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臣等都是出自一片公心,還祈國君能以國事為重,採納臣等忠言。國君此刻心潮難平,臣等便暫且退下,稍候再來向國君請示行止。」
褚師圃壯著膽子說完,扭頭向齊豹等人遞個眼色,齊豹眾人不知他用意何在,便隨之揖禮退出。到了外面廊下,齊豹發問道:「褚大夫,你要我們出來,是何用意?」
褚師圃道:「國君驟惡噩耗,心神不寧,如今寧死不從,我等如何強迫他答應?不如讓他靜下心來好好思量一下其中利害,那時說不定反會回心轉意。」
說到這裡,褚師圃舔舔肥厚的嘴唇,又道:「方纔門下來報,彌暇登門拜訪,怕是為了國君而來呢。」
齊豹冷笑道:「彌暇?如今滿朝公卿誰人不知國君在你府上,但是一個個裝聾作啞,就沒一個敢拿雞卵碰石頭的,這彌暇倒是敢來。嘖嘖,老夫小瞧了他,這孌童比那些公卿們更加的有情有義。」
北宮喜笑道:「那也未必,怕是這彌暇仗著幫過慶忌,也就是間接幫了我們,料想我們不會為難他,這才假惺惺跑來扮忠臣義士搏取好名聲罷了。」
褚師圃道:「國君一向寵愛這個彌暇,依我看,咱們不如讓這個彌暇見見國君,咱們的話國君不肯聽,但是從彌暇口中說出來那又不同。若見了彌暇。說不定國君念起這人間富貴和風流陣仗地好處,便不再堅持己見了。」
公子朝神色一動道:「褚大夫言之有理。彌子暇與慶忌交好,慶忌與你我乃是同謀。料想彌子暇此來,不會對我等有甚麼惡意。不如讓子朝去見見他,探探他的口風,若他只是想見見國君,一盡自己本份,我便把咱們的意思委婉托付,讓他當一回咱們地說客,怎麼樣?」
齊豹略一思忖。頷首道:「也好,那我們且去偏廳等候,讓子朝去探探彌暇來意。
彌暇見了公子朝,脹紅著臉吱吱唔唔說明他想拜見國君的心意,他雖竭力想保持平靜,但是神色之間還是非常侷促,不過因為他和衛侯姬元的關係比較特殊,說出來本就有些不好啟齒,公子朝只當他是羞窘所致,倒也沒有多想。
公子朝把他們勸說衛侯姬元的意思委婉地向彌暇表白了一番。對著彌暇,公子朝說話無需顧忌,那些若不相從,便要想辦法從姬氏親族中另擇一人立為新君的威脅言語便也對他合盤托出。其實公子朝等人還沒有立君的實力,這樣說只是恐嚇彌暇,彌暇哪辨得出真假,駭得臉都白了,連忙滿口應承代為向國君說和。
公子朝目的達到,便引彌暇去見衛侯,這一對同性戀人見了是抱頭痛哭。還是傾訴離腸,那就不為外人所知了,只是彌暇離開後,衛侯姬元的態度明顯發生了變化。他一個人悶在房中半天沒有聲息,褚師圃藉著問候地由頭進去幾次,每次都見他躺在榻上望著帳底怔怔出神,便連他進來都不知道。
褚師圃把衛侯異常的表現說與齊豹等人聽,大家都覺得事情甚有希望,待到中午時分,四人再度入內請見,舊話重提。衛侯姬元垂淚半晌。終於點頭答應。四人大喜,立即安排衛侯姬元還宮事宜。
次日。衛侯姬元被齊豹等四大臣恭送回宮,隨即下詔,公開宣佈公孟縶十八條必死大罪,詔書中齊豹、北宮喜、公子朝、褚師圃成了暗奉君命除奸鏟惡的大忠臣,至於艾城慶忌,則隻字未提。
然後衛侯便召集群臣,商討處死公孟縶之後朝中政局安排的事情,以及對以齊豹為首的有功之臣進行封賞的的問題。朝中公卿都住在帝丘城內,對齊豹等人挾持國君、誅殺公孟縶的事何嘗不曾耳聞,但是國君既然這麼說,他們也只有裝聾作啞,隨聲附和。$君$子$堂$首$發$
齊豹為了表現誅除奸佞、氣像一新的好局面,取消了城禁,南來北往的客商、進城出城地民眾,又可以隨意出入帝丘了,公孟縶的死在朝堂上不亞於一場大地震,但是對庶民百姓來說,卻是毫不相干,帝丘城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詳和平靜,而朝堂上,卻風雨再起。
公孟縶死後出現的權力真空需要有人去填補,預料之中這一切該由齊豹、公子朝等四人分享,然而對齊豹等有功大臣的賞賜和安排,卻在朝臣中出現了極大的爭議。衛侯將齊豹等人密議協商拿出的方案當成自己的主張在朝堂上公佈後,齊豹等人本以為眾臣必無異議,孰料公孟、公子荊、公叔發等一批原本爵高而職微的大臣們卻站了出來,對這樣的安排指手劃腳起來。
