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山明顯感覺到了劉羲的冷漠,他當然明白這是為什麼,秦公對東騎的那種種成見,是怎麼擋都擋不住的,一般人看來也許還看不出來,可落在有心人眼裡,誰能不知道?這一點,甘龍知道,公孫賈知道,其它孟西白雖是隱約猜出了一點,可並沒有放在心上。
再有的,怕就是劉羲本人知道了,這也就是劉羲的定力好,如若是換了一個人,只怕是想著走人了。誰知道哪一天秦國發難,到時什麼都沒有了。就如尋秦記裡面,烏氏牧場一朝受難於趙國,損失那叫一個慘重。
所以對於劉羲的對待,他沒有說二話。就連他手下的五名士兵給劉羲關了起來他也沒有說什麼。劉羲大感滿意,覺得這小老子識相,當下對嬴山又客氣起來了。本來他就是要釀著嬴山的,可由於嬴山老實,叫住就住,叫吃就吃,也沒有多餘的話,劉羲就改了主意,叫出了嬴山,一起吃食,一起說笑。
若說嬴山心裡沒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但他是理虧,原本還是有氣的,可見劉羲再度相迎,也就氣消了。這劉羲也是雅人,他時不時的就請嬴山品茶,那經過炒藝加工,再配上蜂蜜的香茶頓時讓嬴山著迷,至於美食更是層出不窮。嬴山是一個簡樸慣了的人,他在自己家裡吃東西也不過是點藿菜羹,要麼是乾硬的胡餅蘸醬吃。就算是有了肉,也是燒開了,再往上面小小的灑上一點點鹽。但這在秦國也算是中上人家了。和國君比也差不多了。
可東騎美食不斷。並且油鹽充足。劉羲是一個非常講究的人,他一般會早早的起床,然後練習武藝直到吃飯的時間,吃完了之後,劉羲會洗上一個澡,然後寫上一會兒的字,在他寫東西的時候,劉羲會叫上一些甜品香茶,美其名曰上午茶。到了中午的時候,劉羲會拉上自己的家人和嬴山一起進食。一般來說,中午的食物最是豐盛,嬴山一連兩天,每頓六七個菜,竟然不帶重樣的。有時候,劉羲本人還會叫上嬴山一起下廚。讓嬴山目瞪口呆。
正常情況,在下午的時候,劉羲就會拉著嬴山雲山海繞,說著一些趣事,同時問詢一些秦國的典故趣事,兩人說說笑笑,也算是愜意。甚至劉羲令人給嬴山送來了一個女子,可惜的是嬴山拒絕了。這並不是他嫌女子丑。而是嬴山騎馬打仗,傷了身子,不能生育,後來也就絕了此中房事。
到了第三日,算算時間,也當是快了。劉羲仍是風輕雲淡。哪知這時王良來了。
一般來說,自王良當位後,兩人大多是會在晚上的時候說說工作上的事情,主要是劉羲給王良要做的事情,王良經行自己的定計,如果有異議,她會第二天就給劉羲說出來,然後事情就解決了。可在這下午的時分,正是王良忙著到處監督工作的時候,哪有這般過來的道理。
此時劉羲和嬴山正在小船上打撈河蝦。劉羲好食蝦,尤愛用來下酒!
劉羲歎息一聲,感覺今兒個的蝦有點少,但也算不錯了,了勝於無。拿出了木槳,把船划回到了岸邊。和嬴山一併上了岸,道:「是出什麼事了嗎?」
王良苦臉道:「卻是出了事,我的一位朋友來了,要見我。不過,我想她要見的是你……」
劉羲奇道:「這話怎麼說的?」
王良道:「我那位朋友是一個人,但來的卻是十四個人。如果是從前,我大可用你不讓見的口話來回,但我問過門衛了,他們已經說出了我當大總管的事情,這樣一來,我如果不見,可就大大的不好了,當然,如果你一定要我不見,我就讓門衛這樣回去。」
劉羲心理明白,他想了一會兒,一個人影漸漸浮現在他的眼前。道:「是不是那個小藥農黑白?」說到這裡,劉羲一笑,道:「是了,想來她必不是一個真正的小藥農,這樣說起來的話,你一定是知道她的事情了,說說看,她到底是誰,這些人又是誰?不會是押著她來的,當是和她一夥兒的人……」
王良心裡佩服,以管窺豹,只是一點,劉羲就可以猜出如此許多,其人的英明真是無話可說了,當下道:「我這位朋友真名叫玄奇,是墨者行會的人……」
邊上嬴山一驚,道:「墨者行會?」他驚過之後笑道:「如果是墨者,還是不要見的好!」
嬴山話音剛落,王良也道:「相見爭而莫如不見,大人不見他們的好!」
劉羲卻是大喜,好玄沒跳起來:「什麼?墨者行會?墨家麼?哈哈……我喜歡墨家,墨家來得好哇,嗯,為什麼不見,我有求於墨家久矣,只是一直沒時間沒機會見面打個招呼,現在人家自己送上門來了,又怎麼可能不見呢!」
嬴山奇道:「怎麼劉羲你是信墨家學說的嗎?」聽到墨家名字如此高興,當真是少見,一般來說,各國權貴,除了在受人攻城的時候,誰沒事幹想要見墨家行者?一個個窮酸的樣子,在嬴山看來,劉羲這個崇尚口腹之慾,喜性好色的人竟然會如此看重墨家,當真是奇怪!
