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一曲 第五卷:密雲不雨篇 第四百零九章:衛鞅三謁秦孝公
    衛鞅躬身施禮:「外邦士子衛鞅見過秦公。」秦公正在批示奏章,放下筆擱置在筆案上,撫案而笑道:「先生不用多禮,前先兩次言三道,雖然先生誠心,但卻不合於秦國,當然了,先生博學多識,本公也是感同身受。嬴渠梁意欲請先生任招賢館掌事,職同下大夫,不知先生意欲肯屈就否?」衛鞅卻是淡然,他默默的坐在秦公的身前,端起面前的米酒,聞了聞香,擺出了一副凝重的樣子,如此,秦公也感覺出不對,忙半傾就著身子,做出了聆聽的樣子。

    衛鞅道:「涇渭水清清,上下平原,千里良田,水面寬寬,漁鹽可就。然,秦國守在此間,卻是沒有一點的文明成就。田地荒蕪薄收,而民眾更是陷入饑困之中?」

    景監本來擔心衛鞅再度胡言,聽到了這裡,知道衛鞅說的都是實打實的實話,這也正是秦公要聽的!和北信君不同,北信君有著歷史的大局觀,有著兩千年的閱歷和知識,所以他可以知道怎麼對待自己的國家,所以他才可以主導著東騎國進行這種別人想都想不到的跳躍式發展,這種先知的力量才是最強的。可秦公不知道,他雖然賢明,但他的本身智慧有限,所以他迫切需要一個指點他前進的明燈。就連一直半闔眼睛的黑伯也是靜靜然而立著,一雙原本老濁的眼睛散發出了一種精光!

    衛鞅道:「鞅在魏國,和老師公叔痤一起與秦對戰過,是以鞅知道,秦民血勇善戰,他們悍不畏死,視死如歸!可是秦國雖然屢屢和魏國交戰,但卻不能真正的得到實在的好處,更不要說,攻必克,戰必勝!國窮,兵弱,此正是秦國的現狀!鞅之所言,然否?」

    景監急忙道:「先生說的,正是君上日夜所思的!我大秦如此之狀,先生有良策,當說出來!何必急人自誤!」秦公目光銳利的盯住衛鞅背影,向景監擺擺手,示意不要打斷他。

    衛鞅對秦公行大揖之禮,方道:「方今天下,列國爭雄,所為的,不過是國力人口,財帛糧草之爭也!國力強,才可以打造精兵鐵甲,國力足,才可以在大爭之中挺過去,那何為國力?便是——國有餘糧,始可無懼於饑荒,國有富,才可以團結民心!唯其如此,才可以使舉國上下如臂之使由,能讓民眾從君王之所願意,亦是如此,小國也可稱強稱霸。昔日鄭國先行稱霸,後又有吳越小霸,便是現在,也有一比,如若東騎國,鞅與東騎王交好,他打義渠,是他的兵馬比義渠人多嗎?非也,而是他花的錢多,又先一步搶下了義渠人的糧倉,由此,義渠錢少而無糧,故弱,而東騎有糧有財,故可稱強!這就是戰爭的國力相爭!是以要強國,就必然要使國富足,國富才可民強!魏由此而強,此前車之鑒也,君上不可不知!」

    秦公微微一笑,撫案笑道:「知道又如何呀,現在秦國一無是處,要如何改變?如何強國?又如何富國?是王道?還是無為?抑或是仁心仁政?」景監看話題已經入港,正在高興,卻聽國君話音不對,著急道:「不行不行,那都是亡國之道,先生豈能再提?」

    秦公擺擺手道:「請先生繼續說下去。」「哈哈哈哈……」衛鞅先是大笑,然後拂罷袖子,神色肅然道:「治國之道,強國為本。王道無為、仁心仁政!盡皆虛幻之說!與強國之道冰炭不能同器。君上洞察深徹,不為所動,鞅引以為慰。」秦公急急道:「既如此,那先生為何不早賜教於本公?莫非先生認為嬴渠梁不堪受教?」衛鞅豎起了手指,道:「強國唯法!唯有變法才可強國!國家不對,國家不好,就是因為國家的政策法令有問題!既然有問題,就要改,就要變,就要去弊從優!故強國唯有變法,除此無二途!但是……」

