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九章怎麼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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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說那時,上將軍趙括的中軍大帳,密佈著三重人牆。
第一重人牆乃各營頭的千夫長,第二重的人牆乃各營頭的都尉和裨將,第三重人牆乃趙軍中最為核心的少將和大將。這裡裡外外三重人牆之內,便是上將軍趙括了。
這三重人牆排列得甚為密實,趙軍眾將們一個個都想擠到中間,和上將軍趙括這傳奇般的大人物靠得更近些。然則他們卻不知此時的上將軍趙括,卻快要忍受不住這種憋悶和汗臭味了。
天氣炎熱,眾將們這急匆匆地趕來,全都是出了一身的汗,隨著人牆的聚集和靠近,上將軍趙括只覺一股股酸酸的汗臭味直衝鼻端。剎那間,趙括屏住了呼吸,隨後擺了擺手,便是朗聲喝道:「諸位愛將,都散開些,散開些,也好讓本將透口氣——」
上將軍趙括話音未落,那三重人牆竟是齊刷刷地動了起來,隨著咚咚的腳步聲整齊地響起,趙軍眾將列成的三重人牆,瞬間整整退後了兩步。這中軍大帳本就擁擠,最外重的千夫長們已經退無可退了,若是再退,他們便要退出中軍帳了。
望著軍紀肅然的三重人牆,上將軍趙括心下甚慰地點了點頭。兵書上曾言:令行禁止、有如臂使乃強軍標準之一。僅就此點而言,趙括覺得放眼天下,沒有哪支軍隊能比得上大趙威武之師了,即使是對面的秦軍也有所不及。
自趙括任上將軍、出掌數十萬大軍後,最為強調的一個字眼不是勇字,而是律字。趙括以身作則,將御林軍鋼鐵般的紀律硬性灌輸了下去。律人、律己,此所謂軍紀是也。沒有軍紀的隊伍稱不上軍隊,軍紀不肅之軍隊,稱不上強軍。
僅僅是一個不起眼的動作,趙括便可以看出趙軍之軍紀,已經有了根本性的改變,或者說趙軍這些核心的將校們,那嚴守軍紀的觀念早已根植於腦海中。
微微頷首之後,上將軍趙括便將目光投向了那碩大的沙盤,凝視著沙盤半天竟是沒有說一句話。只是趙括的神色從剛才的憋悶和煩躁,漸漸變得凝重,稍後點了點頭,又漸漸變得面露喜色。望著沙盤上的山山水水,上將軍趙括的全部精氣神兒,已全部撲向了老馬嶺,已全部地投入到了這場震古爍今、天下諸侯關注的大戰之中。
「諸位愛將,野王大捷,秦軍糧倉被焚,此乃天賜良機也」過了老半天,上將軍趙括雙手捋了捋那披肩的長髮,便是昂聲開口,這甫一開口頓時變得眉飛色舞起來。趙括樂觀的情緒登時感染了趙軍諸將們,只聽他們聞聲便是轟然應和。
「上將軍英明,秦軍糧草被焚,我趙軍之大幸也」
「野王大捷,末將恭賀上將軍殲滅秦軍來犯之敵,便在旦夕之間也」
聽著滿帳將士們的恭賀聲,上將軍趙括便是展顏一笑,他能聽出這些將士們說的都是真心之言,野王這場大火也生生將趙軍將士們的戰心鬥志激發了出來,有了如此戰心鬥志,接下來的大戰便可一鼓作氣,不給秦軍以喘息之機。
眼下攻擊營壘、決戰秦軍之時機已到,趙括料定糧草被斷的秦軍定然軍心浮動,料定白起必然會有變招,決心以快制快的上將軍趙括,準備向老馬嶺營壘發動第一波衝鋒了。
