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波湖到了,過了前邊山口,就是瀝波湖。慶忌心中一陣激動,長途顛簸,傷口一直未曾痊癒,這一路帶傷跋涉,他幾乎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此時見到自己的營地在望,一時間幾有兩世為人的感覺。
八天,來回往返於兩國都城,完成刺殺一位國君的任務,一共只用了八天時間。慶忌心中一陣激動,他似乎已經嗅到了瀝波湖水泛起的清新之氣,當下再抽幾鞭,只想盡快趕到他的營地。然而,那馬已經疲弱不堪,任他如何催逼,也是快不起來了。
此時的慶忌,實比那匹馬更加疲弱不堪,昔日英姿颯爽的豐儀,英俊瀟灑的相貌,已經全然不見了蹤影,任誰見了這個臉色灰敗、嘴唇皸裂,雙眼無神的男子,恐怕都認不出他就是剛到曲阜時的吳國公子慶忌。他現在的模樣,如果抬上床去,幾乎不用化妝,就可以和那位替身兄弟做一次完美交接。
瀝波湖慶忌大營,阿仇和冬苟站在「慶忌」榻前,端詳著床上那位替身的臉龐,冬苟歎了口氣:「唉,已經八天了,想讓他這張臉一直維持現在這副模樣,還真不容易。」
阿仇苦笑著道:「是啊,眼看著毒氣消散,快要恢復原形了,要不要……再給他來一口?要不然叔孫小姐回來,只怕她會看出破綻啊。」阿仇說著,自布袋中摸出一條毒蛇,捏著它的腦袋,訕訕地看著冬苟。
叔孫玉在這裡足足守了七天,衣不解帶地照顧這個假慶忌,其意切情真,便連冬苟和阿仇見了也為之感動。叔孫玉雖料女兒在瀝波湖不會受苦,也不會有人敢欺侮她。但是畢竟就這麼一個寶貝女兒,連著七天不見,心中掛念的很。昨天下午派了管事休儔來接她,要她回去一趟,叔孫搖光推脫不過,便應允回去一天。昨晚走的,估計如果叔孫玉肯放人,今晚就會趕回來了。等她回來,見到這替身此時的模樣。必定看出破綻,這許多日的種種準備都要毀於一旦,所以雖然心中不忍,阿仇也想不出別的法子。
冬苟搖搖頭,面有憂色:「算了吧。加上今天,十天之期也只剩下兩天,如果公子還不能及時趕回來,恐怕……唉!再說,叔孫小姐對公子一片真心,我想……縱然看出什麼不妥,她也不會做出對公子不利的事來。」
說到這兒,他對阿仇道:「梁虎子和英淘他們剛剛趕回來,還在休息養傷,你還是去訓練一下那些剛剛招募來地新兵吧。這次偷襲吳國使節,死了七十多個兄弟,人數減少太多,容易引起別人懷疑,如果公子能及時趕回,不管下一步如何行動。都要有賴這些新兵充數呢。多少要讓他們有點軍士的樣子。」
阿仇「嗯」了一聲,轉身便要離開。他一掀門簾,正與外邊闖進來的一個士卒撞個滿懷,阿仇把眼一瞪,還沒訓斥出聲,那士卒已一迭聲道:「冬將軍,公子、公子回來了,公子回來了。」
「什麼?」冬苟和阿仇一聽大喜過望,一齊搶了上去,急道:「公子在哪?」
那士卒喘著粗氣,想是剛剛從山路上跑回來地:「遵將軍命令,我們天天在山路上候著,方才終於接著了公子,兄弟……兄弟們抬著公子,馬上就到。」
冬苟瞿然變色:「抬著?公子怎麼樣了?」
那士卒道:「是,公子氣色極差,倒……看不出有傷,只是我們接著公子時,公子雙腿都已麻木,連馬都下不來了,兄弟們只好抬著……」
他話未說完,阿仇和冬苟已退開他,急匆匆地衝了出去。
幾名心腹士兵七手八腳抬著慶忌,正從林間小路匆匆趕來,冬苟和阿仇迎上去,激動地拜道:「公子,你可回來了,卑下……」說到這兒,眼中淚光瑩然,已是說不出話來。
慶忌也是滿臉激動的神色:「快快起來,不要拜了,如今情形如何?」
阿仇和冬苟從士卒手中搶過慶忌,一左一右扶住了他,攙著他往房中走,同時匆匆把這些天的情形說了一下。慶忌聽說梁虎子和英淘已然殺了吳使,不由大喜,忙道:「梁虎子和英淘什麼時候回來的?」
阿仇道:「便在昨夜,損失了幾十名兄弟,不過總算幹掉了那吳國正副使節。梁虎子將軍受了輕傷,他們一路翻山越嶺地趕回來,精疲力盡,十分勞累,此時仍在房中休息。」
「嗯,待回了房間再說。」
「公子大事如何?」
慶忌勉強一笑:「儘管放
二人一聽,盡皆大喜。一行人回了房中,二將扶慶忌坐下,這一坐,牽動肩上傷口,再加上下肢僵硬麻木,慶忌一屁股坐在榻上,不禁哎喲一聲,皺了皺眉。阿仇吃了一驚,問道:「公子,可是受了傷麼?」
他這一問,慶忌不禁想起獨自留下阻敵地豆驍勁,撫著肩頭,神色黯然地道:「是,我是受了傷,一直也未得救治。還有豆驍勁豆兄弟,他……他已然……」
「公子不必傷懷,豆兄弟求仁得仁而已。咱們這些兄弟,哪一個不是和豆兄弟一樣的想法,只要咱們活得風光、活得快樂,那便是給死去的兄弟們掙了臉,他們在黃泉之下,也會一樣開心的。」說話地是阿仇,慶忌倒未想到這莽漢居然還有這樣的胸襟,說起來,倒是自己有些惺惺作態,學那大耳賊作甚?
