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若惜一問,守門的老奴回道:「大小姐,那人並未表明他的身份,只說所送禮物雖不珍貴,卻是世上絕無僅有之物,小姐一定會喜歡,還請小姐接見。」
「世上絕無僅有之物?」任冰月一聽頓時兩眼發亮:「快快喚他進來。」
「且慢!」任若惜略一沉吟,冷冷一笑道:「故弄玄虛之輩,見他作甚麼?把他轟走。」
姐妹二人雖然意見相左,但是任家除了家主任子英,一向是大小姐說了算,老門子本該立刻退下,但他卻行了一禮,恭聲道:「是,大小姐,那人……還有些話,他說……若是大小姐不肯見他,卻需為了那一百車貨物日夜擔心了。」
任若惜聞言暗吃一驚,任冰月的臉色攸然凝重起來,姐妹二人對視一眼,任若惜道:「喚他進來!」然後向妹妹使個眼色,任冰月會意,點了點頭退出堂去。
片刻功夫,只見一位身著黑色長袍、頭戴竹笠的高大漢子走上堂來,他雙手托著一隻小小的匣子,昂然走到庭前,朗聲道:「任小姐,在下有一件小小禮物奉上,還望小姐笑納。」說罷,踢掉鞋子大步走上堂來。
任若惜據案而坐,滾邊繡花的雙袖拂在案邊,那雙妙目瞬也不瞬地盯著這個微微低頭,只能看見一張端端正正的嘴巴的男人,瞧他頜下無須,年紀應該還不太大。腰桿兒筆直,身軀雖然隱在一襲黑袍中,但是從他的一舉一動中,可以看出他的身體隱隱蘊含著獵豹一般強大的力量,任若惜的雙手不由一緊。
她的目光落在這人雙足上時,見他雙足踏在履席上,足弓微微繃緊,似乎隨時都能一躍而起。任若惜不禁輕輕一曬,嘴角翹了起來:「你是什麼人?」
竹笠下那好看的嘴角也像她一樣微微翹了起來,看起來著實有些可惡:「我的身份麼,任姑娘不妨猜猜看。」
「可惡,本姑娘是閒極無聊,陪你消遣的人麼?轟他出去!」任若惜拍案大喝,門口兩個家將立即擁上前來。
竹笠下的男子輕輕一笑,椰揄道:「這可是姑娘的本意麼?若不弄明白我的身份來歷以及目的,恐怕就算我想走,姑娘你也不肯吧?」
「你……」,任若惜又氣又怒,可這人偏偏說中了她的心事,一時間向來處事冷靜的她氣得方寸大亂,反不知該拿這人怎麼辦才好了。
就在這時,右側門外傳來「咭」的一聲輕笑,那竹笠人微微側頭瞟了一眼,任若惜適時重重地冷哼一聲,說道:「說吧,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什麼一百輛車子的貨物?」
那人笑道:「姑娘不先看看我的禮物嗎?讓我這麼捧著站在這兒,似非待客之道。」
任若惜忍著一口惡氣道:「多謝貴客厚禮,蔡成。」
一個家將聞聲走上堂來,從那人手中接過匣子,略一檢視,然後捧到任若惜面前,輕輕掀開盒蓋。
「請坐,看茶。」任若惜說著,目光向盒子裡掃了一眼,待她瞧清了盒中的東西,不禁微微一呆。那人既說此物並不貴重,料想便是罕見的天成之物,可是匣中此物實在太出乎她的想像,一時都看不出這麼一件東西是做甚麼用的。
那人大模大樣在對面坐了,頭上仍然戴著竹笠,任若惜還是瞧不清他面容,只聽那人輕笑說道:「我說過這東西並非什麼昂貴物事,只是世上從無此物,姑娘定然不曾見過,果然……」
「這是什麼?」任若惜再沉著,終究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女,還是動了好奇心。
「這叫牙刷,是在下的小小發明,牙刷呢,顧名思義,就是用來刷牙的,姑娘蘭心惠質,聰明如冰雪,想來不用在下詳細解說,一看也該知道這東西比那楊柳枝如何。」
任若惜眼睛一亮,又瞧了瞧匣中的東西,不禁點頭稱許:「不錯,的確奇思妙想,你這牙刷……勝過明珠美玉多多,確實叫人難以拒絕。」
「哈哈,謝姑娘讚賞,姑娘一語,有如春風拂面啊。姑娘天色國色,齒如瓠犀,在下造這物事,其實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寶劍贈英雄,紅粉饋佳人,正是得其所哉。」
任若惜聽了不禁雙眉一軒,這人說話字字珠璣,許多詞彙聞所未聞,聽來卻覺十分美妙。聽他談吐,此人來歷定然不凡,若是尋常出遊,她倒不介意與這樣談吐的男子多攀談幾句,可是現下她著緊的卻是那一百車貨物的車,見他東拉西扯,絕口不提,心中便沉不住氣了。