趙軍糧道無虞、秦軍糧道危急,此時正是攻擊的上佳時機,利用這機會,再給秦軍以猛烈的打擊。糧荒加上一連串猛烈的攻擊,上將軍趙括準備讓秦軍嘗嘗他那大殺器的厲害,不能讓秦軍喘過氣來,更不能讓那白起老匹夫使出隨機應變的戰術來。便在眾將的恭賀聲中,上將軍趙括面色一肅,鏘然一聲抽出那寒光閃閃的精鐵長劍,手腕瀟灑地一抖,便是挽了個漂亮的劍花,隨著那劍尖的顫動,中軍大帳中頓時安靜了下來。看著趙括鄭重的模樣,將士們登時明白:上將軍這是又要佈置大戰了。
「諸位愛將們——」上將軍趙括昂著頭,便是中氣十足地一聲大呼,「此時秦軍慌亂,正是我趙軍一舉拿下老馬嶺之最佳時機,本將決心已定,自明日卯時起,大軍猛攻老馬嶺」
上將軍趙括話音未落,中軍大帳的氣氛瞬間便衝到了頂點。一連演了數天好戲,趙軍全體將士們已從那日的對攻之戰中恢復了過來,精氣神已恢復到了最佳狀態,早已卯足了勁兒。
此時只見眾將們一個個興奮得面色漲紅,摩拳擦掌,恨不得立馬將秦軍消滅得一乾二淨,恨不得即刻生擒白起那老匹夫。眾將中,只有那趙括身旁的大將申陽保持著難得的冷靜。
上將軍趙括發出了攻擊的命令,眼看著便要和秦軍決一死戰,眼看著便要擊潰那號稱天下無敵的秦軍銳士了,若是說心底不激動那是假話。然則,這些年來隨著趙括南征北戰,大將申陽的定力已是修煉了出來,雖然心底已是波濤洶湧,但是申陽卻竭力克制著,維持著那令趙括甚為欣慰的冷靜。
「諸位愛將,明日卯時便要發動攻擊,這一輪攻擊,務必要一舉打消秦軍之囂張氣焰,打出我趙軍之威風來。要讓秦軍看看,我趙軍騎射勁卒不僅僅只擅長步騎野戰,這攻堅之戰也能殺得震撼人心、震驚天下」上將軍趙括繼續昂首大呼,那鏗鏘之聲直震得眾將們耳膜一陣陣發痛。
「眾將們且說,明日卯時之戰,當如何戰法?」上將軍趙括緊接著,便拋出了一個現實的問題。秦軍據堅而守,想一舉攻下秦軍老馬嶺營壘確實並非易事。問話時,上將軍趙括便又垂下頭來,將兩道灼熱的目光灑向了那碩大的沙盤。
至於這第一波攻擊到底如何攻法,其實趙括早就謀劃已定,甚至在就任上將軍、趕至長平大營之前便謀劃已定。這個以攻對攻、主動出擊的謀劃,集中了馬服君趙奢、軍師苗單、幕僚韓曲乃至御林軍一干心腹愛將的智慧,而這其中一錘定音的,便是上將軍趙括了。
趙括之所以有此一問,是為了在攻堅大戰前將眾將們的戰心全都集中起來,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讓數十萬趙軍瞬間開足馬力;同時,上將軍趙括也想聽聽眾將們對攻堅之術的看法,若是有靈機一動的良策,也可順便採納。
這一輪攻堅之戰,殊為不易。在原本的歷史上,那被白起誘至老馬嶺山下的上將軍趙括可是吃了大虧的,他一連攻擊了月餘,老馬嶺卻穩若泰山,未能攻破老馬嶺不說,還被白起老匹夫斷了糧道、截斷了後路,這才造成了趙軍之敗勢。
彼趙括曾經失敗的教訓,此趙括當然銘刻在心。這個因為如此,趙括此時才變得面色肅然鄭重起來。上將軍趙括靜靜地等著眾將們的回話,糧道目光便遊走在沙盤上老馬嶺的山山水水之間。
先說這秦軍佔據之老馬嶺,可是易守難攻之防線。這裡原本是趙軍之西壘,即西部防線,兩年前被秦軍王齕一戰偷襲奪得,至今已經固守兩年。歷經趙軍、秦軍之經營,老馬嶺營壘之堅固自不待言。
這道壁壘橫亙老馬嶺將及山頂處,南北長約八十餘里,其中段便是險要的高平關要塞,其兩端便是連綿山嶺與層層遍佈之壕溝壁壘。武安君白起的山洞秘密行轅,便在老馬嶺南端的光狼城外的狼山。
「上將軍,莫若四面開花,趙軍全線出擊猛攻,讓那秦軍首尾不得兼顧」說話之人乃被趙括新進提拔的將軍弧茄是也,他做出此議之時,便伸出手來在那老馬嶺外圍凌空劃了一道。
「嗯」上將軍趙括聞言,便只是點了點頭。這種四面攻擊之法不能說錯,眼下趙軍兵力充足,全力攻擊也確實是一種常見之攻堅破敵之法。
