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一曲 第五卷:密雲不雨篇 第三百四十七章:見面不識君
    一眾街頭霸王抱頭鼠躥,轉眼間就跑了個沒影。北信君當然不會追了,也沒有必要,這些人他暗裡都用了死手,有的回去會大出血,有的會從此生理出現問題。這正是所謂的內家拳了。人說外家拳打人主要就是拳頭有力,打的狠,但為什麼不如內家拳呢?

    內家拳講的就是一個用力問題,打的不是人,而是內,打內臟。那才是厲害。不要覺得內家拳離譜,有的時候一個人給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子,但當場沒事,可事後卻是死了,因為當時巧合的達到了一個內傷,比如脾臟破裂,在初時不會在痛,可是當傷擴大的時候,大量出血的時候,也就死定了,救也是來不及了,在醫院裡往往因為這種看上去沒有病,但內裡出事而死人的事故多不勝數。

    可能是感覺到了北信君的厲害,還有他們身上的穿著,齊人怕惹出事來,躲了開去,再說,這雖然是一場紛爭,但沒有見紅,也不會有什麼問題。那個東夷人站了起來,北信君從這個正面看這個東夷人,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給人扁,那張醜臉,竟然不下於鬼車,北信君一向覺得鬼車丑,這下可見到更醜的了。北信君聽說過一個詞兒,叫苦大仇深,看到了這張臉,他算是明白這話的真正含義了,在中國最黑暗的幾年,那時的老百姓幾乎都是這樣子的,所以革命一鬧就是天翻地覆,老蔣也鎮壓不了。

    「我……我……」他手上捏著兩個齊刀,手上還有血,這是剛才那些人搶他的錢,小的幣錢給搶去了,他只有死死捏著這兩個最大的刀幣。但是……就算是他想要賠,這區區兩個刀又能有什麼用!北信君搖搖頭,道:「你是東夷人?」那個東夷人道:「我……我……我叫偃乜……」北信君道:「原來如此,本君也是東夷人,所以幫你,你可以去了,這錢……於我等無用,但看你還有重用的樣子!」

    偃乜更見吃驚:「你……你……你也是東夷……怎麼可能……我們……我們東夷……」他想說我們東夷人哪有你這樣富貴的,就算是有,也不會說自己是東夷人,而是已經融入到其它大國裡面去了。比如說由余,他本是戎人,但幫秦穆公定西戎,其後世子孫哪一個不是以自己是秦人自居。北信君道:「本君從前姓六!不過這個姓不雅,現在本君已經改姓劉了。」

    偃乜立時道:「六兒族……六兒族……」在東夷的演化中,出了很多小部族,這都是以一家一姓傳承下來的,其中以嬴、偃、徐、江、葛、黃、淮夷、鍾離、英、六、舒鳩等部族是算大的,他們一至奉嬴、偃兩大部族為主,在過往的歲月裡,也曾經強大一時。可惜現在卻是徹底沒落了,這正印證了那句話,戰爭打得是後勤,沒有足夠的後勤,東夷人縱然善射,他們也沒有足夠的箭支,在過去,他們可以把石頭骨頭的箭頭射向敵人,可是現在,戰國大國,誰不可以組織起鐵甲步軍,那些落後的弓箭變得只能射獵了,再想打仗,卻是不行。

    於是,一個個姓氏部族沒落下去,變得已經不復存在了。不是給別的族並了,就是融入到了別的大國裡面去了,又或是消失在大山深處,給不知名的自然災害搞沒了。

    現在,僅僅只有少數的夷人生活在大國的縫隙裡,更多的人竟然跑去和越人在一起,因為和越人在一起反而可以得到公平一點的對待。這正是東夷人的悲哀,還有的一些東夷人,明明是東夷人,可是卻也是以楚人自居,楚人在中原人眼裡就是蠻族,反而可以接受東夷人,但也要東夷人自認自己是楚人,只要說自己是東夷人,那就不可避免的遭到不公平的對待。這個道理太簡單了,東夷人再努力也是強大不了,他們沒有自己的國家,他們只是過去老舊的部族公國,這樣的鬆散組織怎麼可能在這種大爭之世生存下來!

    偃乜已經可以確定這個騙子說的可能是真話了,時間的大河呀,縱然一個東夷人變得不再像一個東夷人,那又有什麼關係,在偃乜看來,重要的是這人承認自己是東夷人!