    秦公道:「先生快說呀……」衛鞅笑了,道:「雖然強國只有變法一途,但強國變法卻也有各種強法。最早有魏國李悝變法強國、後有楚國用吳起之變,現在齊國叫聲很大,新齊王隔三差王的在宮門前烹人變法,不知道君上以為哪一國可堪楷模?」

    秦公聽此一問,精神陡然一振,目光炯炯道:「先生此言,大有深奧。嬴渠梁平日只為強國憂心如焚,心念尚不及此,敢請先生指教。」衛鞅道:「魏國乃甲兵財貨之強,齊國乃興明吏治之強,楚國為地廣人眾之強。目下正在變法崛起的韓國則與齊國相類。」秦公喟然長歎曰:「與三強不相上下,嬴渠梁此生足矣。」哪知衛鞅卻是不留情面的斷然道:「君上錯了!衛鞅雖細數了上述三強,然此皆非根本強國,並不足以傚法也,若是君上有心學此三國,照方抓藥可也,何用於鞅?鞅要為君上提出的,是真真正正的強國之法,以鞅之法,不是強一時,也不是強一世,而是恆強者!持此強,秦公休說可以獨王於天下,就算是掃平六國,亦只是時間問題!雖非一代之成,但君上也有積奠之功!」

    衛鞅這是縱橫家的手段了,那就叫把大話說,往死裡說,說不停,雷不倒你不罷休,嚇不住人不算完!果然,秦公給衛鞅的話雷到了,當下不敢先言,而是謙恭的拱手才繼續道:「先生之言,使氣壯山河,但嬴渠梁卻多有不解,尚請先生詳加拆解。」

    衛鞅面色肅然,侃侃而論:「因為衛鞅所說的前三種強國範式之根本弱點,在於只強一時,不強永遠,只強表面,不強根本。只解決了眼前的問題,卻不能杜絕今的問題。雖然魏國在文侯武侯兩代是蒸蒸日上,真正強盛,然而自打魏罌稱王之後,不修政事,怠於安逸,魏國便每況愈下。齊國向來外強中乾,雖然現在新齊王搞了點小動作,但也不傷根本,只要齊王一怠政,齊國就會變回原樣。楚國則自楚悼王以後,一直是外強中乾,不堪真正的一擊。即或以目下正在變法之中的韓國而言,也只是申不害之強,只要申不害一死,或是韓國換侯,便會逞衰落之勢。此中根源何在?其一,變法不深徹。李悝助魏文侯變法,以廢除井田、獎勵農耕、興旺田業為主,疏忽了軍制、吏制、爵制、國制、民制之全面變法。齊國韓國則更是粗淺的整軍治吏之變法,沒有深徹的再造翻新。楚國之變法,因吳起慘死而中途夭折,對舊世族只有些須觸動,更休提深徹二字。其二,法令不穩定,沒有留下一個國家應當長期信守的鐵律。前代變法,後代復辟,根基不穩,必然是興也忽焉,亡也忽焉。有此兩大缺憾,豈能強大於永遠?又豈能成大業於千秋?惟其如此,三強四國不足以傚法,秦國要強大,就要從根本上強盛!」

