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亭外的孫臏遙遙拱手作禮,笑道:「曾聞孟夫子射技超人,敢請夫子一展風采.」
眾人知道孫臏久在魏國,而孟子也在魏國多年,孫臏的話斷無差錯,不由齊聲附和:「願睹夫子射技!」齊王卻是大有疑慮,孟夫子雖為大師,畢竟一介生,如何能精通箭術?他猛然警覺,是否有人要給孟子難堪?心念一閃,他對孟子笑道:「夫子高才,何在乎鼓勇小技,莫與彼等當真便了。」孟子本當婉辭,但他最是要名,聽到齊王的「小技」二字,分明是瞧不起自己,覺得自己不行。心念及此,孟子霍然起身道:「齊王並諸位大人,孟軻今日獻醜了。」說完果斷把寬大的布袍一撩,信步就走出亭外,場中頓時發出一片歡呼之聲。
郊亭外本是專停車馬的空場,田忌立即指揮兵士將車馬轉移,讓出一條寬闊的箭道,樹起一座高大的箭靶。齊國群臣諸子一齊興奮得夾道而立,護衛軍兵也站在高處觀看,整個箭道被密匝匝包圍了起來。齊王則站在亭外高出人群許多的王車,饒有興致而又不無擔心地觀看這場文人彎弓。孟子來到人群夾道之中,向前一瞄,靶大而近,頓時心下冷笑,知道這些得勝的武人一個個都小瞧自己,也不想想,自己遊學出身,如果沒有一點本事,走在這盜匪橫行的戰國,早給人宰了,竟然敢小看自己,說不得要亮亮本事了,也好叫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當下笑道:「將軍,如此能叫射技麼?換最小箭靶,擺至一百八十步。」
全場驚訝得鴉雀無聲。誰都知道,給孟子擺的箭靶是射箭初學者用的大靶,比真人還要高大,而且只擺了六十多步遠。儘管如此,能射中三箭,對普通人來說,也是個難,而對於孟子這樣的儒學廢柴,這在眾人的眼裡相當於中國人在民國年間比美國人還快的登月球。
稷下學宮研修實用學問的廢物,又有幾個能射箭、擊劍、駕車?所以一聞孟子要求最小靶,而且要一百八十步,所有人都不禁驚訝失色。要知道,最小靶、一百八十步,那是軍中神射都極少使用的,尋常被稱為神射者也不過「百步穿楊」。一百八十步,意味著射手必須具有開二石強弓的力量,必須有久經訓練的極好的目力,這樣的射手,在幾十萬大軍中也是寥寥無幾的。齊軍長於技擊,對神射箭術極為推崇,自然是人人知道其中難度,一時間難以相信,卻又不敢言聲,全場靜得空山幽谷一般。也不知孟子是裝B還是在吹牛!
田忌稍有沉吟,心下冷笑,他可是對孟子一點好感也沒有,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他當下斷然命令手下道:「延長箭道!換神靶!」命令一下,官兵人群自動地嘩然後撤,箭道驟然開闊,遠處齊兵們也換了小小箭靶,遠遠看去,如獵場的一隻兔子般隱隱約約。
一名軍吏捧一張長弓、三支鐵箭。孟子掂了掂,笑道:「請用王弓兵矢。」軍吏困惑道:「此乃軍中最好弓箭,小吏未嘗聞王弓兵矢。」孟子大為歎息,搖頭擺腦,感歎道:「齊為大國,兵械卻如此貧乏,何以強兵哉!弓有八種,箭有十二類。王弓力強,遠射戰車與皮革。兵矢以精鐵為鏃,長羽為尾,遠程射殺才不致飄飛。如此軍國之利器,豈能無備焉?」
孟子本人雖然迂腐不堪,但是他學問的確是多博的,只是錯將了儒家,才致如此的廢物。但他到底也算得是一代古時的相聲大師,那嘴皮子一個叫厲害,口吐蓮花也不為過也。
此時,他信手拈來,一番評點,軍中將士聞所未聞,一時人人咋舌,對孟子肅然起敬。
齊王高聲道:「夫子,請用本王弓箭。」說著摘下王車的長弓與箭壺。田忌前接過,裝作恭敬地捧給孟子。孟子向齊王遙遙拱手作謝,接過弓箭一掂道:「此弓乃唐弓,此箭乃殺矢。唐弓力道厚重,宜於射深。殺矢桿重鏃銳,遠射穩健,亦算良弓名矢了。將軍,戰陣攻殺,僅王者有利器,可是無用也。」他逮到了機會,就要臭顯一下自己的學問!
