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平常,嬴山一定會出面,怎麼可以讓劉羲給鄧陵子殺了呢?這鄧陵子吳鉤下也不知死了多少人,劍法高超,那是公認的,天下間的劍客多矣,但敢放言不怕墨家的卻沒有幾個。因為墨家一向注重收攏保護那些遊俠劍士,他們非常注重對這些任俠的關注。例如被稱為「東方之鉅狡」的索盧參,由墨子的大弟子禽滑厘收為及門弟子。又如好勇的武士屈將子「帶劍危冠」去見墨子的另一名弟子胡非子。胡非子向屈將子闡述了勇武的真正含義。屈將子為之心折,「乃解長劍,釋危冠,而請為弟子學」。
正是如此,才可見之於墨家本門的可怕,墨子本人就是一位劍術大師。在墨子縱橫天下的時候,一把木劍在手,竟敗天下銅鐵,可謂是天下第一,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若然非是如此,以墨子一介平民底層的身份,縱是再有點學問,又怎麼可能有一大批的弟子願意追隨於他,向他學習?這其實就是中國古代最早期的武林門派!就武力來說,可以說是變態了。
但話雖是如此說,只能說墨家手上有很多名流劍士,這些劍客雖然也算得上是厲害,可並不是說他們就真正厲害,不然的話,就他們千名可以一抵二十的劍手,可以打敗兩萬人了都,可事實上不是這樣的,如果是守城,墨家弟子還可以發揮一下個人的武力,但如果說是陣戰野鬥,一個五百人的方陣就可以趕絕了他們。
所以,嬴山斷定鄧陵子是不會打過劉羲的。想也是知道,兩個人根本就不在一個級別上。以鄧陵子來說,如果體力充足,他也許可以連鬥百人,但那不是軍隊,假如真有一隊百人的戰陣精兵軍隊,鄧陵子能殺三五七人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可如果是劉羲,拿著一把大槍,還可以跑,那劉羲殺光這百人也是不在話下的。既然鄧陵子殺不了劉羲,那就是劉羲殺不殺鄧陵子的事了。劉羲會殺鄧陵子嗎?嬴山感覺是敢的,劉羲並不怕墨家。就算墨家全部弟子來了,在劉羲的那牆城上,墨家也是佔不到便宜,而秦國,也不可能讓墨家這麼大的一股人力橫行於秦。若是些許幾十人,又怎麼可能奈何得了劉羲?可嬴山又覺得,劉羲不會。
玄奇跳了起來,不顧形像的抓著鄧陵子道:「師兄,師兄,學術論爭,何以動刀劍說話!我墨家是這樣治學的嗎?」她也是沒有辦法,總不能直言說師兄,你不是他的對手!
在玄奇的印象裡,鄧陵子也許力大,也許劍法高明,但無論如何,鄧陵子沒有殺九熊二虎的力氣!劉羲武功高強,別人不知道,玄奇親眼見過的,怎麼可能不知?再者一說,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劉羲一力搏三百是從秦國傳出去的,老秦人一向務實這一點是確定的。也就是說劉羲的傳聞就算是有水份,這水份也是有限的很。這樣的實力,怎麼可能是鄧陵子能對比得了的!
鄧陵子沉默一下,淡然道:「小師妹,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墨家的精神,是赴湯蹈刃,死不旋踵!」這「赴湯蹈刃,死不旋踵」是流傳天下的墨家誓言,說得是墨家弟子追隨墨子,每臨危局,人人爭先赴險,死也不會轉過腳跟逃跑。
鄧陵子在這裡的意思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知道我可能不是這個劉羲的對手,這一點我也都想到了,可是如果我沒有直接面對也就算了,但現在我已經站在了這裡,如果退避,就不算是墨門弟子!我墨家弟子的精神是「赴湯蹈刃,死不旋踵」,我身為墨門弟子,是不能違背的。
墨家的學說太豐富了,以至於在後期,它不可避免的分裂成了兩派,一派注重知識理論、邏輯學、幾何學、幾何光學、靜力學等學科的研究,是謂「墨家後學」,另一支則轉化為秦漢社會的遊俠。前者對前期墨家的社會倫理主張多有繼承,在認識論、邏輯學方面成就頗豐。
而鄧陵子所側重的,就是俠說。大義面前,視死如歸,在鄧陵子此刻的眼裡,劉羲就是未來的史前級大惡魔,這樣的一個存在是反社會反人類反道德的,是一定不能存在的。是要殺死的。為了這一點,鄧陵子可以選擇去死!
