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明君強臣論上黨
「來,還是那沙盤看得更真切些」秦昭王一把扯開了衣領,伸手扇了扇風。雖然這密室中專門設置了一大塊冰塊做成的屏風降溫,但是心情激動的秦昭王,依舊覺得酷熱難耐。
待走到那沙盤旁,看著那隆起的沙丘、下陷的溝壑,隱約間,秦昭王彷彿看到了自己的秦軍銳士,隆隆殺向了這片他志在必得的上黨山地。
不過這秦國的沙盤和御林軍的沙盤相比,還是粗疏得很,只是能隱隱看出那山川、河流、城池的城池的形狀。而不像趙括督導御林軍將士精心製作的沙盤一般,甚至連駐軍、糧草等等全都有詳細的標注,並且還有若干分解開來的小沙盤,將精細幾乎做到了極致化。
這並非是趙括就比秦昭王聰明,而是趙括大將軍多了兩千多年見識的緣故。在另一個時空中,看慣了谷歌地球的趙括,甚至覺得御林軍的沙盤僅僅湊合而已。
「呵呵——武安君,詳盡的地形范雎不如你明白,還是你來為大王解說吧」范雎淺淺地笑著,順便賣給了這武安君白起一個人情。這范雎總是覺得白起和他隔著一層什麼,在秦昭王面前,他還是希望表現得大度一些。
「應侯過謙了,白起一介武夫爾。」白起冷冷一笑,平日裡面色僵硬的他,很少露出笑容,這一笑感覺甚為彆扭。范雎看著白起這一笑,覺得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難受。
「武安君,還是你來,好好為本王解說一下這韓國上黨郡的地形吧」秦昭王適時地打著圓場,對這一文一武兩位股肱之臣之間的那點說不清、道不明齟齬,他心知肚明。
只見武安君白起緩緩地抽出了腰間的佩劍,唰地一揮,手腕一抖在上黨的沙盤上方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隨後白起沙啞的聲音響起「我王且看,此處乃韓國之上黨山地」
結合地勢解說作戰之要害,這正是白起拿手強項,白起侃侃而談,腔調漸漸高了起來,將上黨山地的險惡地形解說得生動而形象。
「嗯」秦昭王專注地聽著白起的解說,不時地點著頭,他漸漸地他忘記身旁的炎熱,目光沉沉地注視著面前的沙盤,彷彿身臨其境一般,那上黨山地的山山水水,在秦昭王面前漸漸地鮮活起來,而不僅僅是一盤沙子而已。
秦國欲圖決戰趙國,這上黨乃是必爭之地。
若以秦趙兩國腹地本土論,秦趙之間並不接壤,甚至堪稱天險重重距離遙遠。秦軍若自函谷關東出,中間隔著東周室洛陽王畿、韓國、魏國的千里河山。
若從秦國的河西高原東出,且不說河西高原本身之險峻,從九原雲中大草原洶湧南下的大河,更是難以逾越的第一天險。過了大河,便是又一天險呂梁山。(註:本文中所說的大河即為黃河,但是其流向和現在的黃河完全不同。)
呂梁山東北——西南走向,東北接樓煩的管涔山,西南至大河禹門口接龍門山,依河逶迤近千里,連綿群峰高聳,彷彿便是上天為大河刻意築起的一道接天大堤。過了呂梁山便是豐饒的汾水河谷平原。
河谷平原的北部是屬於趙國的晉陽,中部南部便是魏韓兩國的河東、河內之地。越過河谷平原,便是又一道南北綿延千里的天險——太行山。太行之名,古已有之。《山海經.北次三經》云:「北次三經之首,曰太行之山。其首曰歸山。」後世《博物誌.山》云:「按太行山而北去,不知山所限極處,亦如東海不知所窮盡也。」
在古人口中,這太行山又叫五行山、王母山、女媧山,卻是大大有名。這道綿延大山與呂梁山一樣,也是東北——西南走向,東北起於趙國代地的拒馬河谷,西南至於魏國河內的大河北岸,也同樣是綿延千里。呂梁山與太行山夾持的汾水河谷平原,還有太行山以東直抵大河入海處的千萬里廣袤土地,春秋時期都是天下第一大諸侯——晉國之領土。
魏趙韓三家分晉,東周的天下便進入了戰國時代。戰國分野:太行山以東以北為趙國,呂梁山南端、太行山中段及南端並大河南岸平原,為魏韓兩國。也就是說,秦國要向東進入趙國,這太行山便是最後一道天險。太行山之為天險,在於它不僅僅是一道孤零零山脈。太古混沌之時,這太行山南北連綿拔地崛起,便轟隆隆順勢帶起了一道東西橫亙百餘里的廣袤山塬。
於是,太行山就成了南北千里、東西百餘里甚至數百里的一道蒼莽高地。