    可惜這個時候,衛鞅並沒有注意到東騎的變化,東騎到底只是一個戎國,又在北信君立國之後就進行了封邊設關的行為,一直進行著嚴格的保密制度!而東騎在列國中又一慣保持低調,就算是和趙國交惡,也沒有傷到要害處,本來麼,東騎不打趙國,其它如匈奴的什麼也會給趙人找一點不自在的,所以竟然沒有人注意到東騎的變法。把國政交於墨家,把法律交到了法家,更是一下子就擬出了無數的法令,一下子竟然有兩百多條!雖然現在還沒有全面的張開,但國家的確是一下子穩當了,最離譜的是,東騎的國全由下面的人治理,北信君根本不用理會,他就如一個船的船長一樣,連舵手都有,他只要看看航海圖,給自己的國家指出一個正確的方向就可以。若然衛鞅知道此點,一定會加以借鑒,甚至會為了東騎的法,而延緩秦國的法,可惜,在三年後,東騎才真正的出現在各國的眼前,而在那個時候,秦國的法已經開始了,再要變,卻是難了!雖然其後衛鞅進行了一定的彌補,但卻仍是不能跟上東騎的強國腳步,這就在於,衛鞅提出的變法,主旨是重農,他的中心思想是「耕戰」兩個字!但東騎的法令卻是更多的和商業連在一起,一個重法,一個重商,如此大的不同,怎麼可能說改就改得過來呢!相比起來,秦國的變法是加強當時的小農經濟,可是東騎卻是走農莊經濟加工廠商業經濟,甚至還有幾大的軍工廠,這些都是秦國比不了的!

    不過雖然如此,可在此,秦公卻是如同一個瞎了眼睛的人,看到了一片的天明!他一下子就興奮的叫了起來,這時,又發覺到自己的失禮,連黑伯那老臉也露出一副的笑意。秦公忙把衣服整了整,大大的一揖,衛鞅現在可不敢托大,忙著回執以禮,兩人禮過,秦公激動不已的道:「先生一番理論,當真是高屋建瓴,勘透天下,使嬴渠梁撥雲見日,憂心頓去。敢問先生,根本強大,將欲如何?」景監高興的不知所以,興奮的用秦人土語喊道:「君上,該咥飯了!咥了再談如何?」秦公醒悟,爽朗大笑,「對,咥飯。黑伯,上酒菜,與先生痛飲一番!」景監忙不迭的幫黑伯上菜上酒,害得一向整肅利落的黑伯竟是手忙腳亂,最後竟然把守門外的車英也叫過來幫忙了,眾人高興得哈哈大笑。

    片刻之間,菜已上齊——四個大黑色陶盆,一盆肥羊燉,一盆清燉魚,一盆生拌蘿蔔,一盆生拌野苦菜,另有一壇秦國的鳳酒。君臣四人坐定,秦公親自為衛鞅斟滿一爵,而後端起自己面前的大爵:「先生高才深謀,胸中定有強秦奇計。嬴渠梁敬先生一爵,望先生教我。」

    衛鞅坦然受了一禮,舉爵痛飲,慨然道:「國有明君如公者,何愁不強?」

    秦公歎息道:「君無良相,孤掌難鳴。常盼管仲復生,不期而遇。」衛鞅慷慨激昂道:「茫茫中國,代有良才,強國何需借代而興?」景監興奮道:「君上,管仲強齊一代,衛鞅要強秦於永遠,氣魄何其大哉!」秦公大笑,「說得好!來,再與先生痛飲。」向衛鞅拱手相敬,一飲而盡。衛鞅一爵飲盡,慨然道:「治秦之策,鞅已謀劃在胸。這是我訪秦歸來之後,參考李悝《法經》擬就的《強秦九論》,請君上自閱,相信必可於君上有用。」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羊皮紙書恭敬遞過。秦公慨然接過,正待要看,卻是見到衛鞅行了一個辭禮,大袖下拂下竟然要退後走人!秦公大駭,一下子撞倒了几案,把黑油的墨都砸到地上的舊氈上,一個撲抱,把住衛鞅的袖子道:「先生休走,先生可是怪嬴渠梁禮賢不周麼?嬴渠梁先前多有失禮,敬賢不周,先生可不能棄嬴渠梁而去!」