這些人並不否認他們地功績,只是對他們誰的功績更大、誰的功績小些,誰將要獲得的封邑、官職不稱其功,衛侯特旨生前頒賜地謚號是否合其功績都指摘不已。他們各有擁護,有人站在齊豹一邊,有人站在公子朝一邊……,一個個爭得唾沫橫飛、面紅耳赤。
齊豹等人正在扮忠臣義士,當然不能別人稍有異議就擺出權臣嘴臉,況且這些人的議論並未觸及他們的痛處,他們倒正想借此機會看看誰肯站在自己這一邊,是以並不阻止。但是群臣的激烈辯論,漸漸影響到了他們,抱著能多爭一分好處便是一分好處的念頭,四人有意地開始保持沉默,縱容向自己邀寵買好的朝臣向其他人開戰。爭端一起,就不是三言兩語能決定的了,過了兩天,齊豹等人的耐心漸失。群臣所議也漸漸有了眉目。就在當晚,午夜時分,帝丘南城大開。突然有數千人馬衝進城來。消息迅速傳到齊豹等人府上,幾人大驚失色,立即著衣披甲,召集親信以應變化。
南城守將陳龍是公孟地親信,公孟在公孟縶死後,對齊豹等人禮敬有加,表現得十分乖覺。這次朝議,他又是堅決贊成對齊豹賞賜最厚地人。所以宮衛和城衛其他幾處城門守軍,已盡被公子朝、齊豹、北宮喜等人按插了自己的親信擔任要職,唯獨這南城守將陳龍,因是公孟將軍親信,而齊豹正欲對公孟施之以恩,誘之以利地進行拉攏,所以並未撤換他地親信。誰料開城放進大批人馬的,正是這個陳龍。
驚聞消息,他們生怕自己步了公孟縶後塵,立即召集人馬嚴陣以待。誰料他們手握兵刃一直坐到天光放亮。也不見有人來攻,派去探聽消息的人回來說,這批人馬乃宗室親族大夫公叔拔和兒子公叔戌和賢大夫蘧瑗的家將食客以及親族。
齊豹等人率兵突襲公孟縶府時,有些正在街頭的外地商人見起了戰事搶在封鎖城門之前逃了出去,消息因之洩露,公孫拔和蘧瑗便是從這些人那裡聽說帝丘發生了兵變,這才急急召集親族入都城護駕的。待進了城,聽說是國君下令誅殺公孟縶,因已深夜,無處安頓。便暫時依好友公孟府宅處周圍駐紮,準備明日早朝再見駕面君。
齊豹聽了這個消息不禁鬆了口氣,那時交通不便,消息傳遞不靈。出現些烏龍事件實屬尋常。可是他仔細想想,又覺得以公孟、陳龍這幾日對他慇勤阿諛的態度,沒有事先不經他的允許便私放數千私兵入城,入城後又迄今不來通報地道理,事情真相如何,仍是疑雲重重。
齊豹越想越是不安,便與公子朝、北宮喜等人計議了一番,眾人都摸不清公孫拔等人的真實來意。好在宮衛已完全掌握在公子朝手中。明日一早公叔拔、蘧瑗既便入宮。也不可能帶兵進去,到了那裡還是他們的地盤。眾人還不致草木皆兵。
待得天光大亮,齊豹等人進宮見駕時,都是內著皮甲,外罩錦袍,暗藏利刃,在數百精壯武士前呼後擁地護送下趕往宮城。到了宮門處一看,今日滿朝公卿人人都帶了最驍勇的家將,宮城前邊人喊馬嘶,旗旛招展,就像十年前晉國伐衛時國君領兵出征時一樣,好生熱鬧。
齊豹等人與公叔拔、蘧瑗等人皆是舊識,以前公孟縶當權時,他們還曾私下飲酒,痛罵過公孟縶的專橫跋扈,如今再次重逢,卻是各懷鬼胎。一見公孫拔,齊豹便向北宮喜等人使個眼色,提著小心迎了上去,而公子朝卻先行溜進了宮去安排一切。
公叔拔已年逾六旬,國字臉,高顴骨,皓首白眉,目光有神。他身材高大,舉止有力,他肋下那口劍,也比旁人的劍寬厚一倍,走動起來仍是一副威風凜凜的武將派頭。蘧瑗比他年輕些,面容清朗,身材修長,一副彬彬君子模樣,肋下也佩了一口劍。
當時君前是可以佩劍的,但是劍雖是君子隨身之物,許多大臣平素面君卻是不帶劍的,而今日,所有的大臣不約而同,幾乎人人佩劍,少數幾個心思遲鈍地大臣見此情景不免心中惴惴,不知道今天又要出什麼禍事。
公叔拔乃衛獻公之孫,宗室子弟,地位尊崇,齊豹等人上前向他恭敬行禮,公叔拔笑容可掬,不斷讚揚他們誅逆有功,忠誠可嘉。他的兒子公孫戊卻按劍傲立一旁,一副目中無人模樣。齊豹等人細細觀察,不放過一點珠絲馬跡,卻沒發現什麼異樣。
過了一會兒,先行趕進宮去的公子朝回來了,他咳了一聲,先向齊豹幾人暗一點頭,然後才上前向公孫拔和蘧伯玉兩位大夫見禮。齊豹得他示意,放下心來,向公叔拔、蘧瑗拱一拱手,從容笑道:「拔公,伯玉兄,國君該已臨朝了,請入宮吧。」
「哈哈,齊豹哇,你如今可是我衛國的肱股重臣,何必如此自謙,來來來,你與老夫並肩上朝!」公孫拔朗聲一笑,一把攥住齊豹手腕,邁開大步,當先向宮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