慶忌精神一振,略略露出一絲笑意:「你說的對,我們只有活得好,活得風光,不再像條狗似的東奔西走,才對得起死去兄弟的犧牲。這幾天,曲阜城中誰來看過我?」
「嗤啦」一聲,慶忌略一皺眉。他肩後皮肉已然和衣衫粘在一起,這一扯痛楚入心。阿仇在身後一聲驚叫,傷口反覆撕裂無法痊癒。此時已經化膿,衣衫硬生生扯下一塊腐肉,看著那傷處,阿仇腮肉哆嗦。扎撒著雙手竟然不敢再動。
經過這一番生死經歷,此時地慶忌真的是脫胎換骨了,他只淡淡一笑,從懷中掏出小刀遞過去。頭也不回地道:「傷的很重麼?把腐肉挖掉,幫我塗些草藥。」
「是,是是!」阿仇眼中含淚,聲音顫抖。
「不要這麼沒有出息,把刀用火燒一燒。去了不潔之物再切肉。」
「是!」阿仇一咬牙,返身進屋,這幾日為了裝模作樣,他採摘了各種各樣的草藥堆在屋裡,只為遮人耳目,那草藥倒不都是治療蛇毒地。這時匆匆翻出幾株草藥,倒也是生肌活血、痊癒傷處的藥物。
阿仇將刀在炭火上來回烤了一烤,持了刀子和草藥回來,站在慶忌身後,略一猶豫。喚道:「公子「休得嗦,動手!冬苟,你繼續說。」
阿仇把牙一咬,狠下了心,他跪在慶忌身後,用小刀把腐爛的傷肉一點點剜去。慶忌地身體一直在輕輕顫抖。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他也不理。仍自聽著冬苟的報告。
冬苟說及叔孫搖光這幾日衣不解帶地慇勤照顧,慶忌聽了心中也感動不已。他定了定神,才又問道:「除了公山不狃來過一次,再無旁人前來探視?」
冬苟搖頭道:「沒有,喔,不對,還有成碧夫人,成碧夫人來過,探視了公子之後,第二日又遣人送來許多滋補之物,還時常派人來探問公子病情。」
「哦?」慶忌倒沒想到吳使一來,曲阜地公卿大夫們人人視他如同毒藥,便連欠了自己人情的孫叔子孫大夫都不肯來,這位以商賈為業的成碧夫人倒比那些七尺男兒更多了幾分豪氣。
身後阿仇剜去腐肉,眼見下邊漸漸滲出鮮血,還有零星腐肉不忍再用刀子去挖,便俯身上去,以口清除腐肉膿血,慶忌身子陡地一顫,又硬生生忍住,一手按在膝上,深深握進肉裡,半晌才緩緩鬆手,長長吁了口氣:「英淘和梁虎子是昨夜回來的,今日吳使被殺地消息便該傳到了曲阜,我想不消多時,曲阜那邊就會派人過來打探動靜,速去喚起梁虎子和英淘氣,受了傷地士兵也要做些掩飾,莫讓曲阜來人看出破綻。」
冬苟瞿然警醒,連忙站起道:「公子說地是,卑下這就去安排。來人,你們速取衣衫為公子替換。」
冬苟匆匆推門出去,慶忌身後阿仇吸淨了膿血,將草藥放進口中大嚼,將又苦又澀的草藥嚼成粥狀,然後吐到慶忌傷口塗抹開來,然後取出一匹成碧夫人送來地上好魯縞,撕成幾條將他肩頭重新包紮妥當。隨後幾名士兵取來衣物,這衣物都是內著地衣服,與床上那個替身一模一樣。
幾人扶起慶忌,七手八腳幫他換好衣服,阿仇說道:「快,先將這位兄弟抬出去,抬到林中藏好,一會兒我就去給他用藥讓他盡快醒來。」
幾名士兵匆匆應喏,有人抱了慶忌那一身破衣,有人便去房中抬那替身,就在這時,只聽房外一個女子聲音嬌斥道:「你們為何阻我去路?」
慶忌一呆:「壞了,叔孫搖光那丫頭……怎麼偏偏這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