田忌好笑,但禮不可廢,只得深深一躬道:「謹遵教誨,齊軍當重新改制軍器配置全軍。」
孟子不再多說,脫去寬大布袍,露出緊身白布衫褲,兩鬢花白的頭髮襯出溝壑縱橫的古銅色面孔,現出一種少年老成的威武穩健。他背起箭壺,執弓試拉,似乎覺得弓箭尚算差強人意,便搭長箭,緩緩開弓。強勁的唐弓倏忽間滿月般張開,孟子雙腿前蹬後弓,紋絲不動地引弓佇立,瞄一眼已經很少見他射箭的弟子,對他們殷殷叮囑道:「射藝之本,在於力神合一,常引而不發,直練至視靶中鵠心其大如盤、其近在鼻,方可引弓滿射。」
話音方落,嗖、嗖、嗖,三箭連發。長箭帶著尖厲的嘯聲,飛向隱隱約約的兔子般的小小箭靶,穿透了靶心。最後一箭穿過靶心時,隱約可見的小木靶轟然倒地,激打起一陣塵土。
全場驚愕有頃,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喝彩聲與歡呼聲。齊國軍兵歡呼雀躍,齊聲大喊:「請孟夫子為齊軍教習!」孟子穿好長袍,他強把急促的呼吸給壓了下來,裝出一副神定氣閒地向官員軍兵微笑拱手。齊王已經興奮地下了車,向孟子一躬到地道:「夫子藝業驚人,何其深藏不露也?夫子請進亭入座,田因齊有話。」孟子進入石亭落座,朝臣諸子也都復歸原位,凝神聚目於齊王。齊王鄭重拱手道:「夫子深藏藝業之學,田因齊深為感慨。今鄭重相求,若夫子放棄仁政禮治之道,即在我齊國任丞相之職,統攝國政,不知夫子意下如何?」
田忌微微一笑,當即表態,慨然道:「孟夫子若能為齊國丞相,正當其所。」騶忌見了,不落於後,也前道:「我王以孟夫子為相,順天心,下應民意。」只是這兩人嘴是這樣說,心裡那個膩歪!想也是知道,和孟子這種好為人師表的偽君子面前一起當官……那個噁心!但這是齊王的意思,只能順著來,不能逆之!先應下來,再徐徐圖之!而且,齊王自己也說了,要孟子棄仁!僅此一條,就可以讓孟子知難而退!但這也是齊王給孟子的一個台階。
齊王欣賞孟子的才學,他也想要用孟子這個人,但是孟子的儒學,卻是不為各國所接受的!如果孟子棄了儒學,他自然是可以為官,但儒家麼……嘿嘿!可是孟子出來混的,打的就是儒家的名頭,如果他為了齊國的官而放棄了自己的學術觀念,那可就真的是一無是處了。
果然,稷下學宮的諸子們大為惶恐,轟轟嗡嗡地各抒己見議論起來。只要孟子一言……
天下顯學,就可以正式宣佈,再也沒有儒家這一學派!但孟子死鴨子嘴硬,他心裡想得不能再想,可是他卻只能喟然一歎,道:「孟軻之不能放棄仁政禮治,正若齊王之不能放棄王霸之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孟軻寧肯不任齊國丞相,亦當固守孔夫子為政大道。」