    在人類的進化中,有一個說法叫品德。瑪麗亞·凱瑞當眾表示,自己是一個黑人,雖然她的皮膚是麥色的。但也有的黑人自傲的對非洲人說,我是美國人。有的中國人在外國人面前說我是中國人,但他們也會在中國人面前說我是香港人,我是台灣人,我是廣州人,我是北京人,我是上海人……讚美瑪麗亞·凱瑞,她無論怎麼變,但她認清自己的種族,她不認為自己皮不黑就不是黑人。鄙視自傲的黑人,因為身處美國就瞧不上自己的發源地。但……更鄙視那些兩面派的中國人,他們在外國人面前說自己是中國人,因為中國人至少比台灣人有國際話事權!但他們又要在自己本國面前擺自己的地方民族主義。這就和上海人往往瞧不起內地人一樣,覺得他們除了北京人都是農民!這種思想品德可以讓上海學一次亞特蘭蒂斯。

    如果上海沉沒了,北信君只會拍手笑,他很不恥大部分上海人的人品。

    相對的來說,北信君在現代社會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安徽人。這樣算起來,以現在的地方來說,他就是一個東夷人,古時的在中原內部的東夷人就是河南、安徽、江蘇這一帶。

    「你……你……真是東夷人……你怎麼會……怎麼會……」偃乜很難相信一個東夷人會有現在的成就。北信君笑了,道:「所謂人挪活,樹挪死。一棵樹如果沒有準備好亂移,可能就會死去,但人不會,當一個地方不容人的時候,自然可以另圖它處,本君現在於大秦北方建國立族,國號東騎,新得大魏王冊封為北信君,自然不似你們這樣,不過也對,人各有志,故土難離,自然如此了。」偃乜只覺得眼睛都要花了。

    一個東夷人,跑到了外面,建立一個國家?東夷人不是不想有自己的國家,但在齊楚大國之間,豈容你建立國家?不要說你建了,你縱是建了國,人家不承認,你還就什麼都不是!憑東夷現在的財力民力,他們說是建國,那是笑話!所以,沒有國家保護的東夷人就是這樣沒落的,而現在,在偃乜面前,一個華貴公子樣的人說自己是東夷人,還建立了國家!這就好像一個中國人跑來對全世界說我在宇宙建立了另一個強大的中國!這怎麼可能?

    當北信君和衛鞅走出了街口後,沒有幾步,忽然身後風起,北信君一回頭,偃乜的手抓在他的衣服上,藍織貝的衣角多出了一個黑印!北信君大怒,但他還沒有怒出來,就見偃乜哭叫道:「大人……大人……求求你……救救我們東夷族人吧……」

    衛鞅面露不忍,他很清楚北信君的為人,別看北信君剛剛幫了偃乜,可這並不妨礙北信君再給偃乜一下子,打死也是正常!卻在這時,一隊在街上的齊國差員過來,一人上前道:「兩位大人,」他見衛鞅帶著士子冠,而北信君也是一身華服,便就道:「這個東夷賤狗是不是得罪了二位……」北信君還沒有說話,衛鞅道:「沒事,主子與奴僕鬧事!」

    齊國差員怔了怔,衛鞅無奈,拿出了一把布來,哪知那齊差員笑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說著怕死一樣的掉頭帶人跑了!天下這樣躲錢的可也是少見!衛鞅笑著對北信君道:「看來齊國烹人,也並非是一無是處呀!」北信君道:「你先讓他放手!」

    偃乜放手道:「大人……求求你……求求你……」北信君皺眉道:「本君還有事,你不也有事嗎?你去忙你的事……」偃乜道:「我的女兒可以死,但我們東夷九千人不能這樣沒了哇……」北信君很想說你女兒死不死關我什麼事,但話出口卻是變成了:「怎麼東夷人還有這麼多嗎?」偃乜道:「生不如死,活不如狗……」

    衛鞅道:「二哥,我們還是找一個地方細細說好了!」北信君不想,但拗不過衛鞅,還是答應了,他們尋了一間酒鋪。若然不是看在他們給錢多並且身份非凡的份上,那小二隻怕是要轟人,每當他看向偃乜,都可以流露出那種刻到骨子裡的鄙視。北信君看到這一點,也是無奈,揮退了小二,道:「你說你女兒要死了?」「山裡人病了,只能挺……」偃乜苦大仇深道:「齊人楚人都不給我們治病,本來遇上了一個扁鵲(會治病並醫術高的都叫扁鵲),可是突然來了一隊齊國的官兵,把他帶走了,那人臨走時說要我到臨淄來尋他……」

    北信君搖搖頭,真是辛酸。但他只會如此,淡淡道:「你知道那個扁鵲在哪兒嗎?」

    偃乜道:「他說他會住驛館……他說我叫秦越人就可以找到他了……」北信君眼睛都亮了!他要白家找秦越人非是一次了,叫道:「你說秦越人?他是叫秦越人嗎?」偃乜道:「他……他是這麼說的……大人……有什麼問題嗎?」他自作聰明道:「難道大人家裡也……」北信君很不恥的道:「愚蠢,只有病了才叫扁鵲嗎?本君找他是為了給他立館,讓他著書傳教,這個世上,一個扁鵲怎麼夠用,本君要十個百個千個的扁鵲!到了那時,縱然是齊兵抓走了一個扁鵲,你還可以找第二個!哈哈……」