劉羲忽然想到了郭靖。大俠郭靖。劉羲喜歡郭靖,但他成為不了郭靖,更沒有想到的是,現在一個類似於郭靖的存在要和他動手。當然,相比那個金庸筆下殺個人都要鬱悶半天最後才成熟的郭靖,現在這個鄧陵子未免有些太過了,有點類似於日本極端的赤軍分子。
日本赤軍是一個很奇妙的存在,他們說是恐怖分子,但我想每一個中國人應該都會喜歡他們的。赤軍是一支為了消滅日本天皇,實行人民自治的偉大組織,甚至可以說,日本赤軍的理想主義是打倒日本天皇的現任政府,然後向中國投降,成為中國的一份子。那話是怎麼說的?如果不能佔領,就要融入。赤軍認為日本政府是不可能佔領或統一中國的,但日本人生活在島上又有著嚴重的不安全感,光日本陸沉的電影就拍部。最近的一部《日本鎖國》乾脆說日本滅族了。既然這樣,那就融入到中國裡去,這樣日本如果完蛋了,也好有個出身。但可惜的是這個組織人數勢力都太少了,而且組織的理念也由於不同的人加入(主要是太缺人了)而有些側重於暴力手段。
鄧陵子就是一個典型的暴力解決問題者。這和他的武技是分不開的,武力高的人總是想著用武力來解決問題,至少在鄧陵子看來,如果是全力以赴,他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萬一走個狗屎運,他不就是成功了嗎?
劉羲淺笑,鄧陵子大步踏出櫻亭,隨行的墨門子弟也站到了鄧陵子的身後,把師兄的後面看住,大有一經不對,立時撲殺而上的意思。
和風徐徐,一縷細風吹在白花花的人皮上,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劉羲意態悠然,唇角帶起一絲淺淺的細上紋。泯了一口冰茶。
鄧陵子這時才看出來,這亭子上掛著的白花花的簾子不是絲織物品,而是人皮。這些人皮乍一點已經看不出來了,它們白白皺皺的,如果不是那一陣的風吹起的沙沙聲,鄧陵子是怎都不會注意的。這原來是人皮。雖然如此,可這白色的人皮簾子,原木搭起的亭子,劉羲神態輕悠,淡定從容,感覺上就如神仙一樣。就連額角也不見汗。
劉羲的這種從容不是說笑的,在過去的時間裡,那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可不是說笑,練功狂的時候,便是在冬天,也會打從身體上蒸騰出汗氣!那種卡路里瘋狂的燃燒就如同小宇宙一樣,讓人感覺自己身上可能會著火。有一句話說的好,叫靜極思動,同樣的道理,動極也會思靜。從一個表像說,武學的進境就是如此,先一步練習體能,讓身體達到頂點,這個時候就要轉換心思了,在身體動能達到頂點後要加大瞬間暴發力,其中一個講究就是這靜極思動,說起來說是把身體完全平靜下來,達到一種靜態的暴發狀態,這樣就可以打出常速下沒有的速度與力量。日本劍道居合劍術也就是這個道理。
現在的劉羲武功上說就是如此,他的身體已經練到個人的極限了,這當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極限,誰要把身體真練到了那個地步,就是找死,李小龍就是如此。一定要給身體留下一個緩衝,這和弓弦太緊會斷是一個道理。所以,劉羲要轉而修練心了,這才是他一派悠然從容的原因。此時的他時時刻刻都在靜心養氣,對於劉羲而言,這種挑戰的小事壓根兒不放在心上,沒好處,他是不會出手的。
這個樣子的劉羲可把鄧陵子氣壞了,他跳腳大罵道:「劉羲,你還算是個頭人嗎?怎麼?你不是大秦第一的武士了嗎?你沒有一力搏三百嗎?怎麼現在卻是不敢應戰?你是瞧不起我嗎?」
玄奇也站了出來,她也同樣對劉羲的這種態度不滿,劉羲的自大她是知道了,雖然劉羲現在的表現完全可以說是一種實力的體現,但就禮來說,是差了。說白了,就是沒有給面子。
「玄奇妹妹!」劉羲總算是說話了。玄奇道:「什麼事?」
「你還記得,我和你第一次見面嗎?」這話問的太曖昧了,玄奇不由惱了起來,低聲不悅道:「我是記得,不過那已經是很久的事了,怎麼大人念念不忘那種小事嗎?」這話裡就是一種說不出的諷刺了。