屍佼站起高聲悲歎道:「夫子之道,崇高美好,然卻遠離當今時世,實則以良善之心倒行逆施。若以此道為政,縱有一時之安,百年之平,卻會殃及萬世萬萬民,毀國亡種,莫過於此。屍佼願夫子久遠治學,莫為卿相!」慎到也拱手高聲道:「申子術法強韓,衛鞅法學強秦,北秦公劉羲之法墨新政之北方稱強,夫子若也能像三者之為政,可使弱國強大,儒家自有再生之根基。然空言復辟井田,猶如水浮萍,何以為政治國?只怡它人笑爾!」
孟子露出了一種悲天憫人的微笑,道:「韓國之強,染血無數,治標而不治本,它日一朝身死,看其法焉有存者!秦國變法,實乃苛政之變。苛政猛於虎,必不長久矣!北秦劉羲,人間禽獸,率獸食人,無惡不為,縱有一時之強,必遭永世之罵名!我儒家自求大同之境,為萬世立極,雖明知不可而為之,然我心無怨無悔。只為給人世保存一縷良知,我儒家子弟,寧可殺身以成仁,捨生以取義,而絕無苟且之輩。」說罷,他緩緩起立,悲愴的走出石亭,來到筵席帳篷中間的大紅地氈,從田忌手中拿過一口長劍。眾人不禁大為驚愕。
「齊王並諸位大人,請聽孟軻一曲,以為分別大禮。」說罷,孟子踏步舞劍,大袖飄飄,劍光搖搖,俄而長歌,歌聲中充滿了一種悲壯幻滅:「禮崩樂壞兮瓦釜雷鳴……高岸為谷兮深谷為陵……痛我生民兮遍地哀鴻……念我大同兮恍若大夢……天命何歸兮四海漂篷……」
眾儒家弟子們人人肅穆,低沉蒼涼地和聲跟著孟子唱著:「天命何歸兮,四海漂篷……」
歌聲反覆,化成天地間悠遠的回聲。儒家……這是世最美的欺世之花。他的義學之正,理學之美,言辭之清雅,行高於旁人,的確是讓人稱慕。可惜的是,儒家的一切只是建立在最虛無的浮華之。它無恥的利用了我們中國人的善良,而善良,卻往往會涎生出最醜陋的罪惡!好心會辦成壞事。打個比方,一個老人疼愛自己的孫子,對孫子做的一切,都估而息之,認為孩子還小,可以慢慢教,直到這個孩子在外邊殺人放火,無惡不為!老人覺得自己疼愛孩子沒有錯,那這個錯,是誰的呢?儒人們只看到了自己的這種儒善,但是卻並不知道……有光明,就有黑暗,有善良,就會有醜惡!這個世,最邪惡的醜陋,只會長在最善良的地方。儒家的文學越是提倡善良仁義,而它帶來的後果,卻是相對的更加的邪惡!
離開了齊國,腐儒孟軻來到了魏國。他的這次,政治投機目標放在了魏國的身!
中原進入了紛爭不息的爭霸大戰中,在這個時期,能佔便宜的,只有邊緣的國家。比如楚國,佔一點小便宜,秦國,也是悶聲發大財,而曾經不可一世的北秦國,卻是悄無聲息。
桂陵之戰,雖敗,卻反而在國中下激起了一股同仇敵愾的血氣。這種感覺,就好似一個一向自高自大的人,突然給一個自己平時瞧不起的人冷不防的抽了一記耳光,那個惱羞成怒就不要提了!從魏惠王、太子申、丞相公子卬、將軍龐涓,到軍中將士與安邑大梁的國人,無不痛罵齊人鼠竊狗偷、孫臏「廢人」陰險狠毒。總之是驚人的一致——魏國不小心遭了一次暗算,齊國其實差得很遠。這一點,是事實!精明開朗的魏人覺得,魏國沒有錯,滅趙是應當的,回兵援救大梁更是應當的,壞就壞在孫臏陰毒,竟然卡在半道偷襲!