    「說的好!」邊上傳來一聲喝彩!北信君隔著畫屏一看,笑道:「是先生!」竟然是昨夜在夜市裡遇到的那個中年人。他的邊上是一個華服的男子,兩人正在說著什麼。聽到了北信君的話,那中年人忍不住的讚歎起來。兩廂一見,北信君上前就是一個禮數。中年人笑呵呵道:「不必多禮!」說著原模原樣的還了一禮,表示不敢受北信君的大禮。

    青年人笑道:「對呀,一個扁鵲怎麼夠用,以醫而論,世上就一本《黃帝內經》的確是不夠用,當要再多的醫著才可!這位是……」北信君道:「在下東騎劉羲!」青年人目中放光道:「可是魏王冊封的北信男君?」北信君一個驚訝,他只說自己是東騎劉羲,可並沒有說自己是北信君。而這個青年卻是一語道破了自己的兩重身份,卻不知是誰。

    偃乜卻是真的傻了,在那兒不住的碎碎念:「他說的是真的……他說的是真的……」

    那青年笑了,先拱手一禮然後蕭灑從容道:「在下田太,是公子田嬰的門客,對北信君所知,全是得益於田嬰公子!北信君高瞻遠矚,田太佩服!」中年人更是舉起了面前的酒杯道:「此語當浮一杯!」田太道:「說的是,說的是……」北信君也只好拿起了杯子,就著那一杯的酸酒皺眉下嚥,然後迅速變臉笑道:「上次忘了問先生大名……但不知……」

    中年人和那年青的公子田太相對一笑,兩人一併而起,道:「時機未到,不出所料,我們下次再見,北信君就可以知道某是誰了!」那田太也笑著道:「北信君,我們晚上見!」說著,兩個人打了揖禮,連袂而下了這間酒食小肆。

    北信君指著偃乜道:「老鞅,你說是不是他把那兩個人給激走了?」偃乜嚇了一跳,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呀……怎麼回事呀?」見他呆呆傻傻的樣子,衛鞅不快的對北信君道:「同族受苦,爾自命高人,何以如此輕非於他?」北信君搖搖頭道:「他要本君做什麼,救他的人,他剛剛說了什麼?九千人,上天,本君有多少錢財可以把這九千人一下子全遷到東騎!」

    偃乜道:「東騎……」北信君道:「當然叫東騎,還叫東夷嗎?你們拿著大弓就覺得自己會打仗麼?看看你們自己的樣子,再看看你自己的樣子,混成了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改變,不知道固守一道而死,唯有變通才可新生求存!當大弓已經不再能成為有效的戰鬥武器後,卻還抱殘守缺,滅亡只是時間問題,老鞅,你莫要覺得他這樣子可憐,可憐人必有可恨處,他們自己也是麻煩多多,不是如此,何以會沒落到現在,還求本君,他們不知道祖先的精神!我們的精神就是自立自強!他們自己不自強,卻要求人,這世上如果求人就可以解決問題,還要自己的努力做什麼?申包胥若然不是把眼睛哭瞎,當年的秦國肯發兵救楚麼?」

    偃乜臉上一陣的青,一陣的白,過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對著北信君磕了三個頭,這讓北信君感覺莫名其妙,他只是為了免除麻煩,說了一段托辭,可是沒想到觸動了這個東夷人,就見他抹著自己獨眼上的淚,一步步的離去。

    北信君永遠不知道他一句話造成了什麼樣的一個可怕後果!這件事會在日後解說。

    衛鞅感慨萬千,看著那個東夷人的離去,道:「你說那些話,是真心話,還僅僅只是你不想管這件事?」北信君道:「你覺得呢?」衛鞅沉默了一下道:「你的話非常有道理,但是……我覺得你主要是不想管這件事情!」北信君冷冷道:「你說的是,本君的確是不想如此,你自己也知道這些人有多麼討厭,他們自己不知變通,自己落到了苦處,但是他們不想自己努力,卻要求人告天!這當真是世上最愚蠢的事了!若然如此,各國還變什麼法,爭什麼霸,一個個焚香求老天爺,讓自己國家稱王稱霸不就得了,還要你們這些法家做什麼,再說我們是要做正事的,慎到大師那裡還要去呢……」

    衛鞅忽然笑了起來!北信君莫名其妙道:「怎麼回事?」衛鞅笑道:「我們不必再去了!」

    北信君可不是傻子,頓了一頓,驚道:「你是說……剛才的那兩個人中……那個中年的人……他就是……」衛鞅笑著點頭道:「不錯,他就是慎到大師,你見到了真人卻是不識,也難怪慎到大師說時機未到!」說到這裡,卻是見到北信君皺起了眉來。

    衛鞅道:「你又沒有得罪他,還怕什麼?慎到大師也說了下次再見,我想不會太遠。」

    北信君回首道:「不是,本君只是想知道,那個叫田太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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