想也是知道,劉羲吃東西不為了飽食,是為了口腹之慾,就這一點來說,和墨者的以裘褐為衣,以跂蹻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劉羲雖然不喜好華衣美服,但他喜歡胡妖怪服!說起來,也就是劉羲時不時的把頭髮披散著這一點和墨者還有一丁點相似。他哪裡知道,劉羲喜歡的不是墨家的學說術論,劉羲真正在意的是墨家的機關學說。
劉羲笑道:「無論如何,他們送上門來,這可是好事,快快有請,在櫻樹亭,我在那兒等他們!快去……對了,他們既然來了,有沒有通名?」
王良道:「只有我的朋友報了你知道的名字,但沒有說和她來的人的名字,越是如此,我擔心名頭越大!大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聞墨欣喜,但墨者學說,一向是以兼愛非攻為主,你既然要興兵事,我看他們此來怕是要以學說勸阻大人,墨者好武,說不得還會以武相逼大人,大人還是不見的好!」
劉羲搖頭,道:「你不知道,天下各家的學說,我獨信法墨兵三家,此為正理學說,你是兵家,我本人也通點刑律之學,就是這墨家,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接觸,這能見到墨家人,怎麼能不見見?至於你說的以武相逼,哈哈,你還不知道麼?天下間,在我面前,無可言武者!」
嬴山皺了皺眉,他沒想到劉羲會這樣說話。或者說他想起了劉羲曾經就是這樣說話的。但沒想到現在的時候,劉羲還能這樣說。雖然劉羲勇武過人,但他這一番開口,說什麼「在我面前,無可言武者!」這等於是在說老子武功天下第一了。
王良搖頭苦笑,道:「你是大人,你說了算,我這就讓他們進來。」說罷,轉身而去。本來這種事是不要她親自出馬的,但誰讓玄奇是以王良朋友的身份來的。如果王良不見,那自是不去理會了,可如果見,那還是做回朋友的樣子好。
此時,鄧陵子正在發火,他好容易壓低下聲音,對玄奇道:「小師妹,你說這是怎麼回事,你說的那個叫王良的女人怎麼一下子成了大總管了?你不是說她是給這裡的人養蜂的麼?再說了,既然她是大總管,怎麼還不放我們進去,小小的一個部族,搞得比王侯氣派還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連說了兩遍怎麼回事,可見其心中之氣了。
現在,在這十四人的墨者之餘,是一隊的秦民馬隊,現在的秦民馬隊等於是東騎的外圍騎兵,這樣死死的盯著他們,好似他們是賊一樣。墨家一向自高風骨,不暗室虧心。現在這個樣子可不是給人看低了嗎?
玄奇也感覺沒面子,說起來,她和王良從前的確是很好的朋友,兩人的交情怎也不算是假。若然非是如此,她也不會收留王良給她治傷了。乍一聽到王良成了大總管,玄奇一度以為王良爬上了劉羲的床。好在的是她自認對王良瞭解頗多,以王良的自負才情,怎也是不可能為了權位和人上床,再者說了,王良雖也有點貌,可細說起來,卻也不是絕美,以劉羲的為人,想也是知道,不可能只為了女色把這樣的位子給一個女人亂來。這麼說來,是劉羲看上了王良的才華,所以才任用她的嗎?若是如此,那劉羲也太膽大了,他怎麼敢把自己的事這樣交給一個和自己沒有關係的女人呢?若說真的如此,以王良的身份權利,聽到自己來了,前來迎接,可不是再容易不過的事麼,怎麼會拖這麼久的時間?
