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淺國!世,賓客的席位以左為尊,賓客中爵位最高者。潰刀望最盛者,或學問最著者,才有資格座左手的首席。
平日裡,趙括來平原君府做客,左手首席的位置,趙括當仁不讓。不過,今日趙括落座的乃右手的首席,顯見今日平原君趙勝請來了更為尊貴的賓客,正所謂虛席待名士麼。
「那左手的首席,到底是為何人所留?不知能否配得上這席位?」就在士子們的議論聲中,趙括心中暗自猜測著那尊貴客人的身份。
就在趙括剛剛落座,只聽廳門外一聲吝呼,「荀子大師到!」
「原來是荀子大師?」趙括轉手往挺悶出望去,只見翩翩走來了一個熟悉的儒雅身影,此人正是齊國的學宮祭酒、戰國之世引法入儒之一代名家一荀子大師。
不過,荀子大師的坐席,趙括卻是猜錯了。只見荀子大師,直往平原君的席位走去,平原君離席起身,恭迎荀子道:「荀子大師請入席,能與大師同席,趙勝如沐春風!」
「平原君,客氣了,客氣了。荀況愧不敢當」。荀子拱手還禮,並無那些所謂名家的驕矜派頭。
去歲計賺田單時,趙括曾在齊國臨淄會過荀子這位令他敬仰萬分的偶像,此番再次見面,趙括不僅有些新潮翻湧,待荀子施施然落座,趙括離席起身,趨行至荀子坐席前約三步的位置,當下拱起雙手高聲道:「後學末進趙括,見過荀子大師」。
「哦趙才士,趙大將軍客氣了」。面容清癮的荀子望著彬彬有禮的趙括眼前一亮,他倏然起身,略略拱手,隨後,緩緩地捋著三縷長鬚,笑吟吟地打量著這位趙國王室的後起之秀。
自齊國一別,趙括搞出了不小的動靜,早已傳到了荀子大師的耳中。荀子聽聞大談人性本惡、縱論列國大爭的趙才士,竟然是天賦奇才的馬服子趙括,心頭略感震驚。震驚之餘,荀子感唷不已,心想趙國出此大才,來日重振聲威有望!
「荀子大師」。趙括說著,已經起身離席,向荀子謙讓著說道,,「趙括怎敢據此位。荀子大師乃趙括景仰之士,理當占此席位!」
望著趙括謙讓的舉動,平原君趙勝微笑著搖了搖頭,他今天的本意,是想讓趙括大放異彩,讓列國士子都看看,趙國王室天才的學識,藉以提振王室的聲威。
平原君趙勝精心挑選的門客、列國士子紛紛趕來,大廳裡人頭攢動,頓時顯得擁擠起來。就在眾人稍顯混亂的時候,趙括發現一個矯健的身影一閃,左手的首席,已被來人佔據。
「此為何人,竟然如此大大咧咧,連平原君也未寒暄,就這麼坐下了,好大的架子!」趙括心頭微覺不忿,他不是氣量狹小之人,但最對這等尊貴席位,心底還是略略有些計較的,這是人的天性,本無可厚非。
趙括只見此人,乃是位面色紅潤、雙目炯炯有神的微胖老者。那一身紫色錦緞,顯得氣度非凡,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看到對面的趙括,他眼神祇是微微波動,隨即瞇起眼睛,彷彿這大廳中的士子,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一般。
「魯兄駕臨,本君感佩之至!」平原君發現來人後,拱手歡迎,言語間透著滿滿的敬意。
「魯,什麼高人?」趙括略略覺得有些詫異,此人到底是何等人物,看模樣,竟然和荀子一般受平原君的尊崇。要知此時的荀子尊為齊國學宮祭酒,其性惡論、禮治等核心思想,雖還未精進成熟,未達到足以和孔子、孟子、老子等大家齊名的高度,但也是一等一的學問大家
「平原君別來無恙乎?荀兄別來無恙乎?魯仲連來湊熱鬧了」。那人略略拱手,回應著平原君,順帶著向與平原君同席的荀子拱手致意。
「魯仲連?人稱千里駒的魯仲連?」趙括心頭一怔,沒料到竟在此處遇到這位縱橫名家。
就在趙括心頭疑惑之時,大廳裡已經安定了下來,士子們紛紛找到了自己的席位,偶爾地幾聲議論聲響起。士子們整理好衣衫,挺身跪坐,一道道欽敬的目光,逡巡著,往平原君、荀子、趙括和那神秘來人掃去。
「肅靜!」荀子一聲高喝,大廳內頓時鴉雀無聲,「諸位士子,荀況今日受平原君委託,主持此次辯論大會。今日辯題止爭息亂。士子論證,百無禁忌,暢所欲言,開啟!」
荀子大師嗓音清朗,一語道破今日的主旨。荀子雖然嗓門不高,言語不多,但貴在簡練,舉手投足間,處處透露著一股令人懾服的風采。荀子話音剛落,只見一中年白衣士子站起身卞著平原君、荀子、魯仲連分別施了禮。嗓門沙啞地孫值,「在下齊國姜平,修習孔孟之學多年,竊以為戰亂紛爭,乃為人君者不施仁義所致」,唯有仁義,方可止爭息亂。」
「敢問姜平兄,何為仁義?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乎?諸位,奴婢之身,縱然被虐殺致死而不聞不問,同為血肉之身,王公貴戚,視奴婢如豬狗,這就是孔孟的仁義?」一尖利如夜梟鳴叫的聲音響起。趙括只見二十餘歲、形容瘦小的青年士子昂然起身,辯詞鋒利,直指姜平的軟肋。
劉思此言一出,大廳中頓時議論聲四起,儒家士子們一個個面色不快,更有甚者,甚至在心底暗暗詛咒劉思。劉思一語道破了儒家最陰暗的一面,自認有些辯才的儒生已經按捺不住!