    景監也是大赫,過來拉住衛鞅道:「先生何以如此,說的好好的,這卻是為何要走?」

    衛鞅道:「強秦之法,衛鞅已獻,現在衛鞅走不走,都是一樣的!」秦公道:「先生何出此言呢?」衛鞅長歎道:「君上休要怪罪於鞅,請恕衛鞅直言,鞅所獻之法,雖可以富國強民,但若真想實行這《強秦九論》,確也並非是一件容易之事哪!還望君上三思而後行呀。」

    秦公頓時明白了,衛鞅雖然獻上了《強秦九論》,但是他本人卻並不想要執法,只是對此秦公卻是不解,執一國牛耳,衛鞅有什麼不願的?此中另有深意嗎?想了之後,他道:「噢?難道先生這這《強秦九論》有什麼問題嗎?」衛鞅語重心長道:「君上若是想施行這《強秦九論》,只恐顧忌朝野上下非議,而心存疑慮,因而不敢放手讓主政官員大刀闊斧地去幹——這一點尤為至關重要呀!」秦公不假思索地道:「這一點請先生只管放心,本公決不會朝令夕改,處處掣肘率意干涉的。」衛鞅微微一笑,站起身施禮告辭:「衛鞅告退。」

    秦公再拉衛鞅的袖子……留下了兩個深色的指印,他苦叫道:「哎,嬴渠梁正想聽先生好好講講這富強之術的具體實施措施呢,此法也只有先生才可以執行,先生為何總是要急著要告退呢?」衛鞅鄭重一揖道:「方纔衛鞅說過,這《強秦九論》是法家霸道之法,與人情全然相悖,一旦真要實施起來,必將在朝野上下掀起軒然大波,甚至極可能將君上置於孤家寡人的被動地位——可以說此事攸關國運興衰大計,輕率不得,故而衛鞅想請君上好好考慮上三天,屆時如果君上真的意志堅定,決意實行變法,那時鞅自會傾言相告。」

    「不用三天!」秦公嬴渠梁目中精光大放,手上更是無禮的死死拉住衛鞅的袖子,還往上一就,連帶著抓到了衣襟之上,大聲道:「強秦,是我的畢生大夢。為了這個夢,嬴渠梁百死而無悔,萬難不足以擾我心!本公知道,三百年以來,變**臣皆死於非命,此乃國君之罪也。然你我君臣相知,終我之世,縱本公身死,亦絕不負君!」雖然國君一般都是說謊的,但……如秦公嬴渠梁這樣的,當世有幾?他的這種真情流露深深的打動了一向孤傲衛鞅,他眼中濕潤,幾欲出淚,長袖一拂,深深一禮,嬴渠梁卻抱住他的雙臂,不讓他揖下禮來,衛鞅不由動情道:「公如青山,鞅如松柏,粉身碎骨,永不負秦。」

    兩人四手,緊緊相握,一對明君強臣在北信君不願意的情況下,開始了他們的聯合。

    史記——公元前三百六十一年,少梁一戰,秦獻公中箭,於年尾死去,同年,秦孝公即位。於此同時,小小不起眼的東騎部立族成功。

    公元前三百六十年,魏國會盟六國分秦,魏軍先攻破櫟陽城,後兵至雍城。同時秦**隊先一步大破西豲戎,大軍回擊,而魏軍雖至雍城,攻城不克,乃退。同年,東騎開始起兵攻義渠,至次年義渠滅。

    公元前三百五十九年,東騎部族全滅義渠!東騎正式立族,秦國封王,稱東騎王。同年,東騎王赴魏,魏王封男君,故稱北信男君,並以狐女當公主嫁北信君。同年,北信君攜美赴齊,得法學士子近百人回東騎!東騎開始法墨齊頭的變法。還是同年,齊王田午「病死」,史稱齊桓公,齊威王立。魏國與趙國藉機休兵,聯手韓國進攻齊國,不克乃歸。韓國開始自號小霸。

    公元前三百五十八年初,衛鞅在秦與秦孝公會面,秦國決意變法!三月,秦國正式宣佈開始變法,同月,東騎大軍兩萬餘開始向禺支族進發,進行了不宣之戰,對外稱是支抗禺支的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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