任若惜忍不住問道:「東西我已收下,不知貴客到底是什麼身份,來此又為了什麼,還請貴客明言。」
那人呵呵笑道:「姑娘恁地性急,那我便直說了罷,在下非常好奇,姑娘去往齊國訪親探友,祭拜祖先,不知帶著一百車兵甲利器是做甚麼用的啊?」
任若惜一聽,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她想也不想便自桌下取出一柄利劍,嬌叱一聲,纖手一按几案,躍空向他擊去。
「鏗」地一聲刀劍相交,火花四濺。那本來赤手的漢子顯然早有準備,已料定此言一出她必然反應激烈,劍鋒刺來時那人端坐不動,只把手一揚,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柄尺來長的尖刀,堪堪撞在她的劍鋒上。
刀劍相交,任若惜著地一滾,肩頭在地上一扛,已倏然站起,劍鋒颯颯,再度襲向那人,同時大喝道:「把他拿下,萬萬不可走脫了他!」
任若惜原本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但是她做的這趟生意實是關係重大。這是任氏家族為了交流各國權貴另謀生路迫不得已才採用的辦法,消息一旦洩露,立時便是殺身之禍。
整個任氏家族幾百口人,乃至任家山莊數千戶人家恐怕都要死於非命,對方既然知道了這件事,那是無論如何不能容他活著走出任家莊院,否則縱然以豐厚財帛封了他的口,誰知他日後會不會再說出來,這事豈不成了懸在任氏族人頭上的一柄尖刀?
慶忌先以言語激得她心浮氣躁,然後又拿出件新鮮禮物消散她的注意力,最後才冷不防說出她那一百車兵器的事來,為的就是讓她先怒又鬆,然後再猝聞機密,無法沉住氣而自露馬腳,如今見她這般驚駭,便知自己猜測不假,這一句話果然誑出了她的大秘密,這位任家大小姐假藉往齊探親的名義,實際上是在走私軍火罷了。
任若惜一聲令下,左右側門一齊撞開,再加上前方正門不知什麼時候也擁出一群家將,人人如狼似虎,手執長矛短刃,忽啦啦搶進數十人來。
慶忌把竹笠一摘,順手向外一撇,竹笠帶著嗚咽的風聲劃了個弧形,雖被左側和正門闖進來的武士們攪了個粉碎,卻也阻了他們一下。
慶忌趁機拔出魯削向另一側聞聲進門來的眾家將迎去,同時高聲喝道:「任姑娘,不問清我有無同伴在外嗎?」
這句話一出口,任若惜心中便是一寒:「糟了,今天怎麼這般沉不住氣?」
她剛想大呼住手,不料她的妹妹已經先叫了起來:「啊!是你?哎哎哎哎……哎呀……」
原來右側領頭衝入的正是任冰月,小姑娘倒也驍勇,一手持小圓盾,一手持一柄鋒利無比的吳戈,像只小老虎似的衝進來,奮勇當先,殺向慶忌。
可她看清了慶忌的模樣,心中便是一驚,這人怎麼像是自己路上遇到過的那個公子?再一看,可不就是他麼?
任冰月猝見相識的人,一時來不及想通其中利害,下意識地便住手收回了兵器,可是她沖的步子實在是太急了點,堂上鋪的又是竹蓆,哪裡煞得住腳,於是倒垂吳戈,一路「哎哎哎」地叫著,直接撲向了慶忌的懷抱。
慶忌一見哪還客氣,張開大手一摟,任冰月「哎呀」一聲尖叫,已被他結結實實摟在懷裡,慶忌笑吟吟地便把手裡鋒利的魯削輕輕架在了她細嫩白晢的頸子上。
任若惜一看,鼻子差點沒氣歪了。那些如狼似虎的悍將們更是呆了,這才一個回合,二小姐就主動做了俘虜,這仗還怎麼打?
慶忌神完氣足,好整以暇地笑道:「我有肉盾在手,誰敢過來?」
任冰月聽了這話卻忍不住奇道:「我只聽說過木盾、皮盾、籐盾、銅盾,肉盾又是什麼東西?」
慶忌哈哈大笑,這小姑娘一派天真,完全不通世務,聽她說話真是有趣的很。慶忌俯頭在她潔白無暇、晶瑩可愛的耳垂處輕輕呵了口氣,笑道:「我那肉盾,可不就是你麼?」
任冰月大怒,叫道:「姐姐,這賊子輕薄於我,你快殺了他。」
「給我閉嘴!」任若惜喊完,一陣頭暈目眩,她已經被這個不長腦子的小妹氣的快要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