趙括看著此人有些眼熟,稍稍一想原來是在臨淄稷下學宮有過一面之緣的法家士子劉思。趙括暗暗為劉思叫好,心想年餘未見,沒想到這劉思,慷慨激昂中又多了幾分鋒利的辯才。
「士子何人,報上名來?。荀子大師說道。
「楚國劉思!法家士子」。劉思昂然答道,毫無畏懼之色。趙括暗暗為這老熟人叫了一聲好。
「法家治國,家族小說就來整理不和。兄弟相爭,翁婿生隙,違反天道,全無人倫大常,由家而國,此乃戰亂之根源。此等法家,譬如那被車裂的商鞋,催生出毫無廉恥的暴秦,連連東出開戰,諸侯不寧!」又站起一個中年士子,聲調激昂,痛陳法家之禍。說完,他對著三位施禮,言道,「在下魏國陳深,修習孔孟之學。」
陳深此語,暗合詭辯之術,不說法家之長,專挑行法不善之弊端,可以說是雞蛋裡挑骨頭,竟然把強盛的秦國,說得一文不值。登時讓摸不清詭辯門道的劉思,無以答話。
儒家士子們見劉思張口結舌,氣得渾身發抖,這下頓時覺得出了一口惡氣,異口同聲地讚道:「儒家陳深,彩!」
眾儒生話音剛落,席位中站起了一位青衣士子,他朝著平原君、荀子施禮後,開口道:「在下楚國宋師道,修習老莊之學。方才儒法之爭,皆末流之學也。天道自然,無為乃大有為,方今天下之亂,皆因有為以干天和之亂,儒、法皆有為!」
趙括本以為道家士子謙讓,沒想到這宋師道竟然如此狂妄,一舉將儒、法兩家的士子,駁斥到一旁。趙括心下微微竊喜,這天道自然義理精深,豈是尋常士子所能理解,這宋師道無為有為之說膚淺了。趙括再細細一想,心下釋然」真能參透「道,之深味的道家信徒。想來大多隱居深山或市井,是不會如宋師道這般熱衷排場的
宋師道此言一出,辯論的氣氛徒然升溫,未經過渡,直接到了白熱化階段。儒家的士子們率先發難,接著是法家士子上場,頓時正廳內唇槍舌戰,唾沫橫飛。
好一通熱鬧過後,士子們口乾舌燥,感覺有些累了,紛紛坐下來飲水,滋潤喉嚨,準備再次的論戰。趙括眼含笑意地望著這熱鬧的場景,如冉欣賞一幕鬧劇,只是心底歸納著這辯論的焦點。
其一,以孔孟儒家仁義之學,是否能阻止道德淪喪、戰亂不息的血腥屠殺;其二,法家治國,弊端不容忽視,是否應該揚棄;其三,道家的道法自然,無為而無不為當做何解。
士子們爭勝之心大盛,又是一陣激烈的爭辯後,只聽魯仲連大聲一喝,正廳內頓時安靜下來,魯仲連大眼環視眾人,說道:「眾位士子,不論何家之學,能促成山東列國合縱抗秦,才是止爭息亂之大道,合縱不成,其餘談之何用?」縱橫家唯重實際效用,魯仲連快刀斬亂麻,撇開虛頭八腦的詭辯之術、酸腐學問,直指方今列國大爭的現實,他聲如洪鐘一聲厲喝,直震得眾士子耳邊嗡嗡作響。
「好個千里駒,果然名不虛傳!」趙括心頭暗讚,看向魯仲連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欣賞。趙括大將軍,欣賞的就是務實之人。不過,再想想魯仲連這些年來鼓吹合縱、卻四處碰壁的遭遇,趙括又忍不住喘噓不已。
「蘇秦掛六國相印,布衣士子一雙利口促成六國合縱,這時代已成過去了。這數十年來,五國滅齊、齊燕大戰、楚國遷都,韓國妙計頻出,六國已亂成了一鍋粥,此時形勢大變,再談六國合縱抗秦,幾乎沒了可能。
癡心合縱的魯仲連,必成悲劇人物」。趙括看了一眼神色肅然的魯仲連,忍不住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