但是此戰法之運用要靈活地結合地勢及兩軍之戰力。僅就眼下而言,秦軍佔據了地勢之利,老馬嶺營壘堅固異常,趙括推論若是四面出擊,極有可能便是四面勞而無功。
便在這時,勁步營大將申陽輕輕咳嗽了一聲,便是昂聲開口了:「上將軍,申陽以為弧茄將軍所言甚是。然則我大軍當選其一處作為主攻之點,其餘各處不過是虛張聲勢、迷惑秦軍便是了。」
上將軍趙括聞言,重重地點了點頭,便輕輕抖動手腕,目光便沉浸在在顫動的劍花寒芒中。弧茄、申陽所言之攻堅之術,上將軍趙括早就已經考慮過了,甚至是和一幫智囊早就做了不止一遍的戰術推演,其中之利害,其戰法之成敗得失,上將軍趙括早已是爛熟於胸。
此時的上將軍趙括,心底已是一派空明,每逢大事要靜氣,趙括在這要害的時刻,真的是沉靜了下來,只有沉靜、冷靜,才能將智慧的潛能全然激發出來。便在這一瞬間,趙括銳利的目光穿透了歷史的迷霧,歷史上那原本的趙括攻擊老馬嶺慘敗的一幕幕登時浮現在眼前
迷霧中,攻擊老馬嶺秦軍防線,趙軍步卒方陣洶湧衝上山坡。橫亙在他們面前的第一道險關,便是距離營壘半箭之地的山腰壕溝。那秦軍早已在壕溝中早已塞滿了樹枝幹柴,待趙軍先頭士卒堪堪鋪墊好壕溝車,而後續大隊即將過溝之時,秦軍突然間戰鼓大作,隨著鼓聲響起,山頂的秦軍營壘便是火箭齊發。
秦地盛產猛火油,那一根根火箭之箭頭上纏滿了麻布,布疙瘩裡滲滿了猛火油,壕溝中事先澆了猛火油的木柴、樹段一遇火箭,驟然間便是烈焰沖天黑煙滾滾,山坡林木連帶燃燒,趙軍士卒頓時便陷入滿山火海。
與此同時,高處營壘的磙木、擂石轟隆隆密集滾砸下來,被煙火熏烤的趙軍士卒的衝鋒陣形大亂,一時便海水退潮般嘩的退到了山下,饒是號稱騎射勁卒的趙軍輕靈快捷,但士卒們也是死傷慘重
沉浸在歷史回憶中的趙括,彷彿聽到了那穿越時空的聲音
便在那時,眼見攻擊受阻,那心頭火急火燎的上將軍趙括便高聲下令:「全軍後撤三里,盡燒山坡剩餘林木大火熄滅後再攻,看秦軍有多少猛火油」趙括準備玩燒光戰術了。
片刻之間,趙軍全體後撤,上下點燃大火,老馬嶺頓時成了汪洋火海,沿山連綿燒去,竟是整整燒了一日一夜
次日清晨,老馬嶺已經變成了焦黑醜陋的一道山墚,煙霧漫卷草木灰隨風旋舞,竟是遮天蔽日一片混沌。將近正午,煙霧漸漸散去,卻見老馬嶺山頂營壘一片寂靜人影皆無,連秦軍的黑色旌旗也沒有了。
那被麻痺了的上將軍趙括,在雲車上了望良久,自以為得意的他斷然下令:「再度攻壘」
軍令一下,趙軍紅色大軍便如潮水般捲上山坡,山頂營壘依舊一片寂然,秦軍似乎當真被山火燒退了、燒死了。
然則,便在趙軍要越過壕溝之時,突聞隆隆戰鼓驚雷般響起,焦黑的營壘齊刷刷冒出大片黑黝黝松林,一面「王」字大黑旗迎風獵獵,頃刻間便是磙木擂石夾巨炮當頭砸來。
同時一陣響亮急促的梆子聲,秦軍強弩萬箭齊發,箭雨裹挾著尖利的嘯叫傾洩而下。秦軍強弩全部是連弩機發,箭桿粗長几如兒臂,箭頭粗大幾如矛頭,任你堅甲厚盾也是鋒銳難當
更有奇者,此等粗大長箭,便是收斂揀起,趙軍士卒的膂力輕弓也無法使用,這對於精於騎射的趙軍當真是無可奈何。眼看秦軍猶在壁壘且防守戰力有增無減,趙軍只得又一次退下山來。
歷史的迷霧漸漸消散,曾經血色的慘烈一敗,從趙括的眼前唰唰地閃過
上將軍趙括手腕一緊,便在劍花的顫動中,緩緩地從歷史記憶裡回過神來,待心思又回到了現實之中,趙括開口間便是昂聲一句:「彼時之誤,趙括豈能重蹈覆轍哉白起老匹夫,你倒是打得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