流,順順順當當地拿下了這高平關。
以常理而論,能據關堅守之軍,才擅長攻堅之術。以彼時趙軍守關之戰力而論,王齕以為趙軍攻堅之能定然遜色秦軍數籌。然則,這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過去,趙軍之戰鬥力,趙軍攻堅之能,為何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之變化。老將王齕想不明白,也無法想得明白。
趙軍不是人稱騎射勁卒,專擅於步騎野戰而短於攻堅之術麼,啥時候竟然有了這麼許多大殺器,竟然有了如此攻堅之能,竟然殺得我秦軍銳士沒有還手之力,怪哉老將王齕雙目緊閉,心下痛苦、懊惱地想著。
剎那間,老將王齕腦海中靈光一閃,猛地想起了那趙國御林軍連戰連捷之說,想起了其統帥馬服子趙括天賦奇才之說,也想起了此時的趙軍統帥正是那天賦奇才的馬服子趙括。想到此處,老將王齕猛地張開雙眼,一句暴喝竟是衝口而出:「天賦奇才,趙括此子莫非真是天賦奇才乎」
說話時,老將王齕的眼前彷彿又閃現出了那射程超乎想像、攻勢密集的連發床弩,彷彿又閃現出了那一顆顆重達百餘斤的炮石、那聲勢駭人的炮石雨,彷彿又閃現出了霹靂子轟然炸開的恐怖場景、那鋒利的陶片、鐵片、尖銳的鐵釘呼嘯著便奪去了一個個秦軍士卒的性命
恰在這時,老將王齕便聽到高平關城頭趙軍一陣陣歡呼傳來:「上將軍萬歲,上將軍萬歲——」
「上將軍,趙軍之上將軍,乃趙括也」聽到這呼喊聲後,王齕又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喃喃道,「趙括,果真乃此子領軍沖關,如此戰力,如此破了常規之攻城戰法,天賦奇才乎?斯人為帥,我秦軍何以當之?我大秦豈不悲乎?武安君豈不悲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