還是說……王良得了富貴,變得不願認人了?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因為墨者從來不會為權富上位者所喜,他們的學說「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這天下之利不是上位者之利,而是下面底層百姓的利,除天下之害,卻大多是那些富者。說白了,給窮人要好處,而且看你為富不仁了,他們還要除惡,也就是殺了。
正在這亂想的時候,門開了,王良出來了。只見她一身東騎的藍軍衣,身邊隨著四個衛士,就玄奇對比從前來看,當真是好大的架子!這邊玄奇剛想發火,那王良卻是先行一禮,然後道:「新官上任,行差踏錯,總是要小心,我得了請示,這才來引路,玄奇妹妹,你可不要怪我!」
玄奇心裡的火頓時消去了一半。這也可以見出王良的厲害,她先一步說明自己新官上任,並沒有積威,所以下人擋著沒讓你們進去候著。另一方面說明自己做事要小心,得先去請示一下,可不是她不想先來。從理上說,是挑不出她的錯的。
「姐姐還認我這個妹妹就成,怎麼,小妹我靜極思動,想來姐姐這裡玩玩看看,都說東騎特別,小玩意多,吃的花樣也是多,這攤前幾處的小吃食,可憐妹妹沒錢,只能聞著看著,姐姐不會不讓我們進吧!」
玄奇說的是,在東騎的門口,有著很多的小吃販子,這些人都是本地的秦人,劉羲給他們定下了規矩,教他們一些吃食的做法,由他們在外頭擺放攤點,只徵收利潤的十分之一為稅,縱是如此,秦民們仍是脫貧至富,甚至他們幾度為了爭這小吃攤位打了起來,好在猗漣石娘出手策劃,把事情搞定了,並劃分的區域,總算是免了紛爭。
玄奇一行人在這東騎大門前,聞著這四邊的美味,偏偏他們是墨者,墨者是不講口腹之慾的,也就是說,他們餓了,也只是吃一點淨食素餐,最多食物裡放多點鹽。而這時的食物,卻多以烤肉等葷食為主。再說縱全是素食,這些墨者也沒有餘錢。他們行路一般都是自力更生,少有餘財,可吃不起這裡的小吃。
「妹妹於我有恩,今兒來了,哪有不認的道理,來來來,請和我一起進吧!」王良熱情的上前,拉著玄奇的手就要往門裡走。
正在這個時候,鄧陵子上前一步,一把打斷兩人的手,道:「既然請我們入內,何以不開大門,只走小門,這是瞧不起我們嗎?還是說只有高官顯貴來了,你們才會打開這大門迎客?」他這一說,玄奇也是止步了。
一般來說,富貴之家的門都是有小門的,也就是說,在大門之餘,起一個小小的暗門,方便下人行走,只有當主人或大人物進出的時候,才會大開大門。還有,客人上門,一般的情況下,也是要大開大門迎客,這是禮儀。墨家雖是窮人為主,可也是知道這種禮,由於墨者都是下層出生,所以他們特別厭惡有錢人瞧不起他們。
現在,王良大門不開,拉著眾人走小門,這叫這些一向心高氣傲的墨者如何受得了。
墨者可是和一般人不同的。比如說儒者,你讓一個儒生做官,他不笑的狗臉蛤蟆似的都是個怪,千方百計的粉飾太平,吹噓拍馬,行表面工作,虛應其事。當然,還要算上貪污弄錢。而墨者就不同了,他們為官必須推行墨家的政治主張,也就是狗屁的兼愛,行不通時寧可辭職。另外﹐做官的墨者要向團體捐獻俸祿﹐做到「有財相分」。又名見者有份!
所以就這可以看出來,墨者可是比儒者有風骨的多了,也不為人喜的多,可做官的墨者,哪一個不是才高八九十斗的,和那些屁事不會的儒生可是大不同。
現在王良拉著人走小門,稍有心氣的人都不會答應的,何況是墨者。
王良卻是苦笑,道:「我東騎人少,這門不是不開,是由於大多數人都去任事了,沒有餘下的力士開門,只好委屈各位,至於說富貴人走大門可也未必,大秦雍城令官嬴山大人正在我東騎坐客,他兩次來了這裡,都是由此小門而入,他可是一句多言都是沒有。其實說真的,還是這門難開,如各位不信,隨我一走便就知道了。」
這下眾墨者可是不好說話了。理由很簡單,連雍城令嬴山大人都走小門,那這些墨者走走這小門也就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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