更有甚者,這道綿延千里的險峻山塬,僅有東西出口八個,均而論之,每百餘里一個通道而已。所謂出口,便是東西橫貫的峽谷,古人叫做「陘」。這八道出入口,便是赫赫大名的「太行八陘」。自南向北,這八陘分別是:軹關陘。軹者,車軸之端也。軹關者,通道僅當一軹之險關也。這個陘口位於河內太行山南端(今河南省濟源縣西北),是河內進入上黨山地的第一通道,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魏國在軹陘口修築了一座駐軍城堡,叫做軹邑,專司防守這個重要通道。太行陘。亦名太行關,位於河內太行山南麓之丹水出口,正對韓國野王要塞,是為韓國連接上黨的唯一通道。白陘。亦名孟門,位於河內太行山北折處(今河南省輝縣西)。魏國在這裡也同樣修築了防守城堡,叫做共邑。滏口陘。因在太行山東麓滏水河口而得名,位於趙都邯鄲西南的石鼓山(古稱滏山),山嶺高深,形勢險峻,為趙國進入太行山以西之上黨的最重要通道。井陘。亦名土門關,位於太行山東麓井陘山,為趙國西出汾水河谷的重要通道,更是秦國從晉陽進入趙國的重要通道。飛狐陘。亦名蜚狐陘,位於太行山東麓恆山之峽谷口。兩崖峭立,一線微通,迤儷蜿蜒百有餘裡,是燕趙通胡之要道。蒲陰陘。亦名子莊關,位於太行山東麓之燕國易縣西北,是燕國向西進入樓煩的唯一通道。後世稱為金陂關、紫荊關。軍都陘。亦名關溝,為太行山最北之通道,位於燕國薊城北部之軍都山,是燕國北上胡地之通道。如此天險,秦國大軍要越過太行山,卻是談何容易這八條通道中,北邊四條(井陘、飛狐陘、蒲陰陘、軍都陘)秦國是無法利用的。因為秦國大軍只有從河西高原渡過黃河、翻越呂梁山、穿過汾水河谷平原,才只有利用北邊兩陘(井陘、飛狐陘)的可能。
其一是這條路線在當時根本不可能行進大軍,其二是縱然千方百計行軍抵達,大軍也沒有可以展開的戰場,趙軍若是把住關口,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種特殊的情勢,便決定了秦國不可能從太行山北段進逼趙國。
從秦趙抗衡的軍爭大勢看,此時的秦國已經穩定佔據了河東、河內兩郡,北邊的晉陽也在與趙國拉鋸之中。
最可行的進逼趙國的通道便是太行山南段的四條通道——軹關陘、太行陘、白陘、滏口陘。這四條通道,除了滏口陘在趙國腹地,其餘三條恰恰都在目下秦國的河內郡。然則,整個這四條通道卻都要通過一片要害山地,這片山地便是上黨。上黨者,以其高「上堪與天黨」之讚譽得名也,可見其巍巍乎高踞中原之威勢。太行山巨*排空般崛起時,連帶掀起了一大片崢嶸高絕的山地,西面威逼汾水河谷,東面鳥瞰邯鄲谷地,這便是橫亙於兩大谷地平原之間的上黨高地。
這片高地北起閼與,南至河內與太行山連為一體,南北長三百餘里。西起少水,東至漳水與太行山渾然一體,東西寬二百餘里。
此上黨山地嵯峨,河流紛紜,峽谷交錯,林木蒼茫,除了四條陘口出入,整個上黨便彷彿一個渾然無孔混沌未開的太古封閉之地。便在這四條陘口漸行交匯的東部高地,恰便有一座險峻關口當道,這便是赫赫大名的壺關
此地兩山夾峙,狀如壺口,春秋晉國便在這裡設置城堡關口,得名壺關。有了這壺關,便是你進入上黨,也無法繞過它而進入趙國;當然,趙國即便從滏口陘進入上黨,不越過壺關,也是無法南下西出。如此看去,上黨山地便成了巍然矗立在太行山西麓的一道峻絕天險。
若是趙國盡得上黨之地,便是邯鄲西部天然的戰略屏障,可一舉將秦國壓制在河內。
秦國若得上黨,便可居高臨下地逼近到邯鄲百里之內,形成泰山壓頂之勢,趙國便是腹地大開,再也無險可守。雖然秦國也可從安陽北進趙國,然則卻必須渡過漳水之險方可北進,其威力便遠遠不如奪取上黨。而要奪取上黨,大軍出動糧草是個很大的問題,通過野王的水路運輸,將是最為便捷的方式,惟其如此,上黨天險便陡然大放異彩的同時,野王城就成了一枚重要的棋子,成為秦國志在必得之地。
「我王,此時野王城已被我大秦河內郡圍困,可以說唾手可得;拿下野王城倒不急在一時,待謀劃詳盡,再一舉吞下野王,進軍上黨不遲」武安君白起說完,將那鋒利的長劍鏘地一聲收了回去。白起的面色依舊冷冰的,不見一絲生動的顏色。
「彩」秦昭王聽完白起的解說,興奮地朗聲大讚,他目光灼灼地望著白起,言道:「這野王、這上黨,本王是要定了,待來日武安君凱旋歸來,本王當出城親迎」
聽完這話,范雎心裡有點酸酸的味道,待想到這一切乃是自己遠交近攻長策大謀的效用之一,他心底的醋意,終於慢慢地消解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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