這時,魏國開始動了!話還要說齊國。自打齊人打勝了一次,齊王就有點高興的找不到北!於是,齊王就更加的寵任田忌、孫臏兩人,視此二人為黃金組合,專以兵權委之。
騶忌就開始害怕起來了。一定要說明,騶忌是一個自薦官員,也就是說,他自薦,而他成功了,所以他現在坐了這個位子,而也由此,對於自己幸運得到了這個位子,他就深深的恐懼自己會失去這個位子!想也是知道,騶忌本來僅僅只是一個琴師,如果不是齊王用他為丞相,那他就什麼也不是,會還原成一個賤役之人。也就是說,他現在的一切就會失去!
所以他最怕的,就是有別人來取代他。過去他和田忌好,那是因為田忌不可能成為一個治政的人才,但齊王提出了黃金組合之後,他驚懼的發現,如果田忌和孫臏這樣的默契配合,那麼他就有足夠的才能當這個相位。一下子,騶忌害怕了起來。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富貴的貴族之位,在齊國,這並沒有什麼了不起,想要把自己的位子定下來,沒有一二十年是不可能的,所以他絕對不會容自己的位子給別人拿去!現在的騶忌已經不是從前的琴師了……
和所有的從政貴族一樣,騶忌自己也開始養起了門客。他手有一個人,名叫公孫閱。公孫閱可不是一個無名之人,他本來是魏國元帥龐涓謀士。原為齊國人,因齊國內亂而投奔魏國。在與楚國決戰時,向孫臏請教。後來幫助孫臏,把龐涓的陰謀告訴孫臏。
離開魏國後,他出使到齊國,正好,和鄒忌碰了。龐涓在魏國已經開始失勢,而且由於他和孫臏的原因,在龐涓那裡日子越來越不好過。於是他就投入到了鄒忌的門下,怎麼說,這位過去的琴師現在可是齊國的丞相,官可不算是小了。鄒忌對他很信任,就和他一起商量,要對付田忌、孫臏。因為在他看來,自己雖然幫了孫臏,可是孫臏打了龐涓,這讓他的飯碗動搖了,沒有什麼比壞人飯碗更過分的。於是他就支持此點。
恰好,出於對孫臏的忌憚,魏國方面,將軍龐涓使人以千金行賂於騶忌之門,要得退去孫臏。騶忌是正中其下懷,於是就讓公孫閱假扮作田忌家人,持十金,於五鼓叩卜者之門,說道:「我奉田忌將軍之差,欲求占卦。」卦成,卜者問道:「何用?」公孫閱道:「我家將軍,田氏之宗也指田忌,兵權在握,威震鄰國。今欲謀大事,煩為斷其吉凶之卜。」
卜者大驚,這可是想要造反。古人不是傻子,於是他道:「此悖逆之事,吾不敢與聞!」
公孫閱只是為了他知道而已,就藉機的對他道:「先生既然不肯斷卜,那就算了,只是這件事不要說出去就可以了!」公孫閱方才出門,騶忌差人跑來,將卜者拿住,說他替叛臣田忌占卦。卜者道:「雖有人來小店,實不曾占。」騶忌就藉著這個機會入朝,以田忌所佔之語,告於齊王,又把卜者拉出來為證。齊王雖然賢名,也是沒有辦法,很自然的會懷疑。
於是齊王對田忌就起了忌憚之心,命人每日使人盯著田忌,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這樣的事情自然瞞不過領軍的田忌和孫臏,田忌有軍事的直覺,而孫臏更是可以分析,什麼事,一猜也就全中了!當下,兩人合計,知道兵家在齊國難混,怕就是怕這個離間計。北秦公當年就有過明言,兵家是虎,主可御狗,而懼虎。在這種木秀於林的時候,為防風來摧之,只好大隱於世了!反正兩人也不是太在意那些權位的事情。於是田忌當即朝,向齊王借托病之名,辭了兵政,這才讓兩人得以保全。而孫臏也跟著一同的把軍師之位給去了!
龐涓聽到齊國退了田忌、孫臏不用,大喜道:「吾今日乃可橫行天下也!」哪知道高興沒兩下子,覺得已經用不著田忌、孫臏,或者說雖然離了田忌和孫臏,但齊王還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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