可劉羲是不在意這種事情的,繼續道:「我當時出手,為的是什麼?好處!我得到了足夠的肉食,這一點,玄奇妹妹你是知道的,對吧!此後我但凡出手,或多或少,總是要有好處的,沒有好處,只是這些許的虛名,卻是誰放在心上?在於你們說我什麼一力搏三百,卻是不知我並非要出風頭才那樣做的,實在是給逼得沒有辦法了。叫我大秦第一武士,更是別人叫的,我只是應承下來罷了,若是別人不這麼叫我,我也絕對不會在意的,對於我來說,你們眼裡看到的這些名聲,都是次要的,我只要好處。也就是說,鄧陵子大師呀,你要向我挑戰,你能付出什麼代價?雖然你的實力在我面前不足為道,可我並不想費那個力氣,除非是好處,玄奇小妹以為如何?」
鄧陵子等一眾墨者萬萬想不到劉羲會是如此人物。比如說這時的遊俠劍士都是好名的,一個好名聲多重要,要離刺慶忌,不惜全家死光光,他圖的是什麼?還不是揚名?豫讓刺趙襄子,同樣不是為了利,而是為了忠!還有前時的聶政刺俠累,那是為了顯達義。
此三者為名,為忠,為義。獨無為利者。而劉羲卻是不然,裸的提出了要好處,要利。這一點就是他與眾不同之處了。
但此點玄奇一想就明白了,這是因為劉羲的身份不一樣。要離也好,豫讓也罷,甚至聶政,不過是小人物而已。仗義每多屠狗輩。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給小人物立的。劉羲是什麼人?他是一方族長,體內有著萬丈的雄心壯志,怎麼可能會為了這種小事而在意。似他這樣的人物,自是與那些國君家主一樣,都是要言利的,沒好處的事情,誰幹?列國國君有做沒好處的事情嗎?你用名用忠用義這種東西能讓他們犧牲自身利益嗎?春秋無義戰,這世道,現在誰誰誰還講仁義道德!
鄧陵子也是沒有想到會如此,他兩勾交一手,空出一手點指劉羲如戟一樣道:「劉羲,枉你還是一個武者,你難道沒有武者的自尊嗎?」
劉羲似笑非笑道:「這樣啊,我還真沒有,不過我有錢,你說這武者的自尊多少錢一斤?要是不貴的話,我就買上兩斤!」
嬴山噗的噴了。玄奇也惱道:「劉羲,我師兄向你挑戰,縱是不敵,你也不當如此取笑!何況還沒有交手,勝負未知,你這般的托大,未免有失厚道。你既然自恃武功高強,連一點氣度都沒有嗎?」
劉羲不屑一顧地道:「誰說武功好,私德也要好的?誰說本領強,這氣度也會大的?真是笑話!若然說你過往沒有遇到這種人,今天我也算是幫你開了眼界,你現在當是知道有這種人的存在了!哼!無彩,還肯出力!種田要花力氣才可有收穫,放牧也要提起小心才能不讓牛羊走跑了。鄧大師向我挑戰,我勝是當然的,只是結果會如何?傷了鄧大師大師必然恨我,殺了鄧大師,更是得罪了你們墨者,就算是沒有死傷,那不是意味著我要花更多的力氣控制自己嗎?如此吃力不討好,小妹子,你真當我是蠢材嗎?」
玄奇給劉羲說的啞口無言。卻是那鄧陵子狂笑起來,道:「好,劉羲,你要彩,我便與你彩,你我生死相鬥,你勝了拿走我的命,我勝了拿走你的命,怎麼樣?」他也是打著好算盤,如果他真的敗了,那時劉羲有可能要自己給他效力,鄧陵子正好可以一死了之,成全了義名。如果勝了,更是好。他現在就是瘋了,要拿自己的命做低率的一賭!
「勝我是一定的,但我不想要你的命……那於我無用,你把你這小師妹嫁給我還差不多!」一見玄奇大怒的樣子,劉羲連聲道:「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玄奇有些羞,更是怒,道:「劉羲,我師兄與你認真,還望你也認真些。」
果然,劉羲立時換上了一副老實認真的臉,道:「我對墨學久仰以久,如果我與你比鬥勝了,那好,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們墨家派出一些學子,給我手下的人教授《墨子》一學,先說好,我不要你們墨家的思想學說,什麼兼愛、非攻的一律免談,我只要你們墨家製器計算等一應的實學,比如鐵匠,木匠,任何實學。只要用以民生軍事的,我什麼都要,全要!當然,你們派來的師者,我是會付酬勞的……不過你們墨家好像又不大重錢?算了,總之我就是這個意思,鄧大師,你意下如何?」
鄧陵子萬萬沒有想到劉羲會如此重視墨家的這些學術,他心中也升起了一個念頭,當下道:「我許你了,只是你想言勝,卻也不大容易,還要問過我的吳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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